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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爱》_80

(2016-10-11 00:56:29) 下一个

*

新的工作是紧张的。在小菲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一天查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给了她一个女人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小菲看到这个名字,芭芭拉,感觉是个西班牙女人。查理告诉她,已经和芭芭拉女士约好,让她两天之后去见她。小菲问采访的内容,查理却说不是采访,就是去和她聊聊天,放松放松。这让小菲感觉奇怪。查理是个工作狂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式的老板。他只会挤干手下人的每一滴血汗,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让她放松放松呢?老板会突然变得有人性吗?小菲非常怀疑这一点。所以,她断定这不过还是一项工作而已。但,是一项不同寻常的工作。

中午吃饭时,遇到了查理的秘书辛西亚夫人,小菲和她说到查理给她安排的这项奇怪的任务。辛西娅告诉小菲:芭芭拉不是西班牙人,是墨西哥人。查理曾经疯狂地追求过她。那时查理还是个大学生。查理追起女人来可一向都有着一股子疯狂的劲头。辛西娅笑了,边笑边说。小菲听了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不高兴。她觉得这个老太太太八卦真烦人。她问辛西娅两人现在是否仍然保持着关系?辛西娅用一种更让小菲不喜欢的眼光笑眯眯地注视她片刻,然后说:没有。小菲本来想改变话题,但听了这个回答,却又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辛西娅有些夸张地重复她的问题仍然看着她,对她说:因为芭芭拉女士从来就没有爱上过查理啊!说完哈哈大笑。小菲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想她怎么这么爱笑啊?她又不是中国人。她可真是个讨厌的老太太。

辛西娅今年五十多岁,一直跟随查理。小菲怀疑她与查理的恋情她都知道。现在她甚至有些后悔,接受查理的邀请。她已经看到了查理的第三封email,应该让他去死吧。想到这小菲嘴角露出了微笑。但又禁不住好奇想看一看这位芭芭拉女士。因为辛西娅告诉她:芭芭拉比查理年纪大很多,现在仍然比查理大。哈哈大笑。据说她年轻时就长得很显老,现在当然还是显老。因为她已经是个老人啦。哈哈大笑。但是,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气质非凡,光彩照人。哈哈大笑。

当两天之后小菲见到芭芭拉女士时,她想:果真如此啊!

 

*

小菲喜欢芭芭拉,被她迷住了.她想,当年查理和芭芭拉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芭芭拉爱过什么样的男人或者女人?在谈话中小菲突然问芭芭拉:

“为了什么?”

“什么为了什么?”芭芭拉不解了。

“是为什么要自杀的?”小菲问的很直接,她觉得不需要对芭芭拉遮遮掩掩的。

芭芭拉这才恍然大悟。她低下头看着左手手腕处的那道疤。在芭芭拉左手手腕的动脉上有一条刀疤,已经年代久远,但显然当时芭芭拉的皮肤反应强烈,而现在她身上的皮肤松弛,有许多皱纹和明显的老年斑,那道疤如今已经变软,颜色和皮肤接近,从皮肤间隆起,像波纹荡漾的海洋上一座孤独的小岛。但小菲看见现在芭芭拉正用手轻轻抚摸着这条伤疤,仿佛陷入深沉思,那动作和她脸上的表情好温柔啊。她觉得那条伤疤像是一个卧在被风吹皱的沙漠中的婴儿。

“是为了爱情吗?”

“为了爱情?”芭芭拉重复道,

“爱情?噢,爱情!”芭芭拉说着,温和地笑了:

 “爱情多么美好。”

然后,芭芭拉止住笑容,说:孩子,不是爱情。我的故事是一个关于苦难的故事。于是芭芭拉和声细语地开始给小菲讲起了这条伤疤的来历。

 

*

彼得戴上了头盔,他在心里想:开灯,整个房间的灯就亮了起来;他想:打开电脑,他桌上的电脑就开始运行;他想:要在脸书上输入:我用意念推动一个星球的运转,这句话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他想:发送,随即这则短信发向了全世界。

新年伊始,小峰读到一则新闻:德国科学家彼得发明了一种意念装置。文章评论说:

人类正在进入一个人机融合的新时代。未来意念的直接交流,心心相印,将成为现实。战争将是意念的战争。意念的入侵与保卫战,控制与反控制。当然,还会有意念黑客,意念犯罪。

小峰想:这就是现代的传心术啊!这让他突然想到妈妈去世时,自己在北京的那个夜晚。

 

*

有一天,文秀在公园跳舞。她的舞伴突然端详她,说:你的嘴怎么有点歪啊?你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文秀动动嘴。歪吗?我怎么不觉得?舞伴有经验,劝文秀先别跳了,坐下休息休息。文秀站在原地动动嘴,好像是有点变扭。一曲过后,舞伴又过来看文秀,然后说:文秀啊,快去医院吧。三个老太太陪文秀打车来到医院。下车时文秀已经开始走不利落,然后瘫在了地上。

得知妈妈中风,小峰立刻飞回家。来到医院时妈妈的病情已经稳定,嘴不歪了,但是走路有些瘸。小峰陪妈妈两个月,为老妈联系了一个条件好收费也相当高的养老院。临走前,妈妈流泪了,说这辈子再也跳不了舞了。小峰笑着开导妈妈:恢复恢复还可以再跳嘛。但是,从养老院回来一进家,他就哭了。

又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后来,有一天,他接到养老院的通知,妈妈病危。等他从美国赶回家,妈妈已经走了。

 

*

小峰又见到妈妈了。是在医院的太平间,妈妈被装在一个大铁盒子里,样子很安详。但身体冒着冷气。小峰打了个哆嗦,就跪了下来,扶在铁盒子边,放声大哭。看过妈妈后,他一个人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来,很久才慢慢恢复。但仍然不想走。想起刚才看到的妈妈的脸,化了妆,神情安详,他想去摸一摸,但没有敢。后来,楼道远处传来恸哭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哭声越来越近,然后,小峰看到从拐角处一下子冒出了一群人,推着一辆平车,哭声立刻变得清晰,平车上面放了一具尸体。一个女人在侧面,一手扶车,一手掩面,失声哀号,几乎站立不住,被身旁一个男人双手硬架住,拖着她走。女人年纪并不大。旁边的人都表情凄楚,脸是黑的,有的在擦泪,只有那个哭号的女人,脸是白的。运尸体的车子经过小峰面前时,小峰看到那具尸体上盖着白布,从头蒙到脚。尸体的体积庞大,肚子的地方高高鼓起来,形成尸体的最高点。车子推进了太平间,大部分人跟了进去,有两个留在外面。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在他身旁坐下来,直着上身,扭头看着太平间,一声长叹。屋里传来一阵更凄厉的惨叫,这次不仅是那个女人,显然还有其他的人也哭了出来。但声音被门隔住,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时,那男人从兜里摸出烟,但随即意识到医院里不能抽烟,于是,在手里玩了几下,又放回兜里。然后,突然说:您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吗?他在问小峰,但并不去看他。小峰不知道如何回答,在现在这种情境里。那个男人又自己说了下去,他说:我相信。有很多事情都能证明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我认识一个人,心脏停跳了,经过电击后,救了回来。他告诉我,他看到了那个世界。在一条大河的对岸,是一个可爱的绿色的世界,非常奇异,有一艘绿色的大船停在岸边。他差一点儿就坐上去了。

 

*

料理完母亲后事的那天晚上,小峰坐在家里,环视房间,看见这屋子已经很旧了,但他仿佛仍然记得全家人刚刚搬进这个新家时的情景,那时全家人欢天喜地,感觉生活充满了希望。现在,那些欢笑声仿佛仍然可以听见。他感觉再也不能在这间屋子里一个人坐下去了,于是起身离开。

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声光鼎沸,夜晚的街道还是那么热闹,仿佛一个城市永远不会衰老。空气也是热的。小峰感觉好多了。但又恍如隔世,好像满街都是陌生人,而自己是一只孤独的独角兽。过去住在这里时,晚上出来散步,也是满街不认识的人,但那时没有他现在的这种陌生感,这是一种非现实的感觉。城市更繁华了,但这里的一切仿佛已经与他无关。他像是外星人。小峰沿路走,漫无目的,心里像塞着一块木头,看见前面的一座灰楼,他还记得那里一拐过去就是一个小广场。小峰拐过去,却被看到的吓了一跳。他看见小广场里,被街灯照着,有很多人在跳舞,但听不到任何声音。那里就像一个黑洞。周围站着几个人,静静地在观看跳舞,也全都一声不响。见鬼了。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确实没有音乐。但老人们在跳舞,舞姿各异,又和谐统一,显然是跟随着同一音乐在跳啊,可是小峰听不见任何的音乐声音,他只听见舞池里隐约而整齐的集体的脚步声,和身后远处街上模糊的噪音。街灯下,跳舞的老人,表情平静,有的严肃专注,有的在笑,闭嘴微笑,或者咧着嘴笑。他看见身旁,站着一个老头,半张着嘴,正伸着头,入神地看跳舞。再次想到:见鬼了,不由得也站着静静地注视着这诡异的广场舞,但越看觉得越不舒服,最后禁不住凑过去小声地问那个老头,怎么没有音乐?老头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说:是蓝牙。然后又转过头看着舞场:原来的音乐太扰民了,后来两边都打起来啦,现在好啦,用蓝牙了。那声音显得异常洪亮,打破寂静,小峰吓了一跳连忙再去看那些跳舞的人,老人们仍然在寂静无声地跳舞,节奏整齐,旁若无人。小峰突然想到了“传心术”。

 

*

而就在小峰看到的这则新闻里还说到,近年来人类在研究意识的阅读传输领域里不断取得进展。最近,一个由德国与美国科学家组成的联合研究小组,完成了一项突破性实验。实验中,意识阅读装置首先读出了一位身在德国的科学家脑子里想的一句话,然后将信息发送给在美国的一个实验室里的意识传输装置,带着这套意识传输装置的美国科学家,随即在电脑中打出了德国科学家脑子里想到的这句话。看过这则新闻,小峰不禁想: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啊?那时,可能相互理解就不再有任何困难。那就不再会有战争和争执了。人们的交流也不再需要说话,那时世界将是一片寂静。然后,他突然又想到,那时人们也依然要有音乐,想唱歌,想放声歌唱啊!

但那个时候人们将如何掩饰内心中的秘密?想到这里小峰又觉得真可怕啊!

 

 

 

*

在咖啡馆,芭芭拉开始先给小菲讲起她的经历:

“1979年10月2日下午至晚上,就在墨西哥奥运会开幕前十天,墨西哥特拉特洛尔科的三种文化广场上,发生了对青年学生骇人听闻的大屠杀。那时,我正在上大学就在广场上。事件起因于警察以清剿大学内校园斗殴为名,强行进入第五职业学校,引发了学生的抗议活动。7月30日,国立自治大学校长巴罗斯·谢拉带领5万名学生抗议政府镇压学运以及公然侵犯大学的自治。你知道,墨西哥虽然落后,但我们珍视大学的学术尊严与独立性。警察的行为侵害了这种独立性,在清校过程中,学生被抓、被打,还发生了女生、女性教员被强奸的事件。而这一事件更深层的原因是,政府的一党长期专制,毫无监督制衡,导致国内腐败严重,上至总统、总统的家族,下至地方官员,腐败触目惊心。但最后,运动演化成一场对学生的屠杀。国家出动了军队,200辆装甲车,动用了军用直升飞机,使用了机枪。当天的事件,至今迷雾重重。有人说死了30人,有人说是2000人。但对于我来说,那天晚上,我背叛了那些死去的同学,我把他们的尸体抛弃在广场,逃跑了。”

芭芭拉停了停。用食指轻轻蹭了蹭眼角。

“是因为恐惧,一种本能的强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可一回到家,我就崩溃了。当恐惧消失,我的良心就开始咬我,不,是一点一点地撕开我的心。在流干了所有的眼泪之后,我切腕自杀了。”

芭芭拉这时轻轻抚摸着她手腕处的伤疤。沈菲觉得那抚摸好轻柔啊。她看见芭芭拉的手背上已经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皮肤松弛,血管纵横,连那道伤疤都显得十分柔软,像一座柔软的小岛,卧在一片层层波纹的古铜色的海洋上;但小菲觉得那是卧在沙漠中的一个胎儿。

芭芭拉继续说:

“我是出生在墨西哥一个显赫的家族里,这件事后他们把我送到了美国。这是一种逃避,也可以说是一种自我放逐吧。特拉特洛尔科事件影响了整整一代墨西哥青年。但是,血没有白流啊。因为,仍然有人没有放弃,有人在不停地告诉孩子们真相。是的,我们转眼就老了,但不停地有孩子在出生在成长啊!年轻人永远是理想主义者,充满了激情,渴望公平、正义和自由,他们就是希望。虽然,墨西哥今天仍然问题重重,但毕竟专制独裁被打破了,当年的凶手现在被不断声讨,可能最终要被审判,但是审判,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小菲问芭芭拉:当年美国政府做了些什么?芭芭拉说:

“近几年有关的资料才流露出来。当年美国对待墨西哥学运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这种耐人寻味的态度,在1980年5月18日,韩国的‘光州事件’中,一样地表现出来。在那次学运里,政府同样使用武力镇压,有191名学生被打死,122人受重伤。”

芭芭拉说:

“不过,韩国的学运,最后也改变了韩国。世界各地都有过学生运动,那些学生们都流过血,文明就是用青年人的鲜血浇灌而生长起来的。

在美国,我总是想到那些学运中被强暴的女学生和女教师。在人类大灾难中,女人和孩子总是更加不幸。那些被强暴的女性,如果活下来了,那么她们内心的创伤也将终生难以愈合。于是,我参加了一个国际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组织。在1998年,印尼大屠杀后,我随一个国际人权组织来到印尼调查当年事件的真相。我看到了那些照片,采访了一些幸存的受害者及家属。当年的案件惨不忍睹。我难以相信这样的惨案,竟然是发生在二十世纪末。而更让我吃惊的是,这次暴行竟然也是源于学生运动。开始是学生抗议政府的腐败,可是最后却演变成对你们中国人的屠杀。”

小菲纠正她,说自己是美国人,不是中国人。她不知道印尼大屠杀。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中国的学生运动。而且,她以为在20世纪末已经不会有大屠杀了。如果有那也是在非洲啊。但是,她感到奇怪,印尼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家,怎么可能屠杀中国这样一个富有而且强大的大国的侨民呢?这简直不可思议。中国有那么多导弹和原子弹,连美国不是都害怕吗?她问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芭芭拉若有所思地重复: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调查没有结果。但我们都相信,应该说有理由地怀疑,是政府为了解决矛盾而一手制造的惨案。”

她解释说,调查历经三年,遇到了重重阻力,最后毫无结果。有人在调查中得了PTS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有人莫名其妙出了车祸;而她在印尼的日子里,却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事情。

“儿童色情。 ”

 

*

芭芭拉在印尼偶然发现了一种秘密的旅游项目,儿童色情旅游。游客多是来自西方世界的男性,被带到市区深处的一些隐秘地点,在那里接受儿童或者少女的色情服务。

芭芭拉解释说:

“谈到时色情业时,18岁未成年这个概念,已经不太适合。一般12岁以下称为儿童,15岁以下称为少女。”

回国后,她又开始积极投身于保护儿童权益制止儿童犯罪的活动了。情况比想像的可怕。全世界有200万以上的5至17岁少女从事色情活动。不仅分布在东南亚、拉美、非洲这些贫困地区,在发达国家也有。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在英国的一些收容流浪儿童的“儿童之家”里,发生过虐待、强暴、强迫儿童卖淫的事件。这里的孩子大多是来自破碎的白人家庭。她们往往早熟,流浪街头,跨过了边界,却没有任何保护,也没有能力自为。在德国与捷克边境上,有一条60公里长的“童妓走廊”,这里的童妓多半来自东欧,很多是波黑战争中的孤儿。当然发达地区的童妓,多半是从贫困地区贩卖来的。在那些地方,一支圆珠笔,一个打火机,或者一、两块美元,对于孩子来说就已经是一笔财富了。富裕地区的女孩子也有从事性服务的。同样,多半是受到金钱的诱惑。为了有能力购买那些高档名牌,她们会主动卖淫。在日本,这叫“援助交际”。现在已经蔓延到韩国和中国。那些小女孩儿还往往会把自己的同学朋友拉进来介绍给大人。芭芭拉说,她在中国时就曾听到过有专家反对报道这类事情。原因是担心女孩儿们知道了卖淫挣钱如此容易,会更多地投身于此。当然,贫困地区孩子的命运总是更加悲惨。那里伴随儿童卖淫的往往是拐卖儿童、走私人口、强奸、轮奸、虐童、强迫儿童拍摄黄色录像,有些录像中甚至会拍下杀死儿童的过程,在波黑战争、在加沙的争端中都有轮奸少女的录像流到市场。现在,网络让儿童色情的问题更加严重。那些稚嫩的女孩子们,像小动物一样的纯洁,也像小动物一样地容易被糟蹋、被损害、被毁灭。芭芭拉说,她在印尼、泰国、菲律宾曾和一些小女孩儿交谈过。她们并不考虑未来,每天被关在屋子里,不断接客,有人定时送进食物和水,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梦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有钱的外国人能把她们带走。她们往往患有多种性病,更容易感染艾滋病,因为和幼女做爱的嫖客往往不带安全套。发育中的性器官也常常已经受到损害。一个小姑娘曾告诉她:她的生殖器已经像一个在她身体里烂掉的梨子了。这些女孩子往往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即十分早熟,又特别幼稚。

小菲明白了查理的意图,她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印尼采访儿童色情犯罪,她既紧张又激动。

 

*

关于性服务行业。

 

*

顾小菲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曾经采访过一本畅销书的作者,阿历克萨·艾伯特。艾伯特是一名儿科医生。当年,在内华达一家妓院里生活了7个月,写下一本名为《妓院》的书,迅速成为美国最畅销图书。(为什么这么多人想看《妓院》呢?他们究竟想看到些什么呢?)内华达是美国唯一一个妓院合法的州。到妓院生活了解那些妓女的想法,让艾伯特的家人非常费解。她去过很多家妓院,开始妓院老板很热情,都以为她来是想当妓女,但当她终于让他们明白,她不是想当妓女,而是想来调查妓女时,毫无例外,他们把她轰走了。最后,艾伯特来到“野马牧场”。(听听这个名字。)“野马牧场”是内华达州最红火的一家妓院,每年接待嫖客35万人次。(35万人次!)最初,艾伯特并没有对这个野马牧场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没有来这里尝试,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了,结果没有想到这家妓院竟然向她敞开了大门欢迎她。本来就是合法的生意嘛。7个月中她和这里的一些妓女成了朋友,有一些一直也没有成为朋友。有一次,她被允许从一个小孔偷窥妓女和嫖客做爱。机会难得,她激动不已。但当真正看到时,那种感觉几乎让她呕吐。艾伯特还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位 63岁的老奶奶妓女。老板解释说:什么样的嫖客都有。有许多人有着奇奇怪怪的“嫖癖”,专嫖老奶奶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真正让艾伯特感到震惊的,是她所了解到的妓院里的感情。妓女通常会有一些固定的嫖客,而他们之间会建立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感情,甚至有些嫖客来这里,并不和妓女发生肉体接触,只是来聊聊天。还有一次,让艾伯特震惊的,是一个叫“宝贝”的妓女邀请她现场观看了一次她与嫖客的做爱。原来那个嫖客喜欢被绑起来让人狠狠抽打,然后再做爱,并且不介意有人在场观看。他的妻子和他这样做过几次爱后,就坚决拒绝再进行这样令她作呕的游戏了。这使他很痛苦。那天,宝贝请艾伯特也抽他几下,嫖客同样不介意,但艾伯特没有接受这个邀请。她看见那个男人浑身黑毛,大腹便便,被抽打一下,生殖器就随着全身的肥肉颤动,让她恶心。但宝贝和那男人兴致勃勃。她看不出那个男人是喜悦还是疼痛,打过瘾之后,宝贝给那个男人解开捆绑,那个男人生殖器勃起得很大,但艾伯特感觉那东西很脏,男人开始操宝贝,宝贝渐渐面颊红润,不住呻吟,那个男人干的时间很长。

在采访时艾伯特表示,从“野马牧场”出来后,她开始把妓女看成一种职业,妓女也是在服务,用性来服务。但她又反复向小菲解释,自己绝对不是妓女,并举例说在“野马牧场”曾经有几个妓女把一个嫖客硬塞给她,但她坚决拒绝了。并且,艾伯特说,她对妓女这个行业是非常排斥的,甚至只要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这使小菲对她产生了一种反感,她嘲讽地端详艾伯特,然后,开始用徕卡给她拍照。而那篇文章,她是以悲悯的调子,加进了许多猎奇的猛料而写成的。这样既吸引了眼球,又博得了称赞。在写这篇文章时,她又想到了艾伯特在采访中一直表示自己绝不是妓女,仍然反感。她想她能不能接受自己去做妓女?答案是,也可以吧。当然啦,这只是想想而已。

但是,今天和芭芭拉的谈话却让她感到特别的伤心,想到那些女孩子,那么幼小的年龄,她也是女人,她无法理解那些男人对于少女的迷恋,她觉得这种迷恋不仅变态,而且是非生理的,是兽性的,邪恶的。但这时她考虑到了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便对芭芭拉说,作为女性,调查儿童色情,可能会有一些困难。(难道真要去扮成妓女?小菲犹豫了。)这时芭芭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她看看表,对小菲说:今天没有时间了。她现在有些急事要去处理。然后她给了小菲一对夫妻的姓名和手机号码,让她先和他们谈谈。最后,她说:

“我们想让你做的,是关于那些孩子。可能会很危险。你先和他们谈谈,然后我再详细和你谈。我会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你的。但是我们知道的也十分有限。我会给你时间去考虑。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

说完,两人分手。芭芭拉匆匆离去。

小菲看到男的名字叫罗杰斯,女的叫安娜。手机号码好像在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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