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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皮带骨“----到底谁是窦娥?----读《我不是潘金莲》

(2013-10-19 23:01:05) 下一个
李雪莲是个很轴的女人。

她意外的发现自己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她丈夫秦玉河在县里的化肥厂开车。她去做流产的时候,孩子正好在肚子里拼命的踢她,她一溜烟的就下了手术台,把丈夫拽回家,在自家的牛棚里,她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但是生二胎秦玉河是要开除公职的。他俩先假装离婚,孩子就是李雪莲个人的了。等孩子生下来,然后他们再复婚。镇子上有人就这么干过,也干成了。离婚大半年,李雪莲生下女儿后,却发现秦玉河和镇上开发廊的小米好上了并结了婚,小米还怀孕了。

八年的夫妻,共同的计划,怎么转眼间假离婚就变成了真的?李雪莲就去堵秦玉河,秦玉河却一口咬定是真离婚。李雪莲日日去堵秦玉河。八年的夫妻,她不相信人心不是肉长的。终于有一日被逼急了的秦玉河在厂子西头,当着一大帮子老少爷们的面,喊了一句“你他妈跟我结婚时,就不是处女,你是---------潘金莲。”

李雪莲像是被人不期然当头夯了一棒,身子软软的就出溜下来,一口气一紧,当时就背了过去。

刘震云那本白底黑字装帧极为简洁的小说《我不是潘金莲》,您只要拿上了,一准放不下来。


李雪莲在镇上上高中的时候,正经也是有好几个人喜欢她的。每日同路的赵大头,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揣兜里,假装不经意的给她。可惜李雪莲还是遇人不淑,以为千秋百载的未来,突然就被丢下了。结婚时都告诉秦玉河了,他也没说啥。日子像平常夫妻那样,争争吵吵,也,恩恩爱爱的。

怎么突然,她就成了潘金莲了哪?李雪莲无论如何咽不下去这口气。她把女儿托管给唯一的朋友,卖了鸡,卖了蛋,找人写了状子,开始了她的告状生涯。

她想的很直接,他妈的秦玉河你可以不要我,但你不能不仁不义的毁我名声。名声是我出门见人的一张脸,是我直起腰杆做人的根本。

李雪莲这一状一告就告了20年,从乡里告到县里,从县里告到省里,又从省里告到了北京。北京正在开人代会,戒备森严。李雪莲不识字,可是她有她的狡黠和智慧。一度,她几乎成功。那个曾经总是用好吃的讨好她的赵大头,现在在北京开人代会的地方当厨子,通过他她巧妙的头顶着斗大的“冤”字,跪在了人民大会堂代表开会的地方。

首长震怒了。发表了即席的演讲。于是从上到下有一批人,被撤了职。其中包括一个叫“史为民”的县长。

李雪莲从一个美好的小媳妇告成了半大老太太,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告状专业户。女儿出嫁了,和她并不亲,甚少来玩。她的家只是个暂居之地,大多数的时候,她不是在告状就是在去告状的路上。她比一般年纪的人都显苍老。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已经长大娶亲的儿子。两个人当街站着,李雪莲面无表情。儿子却十分的动容,几乎擦肩而过的时候,儿子说了一句“妈,你也得当心自个儿的身体啊”。----儿子哭了。

李雪莲撑着到家,才哭。

那一年恰巧自家牛棚的老牛病的很重,眼见着就要死了。她想尽了法子,还是不中用。气急之余,她冲着牛踢打哭喊:“你个畜生,你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呀。”---那一年,她和秦玉河头挨着头密谋时,老牛,是唯一的见证人啊。

牛浑浊的老眼,突然流出泪来。李雪莲惊奇的望着老牛的眼:“你是哭我吧,那这状,咱不告了?”----牛,摇摇头。李雪莲嚎啕大哭:“苍天有眼啊--------”

县里乡里几级每年都设专人订牢这些告状专业户,以自保这顶大大小小的乌纱帽。李雪莲也是闯过“禁宫”的,前科深重。当李雪莲说“今年不告了”时,他们不信,这都告了二十年,突然就不告了,谁信?她说老牛开口说话了,所以她不告了。更没有人信。可是,赵大头回乡养老来了,赵大头信。赵大头苦口婆心的劝他,赵大头说俺俩都是鳏寡孤独,凑一块好好过几天日子吧,也没几天了。

县里新来的县长不信她这个邪,亲自和她过招,逼着她写下字句保证“不告了”。不识字的李雪莲知道这些和她套磁的官们,都是为他们自己,没有一个真正为她着想的,只要她一旦承若不告了,她的冤屈就没有人来解决了。

她的家被县里派来的人包围住了。赵大头设计灌醉了包围的人,两人连夜出逃。向北是去北京,无数次的被抓回,李雪莲已是反围剿的“人精".他们先向南,去了泰山。两个人一路上已然成了夫妻,男欢女爱的,李雪莲仿佛又回到了人间,有了活人的一口气。因为走的仓促,赵大头没带衣服。乘着他熟睡的时候,李雪莲悄悄溜出来,上街给他买了件厚实的外衣。蹑手蹑脚回到小旅店时,正好听到赵大头在给谁打电话,叮嘱对方一定要履行承诺给他儿子找份工作。听了一会儿,李雪莲全明白了----赵大头原来是县里的线人,负责在关键的时候,掐灭她这颗定时炸弹。

李雪莲的身子软的再次往下出溜,丝毫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她穷尽一生想要证明自己”我---不是潘金莲“,如今,她恨不能抽自己几嘴巴,她已经绝望的认为,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就是潘金莲。

李雪莲跑了。那年正是人代会的大年,层层设防。李雪莲在京郊被人发现时,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县里负责围剿她的人终于松了口气,来接她回去的车上,意外的下来了她的儿子,儿子对妈妈说,不用告了,秦玉河突发心脏病,死了。

李雪莲狼一样干嚎起来,她知道她的冤她的屈,这辈子无法清洗了。



我在《锵锵三人行》里看到专访作者刘震云,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把小说结束在这一段上:

曾经因为李雪莲的事被粘带牵连上的县长史为民,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慢慢再寻机,虫一样的爬上去。他琢磨了半天,开了一家饭庄,只卖一种肉,这肉的名字叫“连皮带骨”熟肉,每天只煮两锅。当地一带十分的有名。有一次他外出的时候,正好得一坏信:一起玩了好多年的麻将搭子不行了,希望他赶紧回去打几圈见见面。京郊十月,层层密防,转车十分困难。那一刻,不知他是不是想到了令他官场失意的李雪莲。他在跳出火车站时,头顶着一个大大的"冤“子,高举着双手。

几分钟之内,他被人抓住,带上警车,押解遣返原籍。火车上,他向两位押解的有年纪的警察,道出原委。警察吃惊,叹息:如今这世道,难找还这么有情意的人了。但是,我们也得交差呀。那么着吧,就说经过我们一路的教育,犯者已经改过自新,决定不进京上访。我们回去好拿奖金,你也达到目的了。

老史说,幸亏我喜欢打麻将,要不我也是一个上访者,我也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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