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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屋》第十一章

(2018-06-17 13:44:42) 下一个

第十一章

 

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梁谋。
            ——唐·杜甫

 

那天早上小李给林一民送饭,到了院子门口看大门紧闭,以为林一民还在里面休息,敲了一会敲不开就回去了。等九点钟左右又来了一趟,门还是紧闭,他就有些不放心,正在这时检查院的小张、小郭二人开车也过来了,一看这个情况,几人齐心协力把门撞开,进去一看林一民不见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可能跑到水泥厂了,小张和小李开车向水泥厂追去,小郭回检查院向领导汇报。刘国兴得到消息后表面上装着不太在意,心里却在埋怨自己的这个老同学,本来事情已经拖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考虑向县上申请放人了,怎么又闹出了这么个二半吊子事。谁知十一点以后,去水泥厂的小张来电话说人并不在水泥厂,刘国兴这才着了急。他一边安排人员四处寻找,一边向县上领导汇报,找到下午五点多,也没有发现林一民的踪影,有人说是不是这家伙跑回凤城了?县上还没有顾上和凤城方面联系,就有人报来消息,在黄河边的一个汊河子里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刘国兴急忙赶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那个老同学,天元集团的老总林一民。

    林一民死去的消息传到林家,白帆当场昏了过去。彼时正当她从外边找一些领导说事回来,回到公司自己的办公室,刚打开自己屋门,就接到了电话,听着听着,人一下子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浑身发软,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恰好公司有个办事员从走廊走过,听到屋内“扑通”一声,忙跑进来查看,接着大喊救人,楼里的人听到后都拥了进来,有经验的上前去用手掐她的人中,年轻点的忙着往沙发上抬人,还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乱成一锅粥。待白帆躺到沙发上,头脑略有清醒,胳膊刚刚能够抬起,就手指着屋顶一角说:“快救你们林总。”别人也不知她说的是啥意思,这时救护车赶到,众人忙把她送到医院。

白帆在医院只躺了小半天,身体稍有恢复,就叫嚷着要出院。这时公司上上下下已经全哄遍了林总自杀的消息,公司几个副手赶到医院探望她,顺便商量去杞城处理林一民的后事。白帆试着动了动,只觉四肢无力,浑身没劲,思维语言上也有些不太灵活,只好放弃了要出院的意见。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她还是先以静养为宜,如实在不愿在医院治疗了,搬回家也好,杞城那边的事暂由公司的其它领导出面解决。公司安排了车和护理的人,并通知若洁和蓝姨,把白帆送回到了家里。

若洁初听父亲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继而突然低声啜泣,大滴大滴的泪珠顺脸庞滚滚滑落。等文喧和建飞等人知道此事,赶过来看她时,她已经和紫菡一起回到了家中,这两个小伙子也跟着追赶过去。

文喧也给自己的父亲打了电话,第二天,李贵生和方玲就一同赶到了若洁在武陵源的家。林家已经开始做办丧事的准备,李贵生一看这家人现在亡的亡、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自己还算是个拉得子亲戚,就责无旁贷的出面来帮着张罗。白帆身子不能太累,大多数时间歇在床上,有时起来走一走,不停的用电话和赶到杞城的几个公司副总及王主任他们联系,询问杞城方面的消息。

白帆在杞城只有一个至亲就是她的妹妹白玉,但白玉两口子都在杞城的县城中学当老师,考虑他们以后还要在地面上混,不能和本地的头面人物闹的太僵,白帆和李贵生商量后专门告诫妹妹和妹夫不要掺合这个事,让他俩直接上凤城来帮着处理林一民的后事。

杞城县委的刘书记在天元集团的几个头面人物赶到的第一时间就接待了他们,他的表态很明确:一是林一民是个好同志,是全县私营企业的龙头老大,对杞城的经济和私营企业的发展贡献良多功不可没。二是县上对林一民的审查也是正常和必要的,至少澄清了外界一直在哄传的一些有关林总的不实谣言。三是这次发生的事件实属意外,不能说林一民个人不对,也不能说县委、县政府的做法就有错,应该摒弃旧嫌向前看,同心同德地处理好林一民的后事。

天元集团去的几个头面人物一听刘书记这段模棱两可的话,倒也无话可答。话传回来,白帆就不答应了,这真是贼打鬼(方言:奸诈的意思)的说法,既然那一方都没有不是,那最终我们的人还是死了,这到底是咋会事呢?

天元集团的几个头面人物把这个话又传给县上。这次是政府周县长出面解释:本来县上已经完结林一民的审查工作,准备让林一民同志恢复工作(注意:是恢复工作),谁知林一民同志想不开,自己了结了。还有那次的安全事故处理,县上还是支持天元集团迅速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上,双方合作的很好。最后周县长强调:审查表明,林一民在水泥厂的股份改造过程中存在一些经济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性质涉及到对国有资产的侵吞和国有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安排等各个方面,做为当时国有企业的负责人,林一民的身份很敏感,对他所涉及的问题定性程度取决于天元集团如何正确看待这些,能否妥善处理好的林一民后事。 

集团公司的几个头面人物又把话传了过来。白帆又骂,我们家的老林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做事的,还要他们恢复什么工作?是他们关着老林不让干事情,难道还要怪我们老林脑子有毛病想不开,自己不想活了?那个安全事故我们钱也赔了,人也安置了,县上做了什么?还要表功钱!老林的事难道你们想说成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查,我们还要去找个公道说说明白呢。

话又传了回来,这次是赵副县长出面,做大家的工作,他说:林总是你们的老总,也是我的朋友,天气这么热,尸体老放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尽早确定在哪里下葬,尽快埋了吧!这次白帆没有骂大街,她知道毕竟人已经死了,再放着也不能活转过来,不及早埋葬,尸体一腐烂,没有看相,那是对逝者的极大不敬。老林的冤情,就等人埋了后再向上面反映,寻求正义和公正吧!以前林一民在世的时候,和白帆说过自己要是死了还是埋在凤城的植物园陵园里,他去过那里,对那里的环境很喜欢,对里面的墓地设施和殡丧服务也很满意。白帆就告诉那几个去杞城的集团公司头面人物,让把人运回凤城,在凤城开追思会和正式下葬。

有人就要问,为什么天元集团去杞城办事的几个头面人物,到杞城后凡听到县上领导的指示总是不发表意见,而是传回来要让白帆说话,自己甘于充当留声筒和传令兵呢?难道是他们自觉身份低微,愿意退到后面把最终决定权全部交给白帆?还是他们以前没见过当官的,一见杞城县上领导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当然这个因素是有一点的,民不惹官是中国老百姓普遍的传统心理,但在这里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这里就要说一说这几个去杞城的集团公司头面人物的身份和他们的心思了。

去杞城找县领导的这几个集团公司的头面人物,除去杞城水泥厂的厂长郭巴子和以前留在杞城的王主任外一共是五个人,其中公司的总工程师是个技术人员,王主任是个跑腿办事的中层管理人员,真正在高层位置上掌握话语权的只是三个:一个是主管生产的马明忠副总,一个是主管销售的李红副总,还有一个是主管后勤的王民哲副总,这三个人和主管经营财务的白帆,在林一民在世时,号称天元集团的四大金刚、林总的左膀右臂。

王民哲副总是林一民从原杞城水泥厂带去的老人,人很实在,对林一民也很忠诚,但不擅于与外界打交道,是个服从型的内务管事,在与外界来往时基本不怎么发声表达看法。主管生产的马明忠副总和主管销售的李红副总则不同,前者虽然也是林一民从杞城带走的老人,但见多识广,思路活络,一直在掌管实权的岗位上操作,很有想法和主见。后者是林一民从社会招聘来的能人,与各路人打交道更是百变机敏,八面玲珑,人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角色。这次出来,主要以二人为主和杞城县上的领导打交道。两人都在天元集团中占有份额不低、价值不菲的股份,马总是原始股和绩效股合一的股份持有者,李总是绩效新增股的持有者。

起初,乍听林一民弃世的消息,两人和大家一样都处于悲痛和惊惶之中,但经过坐车去杞城路上的一道颠簸,两人的脑子就渐渐清醒过来,以两人的经历和见识,对目前公司的现状和今后的前景,比别人想的要多一些和远一些,首先是公司下一步怎么办?其次是谁来当公司的新头头?另外还有一些小小不言的疑虑,都是他们心思中触发跳动的波纹。

这其实是很现实的两个问题,不过一般人让目前逼仄纷扰的现状搅乱了头脑,还来不及深入思索和做全面的评估。而这两人则应用自己精准的头脑率先进行一番分析后,很快就看出了事情的发展动向并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两人的思维路线虽然不是按一个航道行走的,但得出的结论却基本相同:那就是林一民一死,这个公司就算完了。因为林一民的家族没有合适接班人,若洁太小,还是女孩,白帆以前在公司地位太低,不具有掌控全局的地位,所谓“子幼妻弱”是也。另外林一民以前控制公司的方式也有很大毛病,为了提高公司扩张能力,鼓励员工为企业多做贡献,林一民采用了奖励配股机制,即给全体员工配股,以敬效尤。具体来是,按员工的贡献大小,不但付给钱币实物奖励,还把企业的收益转变成再投入资金并计算成股份,过一段时间给大家分发配置,越是上层管理人员和重要技术人员,其配股比例越大,随着时间变化,这两类人在企业内的股份日积月累增加十分快速,很快就占有了公司总股份中的一大部分,和最大的股东林老板相比,每个股都是小股,但若联合起来对比,大老板反而还成了少数股。这种方式,在强势大老板的领导下和企业经营正常时能起到很大激励作用并产生突出效果,但当公司一旦出现特殊状况,比如现在的领导人突然发生意外的情况,除非能及时出现一个更强势的领导极快地控制局面,否则出现四分五裂的景况是一定的,中国人“单人成龙,合众则虫”的毛病,在这个时候最容易显现。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今后的命运比什么都重要,下一步如何保证个人的利益在这场风波中实现最大化,这才是至关紧要的任务,这是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的能人强人们在关键时候的共同理念。两人的想法此时惊人的一致,不管林一民的后事如何处理,不能为了死人得罪活人,不能把现任地方大员们全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因为自己很可能以后还要在此地做生意搞经营,也许下一步就是自己个人或个人的公司要在此地另行开张,安营扎寨,留一条后路,让自己以后走的顺溜,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这就是他们在与杞城县上领导打交道时尽量控制自己的发声,而仅仅以局外人的身份当传声筒的真正原因。

林一民的尸体送回来后,林家在殡仪馆内设的灵堂也在李贵生等人的张罗下布置完毕。李贵生、方玲到林家后,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缀日不闲,帮着支应,方玲更是终日不离白帆的左右,充分发挥矿上老娘们能说会道的特长,百般劝慰引导,把白帆的激动愤懑情绪逐渐平抚下来。李贵生还把矿山上人家婚丧嫁娶的一切资料全部找来提供给王主任(此时已经回到凤城,专司林一民的丧事办理),让他选择使用,白帆的妹妹白玉和妹夫郭祥对杞城办红白事的程序有所知晓,专门从杞城请来了办丧事的的行家里手,几下里一商量,决定按杞城的风俗结合凤城习惯去办理丧事较为妥当贴切。若洁和她的一帮小朋友们因为年龄太小,也不好在其中插言,只有干活的份,一众小朋友们,也显示了真诚的友谊,伸出了热情的援手。文喧和建飞面临毕业,俩人都把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暂时放下,从开始直到丧事办完,一直在若洁家里帮忙,尤其是建飞,显示出了在社会上混生活时锻炼出来的能力,办妥了不少棘手的事情。紫菡和卓玛,也向老师请了假,一直随着若洁,同吃共歇,夜间还伴着若洁守灵哭丧。

出殡那天,公司的人全来了,省、市政府的一些部门领导也来了不少,县上相关领导更是倾巢而出,杞城老家的一干亲朋好友、林一民的生意伙伴、若洁学校里老师同学,都来了一大批,全部赶到凤城殡仪馆来参加追思会。

这中间有个插曲,当白帆扶着病体出现在现场时,她对到来的大部分来宾表示了谢意,唯独对杞城县上来的领导不但不待见,反而破口大骂,直骂的刘书记、周县长之辈狗血喷头、落荒而逃,就是赵和平前来劝止,也让她枪刺戟戳般的话语呛的面红耳赤、羞臊满脸,刘国兴更是不敢进殡仪现场,只在外面看了看就匆匆收兵,打道回府了。

丧事仪式半土半洋,追思会的前段按城里的惯例进行,请众亲友在灵堂中聚集齐立,司仪主持,报告到来的各位领导和其它人员的身份名单,若洁代表家人念悼词致谢,随后大家依次向死者三鞠躬,绕场一周向亡者告别,家属在一边列队,向众位致意感谢。

其它程序则采取林一民老家杞城的做法,请和尚道士念经做法事,请吹鼓手奏哀乐送死者上路。林家没有男孩,就让若洁捧着林一民的遗像,走在丧葬队伍的最前面,李贵生又让文喧戴着孝帽伴着她,那个最重要的摔碗起灵的营生,就由他替若洁代劳了。他俩的身后,紧跟着的是拉纤扯幅抬棺的一众亲属和灵车,林家人丁不旺,蓝姨、建飞、紫菡、卓玛等也穿上孝服,混杂其间。后面是十几个人组成的吹鼓手乐队,再后面是缓缓行驶的几十辆小车,车上坐满了前来奔丧的亲朋好友。队伍从殡仪馆门口到大街上,足足摆了有一里多路长。程序走完,依老规距白帆不能前去坟上,就让人直接送回家中,其它人全体上车,几十辆车一起出动,撒纸的撒纸,放炮的放炮,齐向植物园陵墓方向驰去。

街上行路的人们一看这个阵势,皆驻足观看,一时路口人挤如山,前拥后堵,有知道的看客就说:林一民活的不明不白,死的莫名其妙,丧事却办的热热闹闹,尤其是丧礼上的那个噪声,吹拉弹唱,哭骂吵闹,乒乓嚓啦,五音俱全,也不枉在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送走林一民后,白帆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一下子散了架,决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暂时交给了主管生产的马总,说好由他先主持负责公司全面工作,其它人配合。

这时,李贵生请假期满,已经赶了回去上班,文喧、建飞、紫菡、卓玛等人也都返回学校,就方玲、若洁、白玉和蓝姨四人在家里陪着白帆。

若洁向学校请了长假,父亲早早离去,她要好好服侍母亲,帮母亲渡过目前这段困难时光。

大家在家里众星捧月般的伺候白帆,白帆则一门心思都想着如何为林一民伸冤,她把自己想好的说辞攒到一齐,让若洁帮她整理打印出来,放在床头,时时拿过瞅一瞅,想着不要拉下什么内容了,不停的斟酌补充。

西北地区的女人平时做人行事比较内向和收敛,而且因接触外界有限视野较为狭窄,所以她们成家后一般以男人为主,自己则以不吭不哈地追随在男人后面埋头苦干为荣,和很多外地女人热辣滚烫的性格以及高喉咙大腔调的行事作风相比,她们确实像是地里的庄稼一样很不起眼。但老话说的好,“蔫巴萝卜辣人心”,这些女人每到关键时却都能表现出极强的坚韧性和意志力,主意拿定后虽不怎么声响但一定要一口气做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到黄河心不死,这种拧拗劲是很多外地女人所不能比拟的。白帆尽管是从第二代才开始在本地落户的移二代,但因自小在本地长大,骨子里已经渗透了本地女人的这种精神风貌,进而影响到她为人做事的习惯和风格。

当白玉和方玲劝她以保养身体为重,先不要考虑那些外界烂杂事的时候,白帆恨恨地说:“不把这几个鸡贼弄倒,不让老林死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就不活了。”方玲初听这句话,很是惊诧,后来一想,可不得了了,她悄悄对蓝姨说:“他姨不是着魔了吧?咋能有下那么个心思。”相对而言,倒是白玉和她姐姐能对上心思,两人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的,都是等白帆身体有所恢复后怎样把这桩事捋清做妥的办法。当然白帆决不让她妹妹去掺合这件事,她的意思是,老公的事只有自己才有义务和责任去搞定,别人只是旁观者,就是若洁也不能往里面参与,何况自己的妹妹,她们一家都在杞城工作和生活,不能因姐夫的事让小姨子一家受到任何牵连。

这样过了七、八天,天气越来越热。方玲心念着山上的李贵生,不知他回去后能不能吃上可口的饭菜,衣服脏了能不能及时换洗,天气一天天热了可千万别图一时省事方便去吃那些变质腐烂的东西。她也知道自家那个老李是个书呆子,工作起来很有一套,但在个人生活调理上就让自己平日里给惯的不会操持了,平时有自己在身边照应着他还可以凑合,现在自己不在身边他能不能过好那可就难说了。这个心思在她心里转来转去,但又不好开口说这个事,尤其是在白帆面前更是不好表现,只好憋在心里自个难受,平时一有闲功夫就发呆,全然没有刚来时的那股子活泛劲。有时白玉或蓝姨看她脸上有些恍惚,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她有没有啥事?她也不好意思说明,用几句不相干无关痛痒的话吱唔过去。白帆感觉到她有心事,有时就用眼光追寻她干活的身影,看到白帆盯着她看,她就不好意思的笑说:“真没出息,还真得有些想那个老家伙哩。”白帆能体谅她的这番心意,想着方玲两口子自林一民出事后,把自个家里事抛下,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一待就是十几天,这份热心,让人万分感念。现在李贵生回去上班,他也是个年近五旬半老不老的人了,方玲人在这边,他在那边就没人照应,也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就窜掇着让她回去看看。

这样一来,正对方玲的心思,她就把这边的事全托付给了白玉、蓝姨她们,自己先回矿上去了。

白帆又想到白玉也是个有现职工作的人,还有家也在杞城那边,在自己家里待长了难免婆婆家不好说道,现在自己也能动弹了,有蓝姨和若洁在家里足可以应对,就让她拾掇一下,也回杞城去上班。

若洁这段时间既有失去父亲的悲痛,又有对母亲身体状况的担忧,就向班级郑老师请了假,在家里尽心尽意的服待白帆,郑老师为她把功课耽误很是发愁忧心,但一看到她家的这种情况,也实在无法要求她必须去学校里上课,只好给她准了假。

方玲和白玉走了以后,白帆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休养的差不多了,一天早晨,她让若洁扶着,先在家中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又到院子外转转,觉得身体硬实了许多,就试着向艾依河边走一走,最后一直走到了以前她和林一民常来的地方。走到这里,又勾起她对林一民的怀念,同时想起自己暗暗下定的决心:不把林一民的事弄个水落石出,誓不再生。回到家,她就给公司的小李打电话,让他开车来家里接她去公司。乍一听她的声音,小李好像吃了一惊,马上又用明显装出来的兴奋语气问她的身体状况。当听到她要去公司时,小李的话语很快就闪闪烁烁起来,他说自己现在在外地,过不来,要有事了先和王主任联系。放下电话,白帆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和小李说话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今天这是怎么了?说是去外地了,怎么不说去哪了?还有他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吧?到底拉谁出的门?他又不说清楚,真是奇怪。她又和公司王主任联系,这个人倒是很正常,说话既热情又爽快,听说她要到公司走一走,连说欢迎欢迎,说小李的车现在不方便派,就让另一个司机去接你吧!白帆还要追问小李的车为什么不方便派,王主任已经放了电话。

白帆叫上若洁,两人等到公司的车,白帆看这个来接人的司机是个新面孔,还挺纳闷,公司新招人了?一路上,白帆自降身份,赶着和司机说长道短的,但那个司机却毫无说话的兴趣,只有一个态度,就是问啥都不回答,只管开车。白帆越发心中不解,难道王主任没有给他说要接的是谁?公司的主要头头和下面的一个司机说话,难道还有这么牛气的人,竟然不回应?

到了天元大酒店门口,司机也没和她们打招呼,也没跟着下来,等她俩一下车,自己就把车直接开到大楼后院的停车场去了。白帆母女上得四楼来,楼层里静悄悄的,寻思今天是个啥日子,咋没一点人气?再细端详,那些门都虚掩着,屋里有人的走动响声,只是没人说话罢了。两人走到以前林一民的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白帆掏出钥匙,捅了半天锁门也没打开,若洁还责怪她妈是不是把钥匙拿错了,两人正说着,王主任从那边跑了过来,说:“钥匙换了,用这个。”手一伸,递过一串新钥匙。白帆一下子感到头晕,问王主任:“老林屋里的钥匙换了我怎么不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随便敢换老总屋门的钥匙?”王主任苦笑着道:“是新领导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就是怕你有病受不了嘛!”白帆一下子头更大了,当下门也不开了,拉住王主任就要让他今天把话全说明白,那个新领导是谁给定下的新领导?姓甚名啥?什么时候上的任?两人一拉扯带叫喊,空敞敞的楼道里顿时音波旋荡,楼道里的门这下全都有了动静,一下子全拉开了,虽然没有人走出来,但半开的门里探出不少脑袋来,一看若洁扭头去瞅,那些脑袋们赶紧又缩了回去。若洁撇眼间,发现里面很有几个熟悉面孔,一种失落感顿时从心底里泛起。王主任赶紧掰开白帆紧拽自己衣服的手,说:“老嫂子,你消消气,先上我那里喝口水,听我把话慢慢说给你。”又招呼若洁,一起上他的屋里去。

到了他的屋里,王主任先把茶给白帆娘俩敬上,又把事情的原委详细给她俩说上了。原来林一民葬礼办完后,因白帆身体不好,在家休息,说定让马总主持公司的全面工作,而马总也实在不负众望,采取了一系列紧缩开支,加强劳动纪律的措施,公司面貌一时大变,现在公司的事就由马总承担着。

白帆听罢,气恨恨的说:“姓马的现在在哪里?就让你这个小仔啰子(方言:小喽啰)在这里顶着!他们人呢?日鬼事做下了,人都躲着不见了?”王主任赔着笑脸,先蹑手蹑脚地绕到门口,拉开门向外看了看,又轻轻转回来,说:“王总是前一段时间就有病在家不上班了,马总和李总才刚你们没来前还在呐,一听你们要来全走了,就脚前脚后的。”白帆又说:“那真是日怪了,我又没有和他们说我今天要来,他们咋知道的?是你说的?”王主任连忙双手前伸左右摆动,说:“不!不!不!不是我说给他们的,你起先打电话来的时候,小李就在马总屋里,他现在给马总开车,和你说完话一放下手机,就跟马总汇报了。”白帆说:“原来他现在给姓马的开车呢,我说跟我说话时吞吞吐吐的,把以前老林对他的好处全忘了,真是些白眼狼!”这个话说得打击面有点大,王主任也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热,尴尬地咧开嘴嘿嘿笑着,没有接话。白帆说:“老王是啥病?”王主任说:“王总前一段时间和他们吵了几架,因你身体不好,没有和你说,实在气得不行了,就回家自己休息去了。”白帆一听这个王总还有些戏文,便不再和王主任纠缠,直接说:“既然现在公司是他们说了算,人又躲着不见面,我也不在这里和他们泡蘑菇了。我现在就走,你和他们说,公司的事虽然老林走了,也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些天还要去找老林的事,顾不上他们,你让他们仔细了,不要太烧包(方言:得意)了,把事做得太出格了就收不回来了,过两天我还要过来,把事情好好和他们掰扯掰扯。”说完,对一直在旁边干坐的若洁说:“咱娘俩先走。”王主任边不停地点头称是,边说:“你们要走?还是派车送回去吧!”白帆刚想说不必了,一转念又道:“也罢,就让你们的车送一送也好,反正这个公司目前还不能就说是他们几个的,以后能不能霸住了?还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出门下楼走人。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帆没想到为林一民伸冤的大戏还没有正式开场,公司内部又闹出争权夺印的大事,心里那个酸楚苦涩,道也道不出去,捺也捺不下去,真是急恨交加,心力交瘁。回到家中后,她找出王民哲副总的电话,赶快拨打起来。

王总其实没病,他就是看不惯姓马的和姓李的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作派,但自己在公司里势单力薄,孤零零一个人挡也挡不住,斗又斗不过,吵架嘴茬子又跟不上,闹了几次也闹不出个名堂,想给白帆告之,又知道她一个女人刚死了老公,身体病秧秧的,说多了,解决不解决事情不说,别把病气得更加重了,只好自己借口生病回家躲清静。接到白帆的电话,他很是兴奋,就把这段时间公司里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全说了出来。

他对白帆说,王主任说的不全是事实,真实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重。马明忠一接手就宣布公司里所有的事没有他的点头谁也不能做主,现在公司里是自己和白帆一点也插不进手了,会计和财务全让马明忠和李红控制住了,所有的事情不经姓马的准许是一点也动不了。

最后,王总说:“那个日八撮的王主任早就坏了良心,一看林总没了,就着急麻惶地寻找新主子,他早和那个姓马的狗连毛蛋粘糊到了一起,那些人做的事,那个不是他在旁边瞎帮着参谋。遇上你了又想驴粪旦子两面光——两边做好人,满嘴跑火车,一派假话虚言,再见面时可要对他小心些。”

白帆这一趟子电话,一直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总说的越完整清楚,她就听得越气贲血张,浑身燥热。而站在她身边的若洁也是越听越觉得心中有一丝寒意蛇攀蚁附随体而上。就是进来倒水的蓝姨,乍闻这个惊人的消息止步侧听,继而逡逻逗巡,最后脑子里竟然也有了天要塌下来了的想法。

白帆电话打完后,人好像虚脱了一般,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若洁和蓝姨赶快把她扶到床上休息,仰靠在枕头上,若洁还听到她口中喃喃念着:“这些鸡贼,没有一点天理良心了,真敢在背后捅刀子啊!”

 

 

王总按照和白帆的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白帆让若洁和蓝姨扶着她过去,在客厅里接待了王总。两人相对嘘唏,不胜感概,说完了昨天电话里的那段车轱辘的话,再商讨如何应付当前天元集团内部这种纷争扰乱局面的办法时,却又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干坐了一会,白帆想起林一民在世时还为公司聘请了一个律师当企业的法律顾问,还有总听他素常说有个铁哥们是个国企老总,为人如何如何的好,而且这两人都在林一民的丧事上出现过,就和王总说了说,王总催她快快和这两个人联系。白帆翻出林一民留下的电话号码记录本,找了一会,还真找出这两个人的电话了,赶紧给两人打电话,那两人还真不含糊,一接电话,周律师说现在有些事,下午二点半能得空赶过来。国企老总也说啥时让过来立马就过来,白帆和他也约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在自己家里见。

中午,白帆要留王总在家吃饭午休,王总说:“饭可以吃,午休就免了,自己好长时间没过来了,正好在艾依河边转转,看看风景,到点过来就成。”白帆知他家在城区内,四周让水泥楼群罩了个严实,整天不是吃灰尘就是吸油气,对有山有水的城外风光很是眷恋,便也没有再礼让。

下午二点半,周律师正点到达,正好在门口碰见了王总,两人一起进门。周律师是自己骑一辆摩托车驶过来的,看到他的脸让午后的骄阳晒的通红,白帆很是过意不去,她让蓝姨给周律师和王总每人递上一杯冰爽饮料,然后把屋里的空调开到最大,让他们先歇晾。三人坐下后,周律师问了一些琐碎事项。正说着,国企老总也到了,这是用小轿车直接送到院门口的,一到门口,司机的小喇叭紧按,王总赶快出去接人,国企老总让司机在车上等着,挟着包和王总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白帆早就听林一民说过,国企老总姓陈,上次杞城水泥厂扩建工程中建筑施工队的营业执照就是挂靠他公司的。一进门大家紧忙着和陈总寒喧,给他让座奉茶。大家坐下,便开始由王总介绍天元公司目前的情况和林家面临的局面。

听完王总介绍,座上冷场片刻。然后周律师看看陈总,陈总点点头,示意让他先说。周律师咳嗽了两声,先提了几个问题:一是天元公司早前的股份明确没有?以何种方式明确的?手续现存在何处?白帆一一做了解答。周律师又问:天元公司的领导前后交接以前有没有规定过什么程序?执掌经营权需要哪些人授予?看到旁边陈总面露不豫神色,周律师忙转过脸给他解释说,林总以前只是给自己下了个聘书,每年给开点钱,有时过来陪客人们吃个饭,从来没让自己参与公司的各种事务和决策,所以对公司的情况,以前自己基本不甚清楚。其实这也是当时私企的共同现象,老板们把企业设立法律顾问就当作是对付国家相关查验时的一个挡箭牌,大都没有认真的让其发挥作用。陈总听了周律师的这一番说辞,方才释怀。

白帆让这个小插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如实回答说公司并没有这方面的程序和授权规定。周律师把后背往沙发上一靠,啜了一口茶水,表示自己的问题问完了。

这时,一直旋着手中茶杯沉吟的陈总停止了动作,抬起头,说:“周律师,你问也问了,情况也知道个差不多了。我看这个事还是要从法律的层面上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案,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说这个事究竟应该怎么办?”

周律师抬身向前一探,把刚刚啜吸到嘴里的几点茶沫子轻轻吐出来,看看四周白帆、王总、若洁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静了静心神,说:“这个事,要处理妥当,必须要从三方面着手。”顿了顿,又道:“第一是要从股权所有权人的证明材料方面入手,刚才白总说了公司林老总原来的办公室门已经让人换了钥匙,这不是个好兆头,可能里面存有的公司相关证据早就让他们转移或者是销毁了,不知其它地方比如家里还有没有存些相关的资料?”白帆说:“我们再在家找找,我家老林是个细详人,可能在家中会藏上一些也未可知。”周律师说:“尽快找,要是能找到这些股份持有者的证明材料,这个事就算成功了一半。”白帆就让若洁和蓝姨上二楼书房里去翻,她记忆中好像看到林一民在书房里面的一个桌子上锁住的抽屉里放过些资料。

周律师又说:“第二个就是股权持有人的立场,这个就要看以前林总对大家的态度和股权所有人对现在公司这几个管事的人是怎样的个看法。”王总说:“那没得说,林总以前对大家很好,我们也愿意跟着林总和白总走,决不和那几头烂蒜瞎搅合。”周律师说:“那就好!还有林家的持股比例也很重要,要是比例够的话,就是有些股权持有人不愿意跟你们站在一起,那也决定不了大的局面。”白帆听到这里,头垂了下去,她虽然没详细计算过,但估摸着这几年林一民把大量的新增股给了一些占居高层的管理人员,自己家的新股增加的不多,可能此消彼长的会有一些差距,现在这些高层管理人员正是要和林家夺权争位的对头,这不是用肉喂熟了狼,再让狼来咬你吗!

周律师接说:“先计算着,自家不够了也不要紧,多团结一批分散的小股东,凑一凑,就能形成一股控制公司总股份的力量,对经营层能起到绝对的掌控。第三个就是经营的事,既然现在对方抢占了先机,已经把经营权抓到了他们手里,形势就很有些不妙,有些我们需要的东西他们不给,我们也使用不了公司现有的物质资源,这样就很被动,要是他们更换公司法人代表,公司印章财务部门都在他们手中,公司很容易的就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听到这里,陈总接过来说:“哪能行吗?公司难道是说他们想当头就当头,他们想换法人就换法人?难道没有个王法,上面还没人管了?”周律师扭身对他解释道:“私营企业和国有企业不一样,国企上面还有个主管部门辖持着,下面的企业领导需要更换了,主管部门安排几个人过来念念组织决定就走够程序了,想闹事造反搞独立的人如果上面主管部门不同意,那是万万做不成的,说开了,国企那里更换领导的方式还是走着官场上的程序和路子,要上面下红头文件任命才行。私企主要是靠股份形式对法人的约束机制来控制公司的经营者,像林总公司这种股权不清晰的企业,只要有人掌管了公司经营的印把子,随时都可以更换法人代表,公司的领导权随便就能发生转移。”

白帆问:“那依周律师的想法应该怎么办?”周律师略略思索,坚决的说:“只有自下而上,动员股民们起来反对才是最可靠稳妥的办法,毕竟股民才是公司的真正主人,大家起来抵制了,他们转移公司法人的图谋就不能成功。”听了周律师的这句话,场上静寂了片刻,王总和陈总是没有完全听明白周律师的这段话的意思,白帆则是听懂了但心中仍然存有疑虑。恰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若洁欢快的叫声:“找着了,找着了。”接着,若洁从楼梯上跳跃而下,手中还挥着一摞纸,跟在她后面的蓝姨双手捧着几个大本子,急步趋下楼来。

若洁和蓝姨给场中的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好的消息,好消息是林一民真得把过去他给公司所有人的股份做了登记并在家中留了一份,上面有每个人的名字和公司的印章及他个人的签名,具有十成十的法律效力;不好的消息是这些股份中,林家在其中,尤其是新增持股中所占的比例很少,和最早的林家投入的原始股份加起来,所占比例也没有超过总股份的50%,仅为43%左右,这个股份比例,与杞城水泥厂刚股改时林一民占有全部股份的近70%不能同日而语。翻阅这个股份名册,他们几个很是感概,王总和陈总真正是对林一民的这种一心为了公司兴旺和事业发达而不惜牺牲个人利益的做法感动不已。白帆则还是那句话,觉得老林养狼反被噬,真是活该。周律师则认为这个人为造成的不明智后果会让局势更复杂,工作更被动。几人各怀心事,边阅边想,转眼到了吃饭时候。

白帆最初是想给今天来的各位做一个自己最拿手的家乡小吃蒿籽面,但身体不允许,擀不动面,只好让蓝姨做了几个南方风味的菜肴招待客人。陈总刚开始说什么也不吃饭,要开车回去,经不住白帆和王总加周律师的苦苦相劝,才让司机把车门锁了,进来一起用餐。

蓝姨做的菜是四热四凉,摆在客厅的大桌子上,陈总坐了上席,周律师和白帆两边相陪,王总和其它人坐在下方。白帆尽管身体不适,还是端起一杯酒感谢陈总和周律师的帮忙,众人一面说不客气,一面举杯同时饮下。席间,陈总对林一民赞不绝口,说自己就是因为看中他这个人既实在又有学问还有些大想法,才和他交得朋友,人一生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有也就那么几个板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有限几个,对他来说,林总就算是其中一个。真正的朋友不一定天天见着面了才能交下,所谓的“天天坐对桌,心里无话说。真正是知己,随地皆可遇。”又对周律师说:“你这个律师不简单,不但给林总一家今天帮了大忙,还连带着我也跟你学了不少东西,我的公司也专门有个法律顾问室,也有几个专兼职律师,他们就不像你一样,能说出这些掏心窝子的实地话来,一见我的面就像是家里死了老爹老娘一样,硬板个脸子,全说的是场面上的话,从来没个知心的时候。”周律师说:“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领导,他们怕你,不敢在你面前造次。”陈总说:“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他们!你老弟要是有兴趣了,给我这个林老弟家里把事办好,回头也到我的公司兼个职,帮我把法律方面的事理一理,顺带也挣些合理合法的外快收入。”周律师连连说行,又敬了陈总几杯。

饭间大家说定了,周律师这两天把个人的其它业务全部处理掉,处理不完的先放下,然后集中精力来为林家讨还公道,先礼后兵,依次推进。“礼”就是由周律师出面与对方协商交谈,争取姓马的、姓李的自动识相退出,把公司交还给白帆。至于“兵”用何种办法?用到什么情况?视势态发展而定,可能是法律手段,也可能是其它方式。陈总又给白帆说,有事一定要打招呼,要人要物随便提要求,自己包出包供,为了林一民这个已经辞世的真正朋友,一定要全力以赴帮助林家把事情做好做到底。又对周律师说,要用车了用钱了随时给他打电话,把手机号码给周律师、王总都留了下来。

送走陈总和周律师,王总也要回去,他说这几天就跑一趟下面,找找郭巴子他们几个厂长、矿长,联络联络,到时一起行动,非把姓马的和姓李的赶出公司,让林家的家业还归回到林家。他有些喝多了,白帆让蓝姨到院子外寻了个出租车,告诉了司机要去地方,把钱先付清了,才放他走。

若洁跟着母亲又是听又是看的接触到了这些人和事,她算是初步见识了一些社会,磨砺了一些人生经历,才知道人与人之间有这么多的利害冲突,有这么多的算计,也有这么多的曲里拐弯的麻烦。她对白帆说:“王叔叔和周律师真可以,这么大太阳的热天也赶了过来,为我家里的事不辞辛劳,真让人感动。就是那个陈伯伯有些可气,一遍遍地提我爸爸的名字,人都死了,提起来也不怕让人家伤心,还给周律师许些不着调的愿。”白帆说:“你这个孩子,哪里知道大人们心思中的那些沟沟坎坎呢?那个周律师是聪明能干,也热心,但他是你爸爸生前花钱聘请的律师,用过你爸的钱,有义务为你爸办好这桩事,不然,他以后怎么再在社会上和行业里混?没有钱的情分在后面支撑,怕是你用八抬大轿都抬不来他,更别说让他给我们家张罗事情了。而陈伯伯和王叔叔才是真心给咱家帮忙的好人,陈伯伯说那些话,是给周律师打气宽心,许他些好处,让他给我们好好做事,这才是不计利益得失的真正好朋友。”若洁这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忽闪了几下眼睫毛,“噢”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王总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对白帆说,昨晚回来后就和郭巴子他们联系了。郭巴子说,虽然林总过世了,但他还是只认林家的人,他那个水泥厂只要是出上一吨水泥,也都是林家的水泥,谁也别想拿走,也别来瞎掺合。至于他们下面那些老员工的股份,这些年大家早忘了还有这档子事,这个事请白帆把他们的股份名单让人带过去,只要是有股的人,他负责联合上,白帆让他们咋干,他们就是豁上老命也跟着干到底。白帆听到这里,感动的直想淌眼泪,一连声的说:“谢谢,谢谢你们这些老弟兄们!”

王总又说,公司里有股的人主要聚集在杞城水泥厂和天元大酒店,其它地方因为吸纳到公司里的年头短,有股份的人并不多,天元大酒店就在跟前,暂时不动,一两天自己先去杞城一趟,把那边的股东们动员起来联合起来,那个名单他走前过来抄一份。白帆说行,啥时来都行,只是公司让那些人霸住了,想要个车恐怕都要不出来了,这么热的天,跑一趟可太不容易了。王总说没关系,这不是给林总家办事嘛。

放下电话,白帆心里激荡不已,没想到林一民一死,不但人亡事未消,而且房漏偏逢连阴雨,一件连一件,件件要命。更没想到,“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此时才知王总、郭巴子这些老人的难能可贵。

      

 

周律师果然守约,第三天就来电话要那个股份名册,说拿上和公司的那些人先谈一谈。白帆已经让若洁在电脑上打出来了三份名册,一份给周律师准备的,一份给王总准备的,还在一份和原件放在一起,以备以后再有要用的地方。她和周律师说自己不便行动,请他过来自己拿一下。又说天太热,周律师就不要骑摩托车了,因暂时调不动公司的车,周律师办事来去可打的,费用由林家给报销。周律师谦让了一下,也就没再推辞。到了周律师来的时候,白帆让蓝姨给拿了一千元钱,硬塞到周律师的手中,周律师走时,是蓝姨送到大门口的,进来就说,这个周律师,真还就是打的来的。

就这样,周律师来来往往跑了几趟,和公司的马明忠副总、李红副总谈了几次。公司那边马副总的态度很强硬,说自己也算是个大股东,当这个公司的头理所应当,林总一死,公司处于船破水急的危难之中,自己站出来拯救公司,别人不能再在背后说三道四横刀插枪的。李副总倒不说什么,只说要是白总身体能行,这个头让她来当也行,就是恐怕白总的身体不允许,难以胜任,总不能自己干不了,也不让别人不干吧!

这些话周律师都和白帆说了,他劝白帆尽快采取特殊办法,否则夜长梦多,再拖下去,待那些人把手脚都做全了,事情就越难处理了。他说的特殊办法也是上次他们开会时商量好的,也是先前议的“后兵”方式中的一种,就是让王民哲和郭巴子他们把中小股东发动起来,上政府去请愿,告马明忠和李红他们侵吞大家财产,逼政府出面勒令有关方面解决此事,他说,不这样,政府才不会管你们这种私营企业内部争权夺利的纠纷。至于后兵中的另一个办法就是打官司,周律师也说了,要是打官司,要先立案,再调解开庭,一拖就是一年半载的,时间上于对方有利,而且对方掌控着公司的人、财、物,他们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企业资源,在这个过程中做些工作,很容易就能把与他们不利的局面搬转成他们见赢的官司。

周律师说的这个特殊方法,白帆和王总私底下不是没有议论过。上次王总回杞城和郭巴子他们商量后,当时就要组织水泥厂的老工人们一齐找到县上或省里去告状,当时白帆毫不迟疑地否决了他们的想法。她认为,一来事态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不能把脸一下子全撕破;二来这种行为和她一向主张的企业经营尽量不沾染官场的心思不符;三来怕给企业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现在看来,“先礼”的方法是彻底走不通了,“后兵”走法律渠道的方式,周律师又把其中的弊病说得很明白清楚,也是件十分麻烦的事,不如一次到位,既然对方不要脸,那就也不再给他们脸了!说干就干,白帆拿起电话,给远在杞城的王总下了指示,同时说,先可着在县上找,尽可能把事态范围缩小些。

事情果如周律师说的那样,一有众人的聚集闹事,政府马上就会重视。杞城水泥厂的百十号老员工为自己原来下岗的股份到县政府去请愿,手拿着原来厂子领导林一民给他们留下的股份证明,要在今天的天元集团中争取自己的合法身份和权益。县领导针对这些原下岗员工们要自己股份、要自己厂子的申诉请求很重视,安排专人答复,专人办理。因为天元集团的经营不并限于杞城范围,在省里其它地方还有一批产业,县上还专门派人上省里和凤城去向有关政府部门汇报并协商解决这个问题。

县上为什么这样重视水泥厂员工的合理诉求,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些重要原因。当听到原水泥厂的员工们到县上告状请愿的事后,县上领导们的反应是不一样的:刘书记惊惧喜交加,既有对员工集体上访造成群体事件的烦恼,又有担心上级组织追究自己维稳不力的害怕,还有通过对水泥厂员工闹事处置冲淡由林一民死亡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的期望;周县长则认为该事处理得当就能很快把林一民死亡事件的不利影响大事化小、甚至化了,也就提供了给他自己开脱责任的契机;赵副县长则对水泥厂的员工闹事心怀鬼胎,有内疚引起的不安,也有伤疤被揭的气恼兼愤恨,但只要工人不来找自己,只要没人说起以前的事,告任何谁人对他来讲都无所谓。几个主要领导迅速达成了共识,帮水泥厂的员工尽快解决天元集团现有领导吞没其所占股份的问题,以消除因前一段工作失误而造成的种种隐患。

正如预期,省市有关部门的介入,天元集团的事态发展很快趋于明朗化,先是马副总、李副总、王副总、白帆等这些现在公司的高层,不管在位不在位,全部暂时下野回避。由天元集团大大小小的股东组成新的股东大会;委派专业人员对公司的资产、帐目、经营状况全部进行审计,并向股东大会汇报;最后按股东的股份多少确定股份选举票数,进行新的董事会选举,并聘用新一届经营班子。进行这些工作过程中,白帆只要是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都亲临亲为,确实走动困难时就委托王副总和周律师代表自己。事情进行的大都比较顺利,只是到了后期,还是出了一个小变数,由于马明忠、李红他们的股份在总股份中所占的份额有限,加上他们原先吸纳到自己周围的一些小喽罗们的股份,得到的股份票数预计也只有总数的20%左右,这样他们就形成不了在公司中控股的态势,也就控制不了整个董事会的选举结果。在这种情况下,马明忠提出要分家,从天元集团中独立出去,另起炉灶,自己开公司。白帆和王民哲、郭巴子、周律师等人商量后,认为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也确实不宜再在一个锅里继续用一个锅铲子搅合着吃饭了,也就同意了他们的分家要求。最后是按照股份比例分配,把凤城北边的煤矿给了他们,而天元集团的大部分资产——两个水泥厂、天元大酒店及凤城周边还有几块尚待开发的土地,由白帆等人为首的新股东大会所持有。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就在马明忠提出分家意见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李红又专门跑到白帆家去了一趟,和白帆当面做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他一方面对自己以前所表现的种种行为表示自责和忏悔,另一方面又追问白帆新的董事会成立后能给自己留个什么样的位置?白帆对此没有当场表态。事后李红认为白帆对自己没有重用的意思,所以还是跟着马明忠一起走了。

王主任也有过类似的表演,但白帆对他的处理方式不一样,她私下和王民哲说,都在外边混,谁也不容易,要是能留还是容下这个人吧。最后王主任依旧在公司做他的办公室主任,只是把头低垂着顺溜了好一阵子。

新的公司领导班子成立了,白帆以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理所应当的进入公司新的董事会并就任董事长,她聘用王民哲为总经理,郭巴子的水泥厂暂时开不了业,也到公司来当了个副总,主管后勤。

   

 

    直到林一民出事前,若洁一直是生活在蜜罐子里,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温馨富裕的家庭,有相亲相爱的男朋友,还有相互知心、无话不谈的闺蜜,生活舒适惬意,前景充满阳光。但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一切的幸福生活,随着她父亲林一民的离世很快就消失了,若洁的人生也随之有了一个极大的变化,而她的心境,也随着她对社会各个方面认识的增加,而由以前一个天真快乐的单纯少女情怀变成了忧虑、多疑、敏感、警惕混杂的复杂心理。

这一段时间,若洁一直是在她母亲身边,她的大学生活本还有一年半,但因这父亲的去世,加上母亲需要照顾,上个学期快结束时,她又去了一趟学校,找班主任郑老师办理休学一年的手续。郑老师听到她的这种决定时,很是为她惋惜,要知道多休一年就要在学校多待一年,当然郑老师也知道她家的情况,一方面是她家不像有些工薪家庭急盼孩子早早毕业上班工作好缓解家里的负担;另一方面若洁父亲出事引起的反响实在是太大了,郑老师很同情这个秀丽而又文静的女孩子,也知道她现在攒心的痛苦也无法让她能静下心去钻研学业,所以在一番劝慰后很快就帮着她把手续办妥了。临分手前,郑老师对若洁说:“等你再回到学校后,可能遇到的班主任就不是我了,但我希望我们永远还能成为朋友。”若洁也有些激动,她眼眶里饱含泪水,说:“郑老师,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老师。”

这样一来,若洁大学学业的完成要延迟到后年,比紫菡、卓玛她们多上了一年,而比文喧和建飞足足要迟两年才能毕业。说到文喧和建飞,这两人自上次帮若洁家把林一民的丧事处理完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学校,因为他们的毕业论文的答辩会要开始了。上过大学的人都知道,大学最后一年学生们的主要功课只有两个:顺利通过毕业论文答辩和及早落实就业。文喧的就业问题我们以前已经说过,他的父亲李贵生早就答应过要去找一找自己的同学,让担任领导职务的同学帮忙解决文喧毕业后的工作问题。文喧在论文答辩通过后的第一时间,就和自己父亲通了电话,他给父亲说,自己已经完成了大学学业,自己的努力算是见到了成效,下一步应该是父亲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李贵生回说,以前说得到矿区上班他心中有数,等文喧毕业证一拿上,两人就一块去找在矿区当领导的同学。文喧说,找领导是必须的,但还应有个就业岗位目标。李贵生就笑骂他说,你这个混小子,还给老爸玩心眼子下任务指标了?就现在这个大学生怀揣着毕业证满世界找工作的社会环境,能找个工作就不错了,还逞个啥能,要挑三拣四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文喧也笑着说,老爸,你辛辛苦苦在矿山熬了一辈子,咋得他们也得给你个面子,让你的下一代有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岗位吧?这应该也算是他们给你的一点小小补偿吧!再说,工作岗位安排的差劲,本人跑到煤矿去干啥?是脑残还是缺心眼呀?老爸,你可要想好了!

    李贵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儿子说话的水平这么见涨,当然他内心也不希望儿子就真得要分配到艰苦的煤矿基层一线去,矿上干部们玩的哪一套他早就心中有数,有些人事干部口中念念有词的是“一线艰苦但能锻炼人,有利于年轻人做事成材”,那都是给傻子念的经,莫要说当今煤矿领导有几个的孩子还在煤矿采掘一线干苦累活?就是那些做人力资源工作的小干事们又有几个是经过一线锻炼后才提拔到现在岗位上的?只要位置在,哪儿都成材。何况他也知道儿子这句“老爸,你可要想好了”的潜台词,那是儿子在向自己示威,要是工作岗位找的不好,儿子很可能就要上林家的公司去上班了,那可是他自与林一民相见尤其是后者弃世以后最为担心的一桩事。他心思琢磨的是,和林家做亲戚可以,但绝不能让儿子掺合进他们的所做的私营业务中去,那是个深坑,说不定哪天就把好好的人给陷进去了,堂堂国企员工的后代还是要回到气派、安定、长久的国家职工队伍的行列里来。

    他也笑着回敬了儿子一句:“想好什么?难道不给你找工作,你就不认你的老爸老娘了?”文喧也没想到自己一向严肃古板的老爸,今天怎么也突然幽默起来了,开始闹笑话了,可能还是因为听说儿子毕业了马上要工作的缘故吧。他不好意思的在电话里向老爸“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骂归骂,逗归逗,李贵生还是答应文喧尽量给他找个好工作岗位,最好是能定在矿区机关上班。临末,他又问起若洁家的事,并叮咛文喧多去林家几趟,常看看白帆她们,帮着做些事情。文喧“嗯、啊、哈”的全答应了。

    文喧是吃过学校为毕业生们举行的散伙宴后才去的若洁家,他看望了白帆,转达了父母对她的问候,同时也说了自己要回去找工作上班的心思。林家公司那段时间正是内部烽火不断战争连绵而起的时候,白帆心乱如麻,无暇关心他的去留,只是淡淡的问了几句,说了些勉励的话。若洁一方面因家事和公司的风波,接触了不少的世态炎凉,同时也对自家企业里出现的这种争财夺位的倾轧斗狠现象很是感觉厌烦,也倾向于文喧能在一个比较安定平和的环境里工作,她鼓励文喧回去后好好找自己的父亲谈一谈,争取把工作的事办好。文喧在林家待了一天就回矿区了。

    文喧回家后,就要拉着父亲下山去矿区机关找父亲的领导同学。方玲自上次从凤城回来,对林家及其公司的态度也发生180度的大转弯,由以前的无比钦羡变成了现在的谈之色变,她更是主张让文喧尽快回到矿上大国企上班,一迭声催促李贵生赶紧去找他的同学。

    这样,文喧在家休息了几天后,李贵生就带着全家的期望,和文喧一起坐车下山了,路上他又告诉了文喧一个好消息,矿区要为他们这些在基层工作多年的老工程师和一线中层干部在下面的市区建房了。这次是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有条件申请住房的每户个人只用掏三、四万元钱,剩余的由企业补贴,个人掏的钱据说以后还能返还回来一部分,正在登记名册,很快就能知道结果。这样一来,文喧要是在山下的矿区机关上班了,自家一两年内也能跟着搬下来,全家人又可以团聚到一起了,那时文喧的个人生活父母就可以就近帮助照顾。他还说,这次要房就要个大户型的三居室,以后文喧成家了,全家都能住在一起,便于相互照应。父子俩聊着,到了山下市区内的矿区机关大楼前下车。

    李贵生领孩子进机关大楼领导所在的楼层去找同学,也算是老天有眼,正好这时矿区机关缺乏专业方面的人手,领导一看文喧的履历:大学生,专业对口,而且文喧又是一表人材的好小伙,就给老同学一个面子,写了张字条,让李贵生拿着领文喧直接到人力资源部门去报到。

    工作的事办妥后,文喧先是给若洁打了个电话,告之一切顺利,若洁听了也很高兴。待一切全安定下来后,已经是九月上旬了,他抽了个礼拜天,到凤城去看若洁和她妈妈。这时林家公司里的内部纷争之事已经初见端倪,全家上上下下一片忙乱。若洁知他的工作已确定,而且矿区机关就在距凤城七十多公里的煤城市区,生活环境和工作条件都不错,很是满意。她问了问文喧单位的近况,又聊了聊刚参加工作应做好的那些准备事项,正说着,天元集团来电话让白帆到公司开若干个分分合合的整顿会议,若洁就忙着陪白帆出门。文喧在若洁家略坐了坐,和蓝姨唠了一会,就又赶回矿区机关上班去了。

    等到九月底,林家公司的事已经基本明朗,公司由白帆接手全面负责。“十一”的时候,文喧又过来看望若洁母女,白帆此时心情大好,让蓝姨做了几个菜,留文喧一起过节。席间大家相谈甚欢,正说笑间,白帆突得想起,自己马上就要接手公司,但原来林一民掌控公司时所用的一大批管理人员这次有一部分要出走,以前断续断续的也走了不少,公司的管理层面上出现了很大一块空白,应该把文喧留下来,帮助自己支撑这个场面。虽然文喧刚参加工作 ,还没有管理方面的经验,但毕竟是自己人,同时他又是学经济管理的大学生,稍稍调教一下,应该很快就能适应本公司的管理业务。另外,她还有个私心,就是这个公司毕竟姓林,而若洁是个女孩子,以后抛头露面的管理一个企业不太合适,不如此时把文喧要来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省得以后“临时抱佛脚”。她把前两层意思当面就说了出来,要文喧考虑考虑是否能把矿区机关的工作辞了到自家公司来上班?至于后一个想法,因考虑若洁当下的感受,和怕说出来万一有一天那个人不小心说漏嘴了,会在公司里产生不好的影响,话已到嘴边又生生的憋回心里。

    文喧这次去矿区机关上班,是自己父亲舍了大面子给办成的,要知道,李贵生这辈子为自己的事从没有开口求过任一位领导,这次舔犊情深,竟然把自己几十年的惯例都打破了,为孩子低下头去求人,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文喧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也知道他的难处,所以刚托完人进了矿区机关就做突噜反账(矿山土语:说完话就反悔的意思)的事,父亲绝对不会答应,自己也不能那样做。另外,对林家公司这种私企,今后到底能发展到何种程度?自己心里也没有谱,所以他心中是坚决不愿意把国企的工作辞掉到林家的公司来上班。但他生性谦和腼腆,虽然反对却碍于面子说不出口,只是看着若洁。若洁知他不原意留下来,就对母亲撒娇说:“妈,你看你,人家文喧的父亲刚给人家找了个像回事的工作,你就来挖墙角,让文喧回去咋给他爸妈交待嘛?”又对文喧说:“快想想,说说你的同学中还有没有找不上工作的?要人品好的,你来不了,让他们来也成。”文喧让若洁这么一点拨,马上想起一个人,他对白帆说:“阿姨,我现在真不能立马就辞去那边的工作,牵涉一大帮人呐!要是现在就辞职,把我爸、妈和他们的同学全都会得罪完了。要不这样,既然咱们公司缺人手,我那个铁哥们王建飞正好闲着,人很实在,让他来咋样?”白帆说:“哪个王建飞,我见过没有?”若洁拍手说:“真是的,咋把这么个好哥们给忘了!”又转过脸对白帆说:“你咋没见过?我爸丧葬的那几天,和文喧紫菡天天都过来帮忙,忙前忙后跑的脚底生风的那个高个黑小伙。”白帆一寻思,对这个小伙子还真有点印象,就说:“也罢,既然你一时脱不了身,让他来也好。”若洁此时兴趣高涨,就桌上向文喧打听起建飞的现状来。

    相比文喧刚一毕业就参加工作,建飞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的亲属朋友中没有一个当官的,上几辈子更是代代挖煤,典型的煤N代。上矿区机关没戏,就是到煤矿下井据说也要经过再次考试加面试才能招录,还要等机会。建飞毕业后,在家待了十来天,整个是在家白吃白喝兼上街闲逛,工作一点也没有着落,一气之下,干脆从爷爷那儿要了些钱,卷上铺盖又跑回凤城,租了间房,当起了“凤漂”。他前一段在凤城里混得很是辛苦,在网吧当过网管,在小宾馆做过保安,依他的性子,这些工作没有干多久就都给自己炒鱿鱼了。生活拮据的不行,有次还跑到煤城去找文喧借钱渡日子。

    这些事,若洁都不知道,她那时正忙着陪母亲应对天元集团内部的一堆乱事糟人,别的都顾不上打听。有时和文喧通个电话,文喧也只是说自己一切都好都挺顺利,并不曾提起建飞的事。偏偏这个建飞人孬头还犟,自认为混得不行,没脸见人,从来不去找若洁,就是对紫菡这一段时间里也是虾扒子见黄花鱼——躲着溜边走,让紫菡逮不住人。现在若洁听说他的经历后,心里很是难受,她想到建飞当初在自己家中出事时,第一时间跑到自己家里帮忙,事大事小,人前人后, 忙的脚不沾地、没日没夜,没想到刚毕业即失业,没有找到称心工作还生活得这么艰难。白帆这时也渐渐忆起了建飞这个人,很有好感,她答应很快就给王总说一下,国庆节一过就让建飞上公司上班。

    文喧吃完饭就给建飞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个事,那个犟头并不领情,说要凭自己的本事在社会上混成个人样,不用别人同情可怜,文喧又奚落了他几句,两人不欢而散。

    若洁想到建飞是个很骄傲自负的人,这样给他说,他一定不会轻易就范,于是也给紫菡打了个电话,让她假装不知道建飞现在的情况,先去与建飞联系,把他现在的地址弄清楚了,再想办法。紫菡听了若洁说起建飞的事,也很心疼着急,很快就把建飞现在住的地方问到了。

    若洁也让文喧多续上一天假,在自己家等着,准备到时大家齐心协力共同上阵,一起把建飞绑架上送到天元集团去上班。国庆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一大早,若洁就让母亲向公司要了个小车,把文喧和紫菡一起拉上,三人直奔向建飞住的地方,那是个离凤城民族大学和西夏大学都不远的破旧小区,建飞就在这里的一栋旧楼里租了个简陋的房子居住。三人赶到,把正在屋里睡大觉的建飞堵了个正着。敲开门,文喧先闯进去,逼着睡眼矇眬的建飞把衣服穿好,接着若洁、紫菡也跟进去,三人连劝带损的把建飞拉到车上,任他喊叫说早上还没吃饭也不管用,若洁让司机把车直接向老城区的天元集团大楼那边开。

    白帆已经给王总说好,让建飞到公司的企划部当个副部长,试用期为一年,一年后看试用情况再考虑重用与否。路上若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建飞,建飞听得目瞪口呆,道:“咋这么神!不是做梦吗?就这么一下子本人就混成了个当官的?”紫菡打趣他说:“可不是,还是我们这几个里面第一个当官的呐。”文喧也说:“这就是民营企业的好处,有能耐的人说用就用,没有什么条条框框,不像国有企业,还讲那些年限、资历什么的。”建飞说:“哪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民营企业呢?还要削尖脑袋往国企里钻。”文喧知道建飞对自己没和他事先打招呼,私底下就托家里办理上矿区机关的事心存芥蒂,一直气恼,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微微一笑。紫菡却不愿意了,她柳眉一竖,银牙紧咬道:“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若洁为了给你找这么个混饭吃的地方,求了她妈,还找了天元集团的老总,你可给大家省点心吧!快去好好上班,省得在外边混得肚子瘪瘪的,还硬充大尾巴鹰。”建飞让她呛得一楞一楞的,一句话也应答不上来,只好乖乖地随大家上天元集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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