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

想要忘记的是爱,不能忘记的也是爱。
正文

钱钟书关于女人及情感的妙侃

(2009-08-19 14:35:53) 下一个



马克·吐温曾这样下过定义:幽默是一个人听过后要回想一下才会笑的语言。钱钟书在其散文《说笑》中说:“一个真有幽默的人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为沉闷的人生透一口气。也许要在几百年后、几万里外,才有另一个人和他隔着时间空间的河岸,莫逆于心,相视而笑”。

说得太好了!幽默不是浅显的搞笑,它是对生活深入的理解,是对生活的本质的凝炼概括,是一种睿智的表现!钱钟书《说笑》中还这样说:“真有幽默的人能笑,我们跟着他笑;假充幽默的小花脸可笑,我们对着他笑。小花脸使我们笑,并非因为他有幽默,正因为我们自己有幽默。” 

钱钟书确实践行了自己的幽默观,不愧为一代幽默大师。他的幽默信手拈来,每每令人忍俊不禁。他的幽默无所不包,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今择其妙侃女人及情感的幽默之语,与各位看官共享。

先看其“锱铢积累”而写成的经典之作《围城》中的那些俯拾皆是的妙语:  

其一: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其二:“那个戴太阳眼镜、身上摊本小说的女人,衣服极斯文讲究。皮肤在东方人里要算得白,可惜这白色不顶新鲜,带些干滞。她去掉了黑眼镜,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假使她从帆布躺椅上站起来,会见得身段瘦削,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像方头钢笔划成的。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新派女人的年龄好比旧式女人合婚帖上的年庚,需要考订学家所谓外证据来断定真确性,本身是看不出的。”
 
其三:“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种孤芳自赏、落落难合的神情——大宴会上没人敷衍的来宾或喜酒席上过时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此刻流露出嫌恶,黑眼镜也遮盖不了。”

其四:“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而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其五:”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

其六:“孙太太眼睛红肿,眼眶似乎饱和着眼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其七:“除掉那句古老得长白胡子、陈腐得发霉的话‘女人是最可怕的!’还有什么可说!”

其八:“苏小姐双颊涂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晕出红来,像纸上沁的油渍,顷刻布到满脸,腼腆得迷人。”

其九:“据说‘女朋友’就是‘情人’的学名,说起来庄严些,正像玫瑰花在生物学上叫‘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或者休妻的法律术语是‘协议离婚’。”

其十:“可是不知怎样,他老觉得这种小妞儿腔跟苏小姐不顶配,并非因为她年龄大了……只能说是品格上的不相宜,譬如小猫打圈儿追自己的尾巴,我们看着好玩儿,而小狗也追寻过去地回头跟着那短尾巴橛乱转,就风趣减少了。”

其十一:“她的平淡,更使鸿渐疑惧,觉得这是爱情超热烈的安稳,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

其十二:“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其十三:“鸿渐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活象那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把做样子的外国人旧衣服两方补丁,也照式在衣袖和裤子上做了。”

其十四:“没进门就听见公寓里好象正在开无线电,播送风行一时的《春之恋歌》,空气给那位万众倾倒的国产女明星的尖声撕割得七零八落------那女明星的娇声尖锐里含着浑浊,一大半像鼻子里哼出来的,又腻又粘又软弱无力,与鼻子的主产品鼻涕具有同样品性。”

其十五:“汽车夫就破口大骂,此刻骂得更厉害了。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外祖母发生肉体恋爱。”

其十六:“狗为着追水里的肉骨头,丧失了到嘴的肉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肉骨头下肚,倒要对水怅惜这不可再见的影子了。”
 
其十七:“那记录的女生涨红脸停笔不写,仿佛听了鸿渐最后的一句,处女的耳朵已经当众丧失了贞操。吕校长在鸿渐背后含有警告意义的咳嗽。方鸿渐那时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窝,只有熬着冷穿衣下床,断无缩回去的道理。”

其十八:“做媒人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

其十九:“开战后第六天日本飞机第一次来投弹……以后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风度。”

其二十:“方老先生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大有青年守节的孀妇不见宠于翁姑的怨仰。”
 
其二十一:“(张先生)只生一个女儿,不惜工本地栽培,教会学校里所能传授熏陶的洋本领、洋习气,美容院理发铺所能制造的洋时髦、洋姿态,无不应有尽有。……他以为女孩子到二十岁就老了,过二十还没嫁掉,只能进古物陈列所供人凭吊了。”

其二十二:“张小姐是十八岁的高大女孩子,着色鲜明,穿衣紧俏,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

其二十三:“张太太上海话比丈夫讲得好,可是时时流露本乡土音,仿佛罩褂太小,遮不了里面的袍子。”

其二十四:“那年春天,气候特别好。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上海是个暴发都市,没有山水花柳作为春的安顿处。公园和住宅花园里的草木,好比动物园里铁笼子关住的野兽,拘束、孤独,不够春光尽情地发泄。春来了只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传染,添了奸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妇。最后一桩倒不失为好现象,战时人口正该补充。”

其二十五:“自己答应过去看她,何妨去一次呢?明知也许从此多事,可是生活实在太无聊,现成的女朋友太缺乏了!好比睡不着的人,顾不得安眠药片的害处,先要图眼前的舒服。”

其二十六:“(苏小姐)冷淡的笑容,像阴寒欲雪天的淡日,拉拉手……鸿渐想去年分别时的拉手,何等亲热;今天握她的手像捏着冷血的鱼翅。……这时候他的心理,仿佛临考抱佛脚的学生睡了一晚,发现自以为温熟的功课,还是生的。”

其二十七:“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的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脚下践踏的鞋袜,可是从没有想到化作她的牙刷。她头发没烫,眉毛没镊,口红也没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

其二十八:“方鸿渐看唐小姐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许多女人会笑得这样甜,但她们的笑容知识面部肌肉做柔软操,仿佛有教练在喊口令:“一!”忽然满脸堆笑,“二!”忽然笑不知去向,只余个空脸,像电影开映前的布幕。”

其二十九:“她跟赵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

其三十:“那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脸化妆得就像搓油摘粉调胭脂捏出来的假面具。鸿渐想上海不愧是文明先进之区,中学女孩子已经把门面油漆粉刷,招徕男人了。可是这女孩子的脸假得老实,因为决没人相信贴在她脸上的那张脂粉薄饼会是她的本来面目。”

其三十一:“沈太太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其三十二:“他的快乐从睡梦里冒出来,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来就像唐晓芙的脸在自己眼前,声音在自己耳朵里。……最后醒来,是个嫩阴天。他想这请客日子拣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纸压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

其三十三:“他这两天有了意中人以后,对自己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穷人知道上面每一个斑渍和补丁。”

其三十四:“女佣说着,她和周太太、效成三人眼睛里来往的消息,忙碌得能在空气里起春水的毂纹。”

其三十五:“楼梯上一阵女人的笑声,一片片脆得像养花的玻璃房子塌了。”

其三十六:“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样傻,不多不少。”

其三十七:“说女人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它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懒。”

其三十八:“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虚虚实实,以退为进,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来全有。女人学政治,那真是以后天发展先天,锦上添花了。 ……女人不必学政治,而现在的政治家要成功,都得学女人。”
 
其三十九:“当着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其四十:“想来一切女人最可夸耀的时候,就是看两个男人为她争斗。”

其四十一:“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的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其四十二:“一个可爱的女人说你像她的未婚夫,等于表示假使她没订婚,你有资格得到她的爱。刻薄鬼也许要这样解释,她已经另有未婚夫了,你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结婚的义务。”

其四十三:“从此,他俩的交情像热带植物那样飞快地生长。”

其四十四:“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化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惊佩。”

其四十五:“女人在恋爱胜利快乐的时候,全想不到‘结婚’那些事的,要有了疑惧,才会要求男人赶快订婚结婚,爱情好有保障。”

其四十六:“热烈的爱情到订婚早已是顶点,婚一结一切了结。”

其四十七:“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个饭碗。”

其四十八:“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驾驭,男人非比她高一层,绝不能和她平等匹配,所以大学毕业生只能娶中学女生,留学生才能娶大学女生,女人留洋当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否则男人至少是双料博士。”

其四十九:“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事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抬头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

其五十:“在西洋家庭里,丈母娘跟女婿的争斗,是至今保存的古风,我们中国家庭里婆婆和媳妇的敌视,也不输于他们那样悠久的历史。”

其五十一:“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可以想象它酸,有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

其五十二:“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好的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其五十三:“老年人恋爱,就象老房子着火,没的救。”

其五十四:“科学跟科学家大不相同,科学家像酒,越老越可贵,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

其五十五:“假使订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钮扣也是扣住不放的预兆。自己得留点儿神!”

在钱钟书的短篇小说《猫》中,关于女人和情感的妙论也很多:

“李太太深知缺少这个丈夫不得;仿佛亚刺伯数码的零号,本身毫无价值,但是没有它,十百千万都不能成立。”

“她虽然常开口,可是并不多话,一点头,一笑,插进一两句,回头又和另一个人讲话。她并不是卖弄才情的女人,只爱操纵这许多朋友,好象变戏法的人,有本领或抛或接,两手同时分顾到七八个在空中的碟子。”

“她眼睫跟眼睛合作的各种姿态,开,闭,明,暗,尖利,朦胧,使建侯看得出神,疑心她两眼里躲着两位专家在科学管理,要不然转移不会那样斩截,表情不会那样准确,效果不会那样的估计精密。”

“最能得男人爱的并不是美人。我们该防备的倒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见了有名的美人,我们只能仰慕她,不敢爱她。我们这种未老已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知道没希望,决不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梦。她的美貌增进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仿佛是危险记号,使我们胆怯、懦怯,不敢接近。要是我们爱她,我们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反过来,我们碰见普通女人,至多觉得她长得还不讨厌,来往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吓!忽然一天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不知什么时候让她在我们心里做了小窝。这真叫恋爱得不明不白,恋爱得冤枉。美人象敌人的正规军队,你知道戒备,即使打败了,也有个交代。平常女子象这次西班牙内战里弗郎哥的‘第五纵队’,做间谍工作,把你颠倒了,你还在梦里。象咱们家里的太太,或咱们爱过的其他女人,一个都说不上美,可是我们当初追求的时候,也曾为她们睡不着,吃不下。”

“恋爱里的确有‘心理距离’,所以西洋的爱神专射冷箭。射箭当然需要适当的距离,红心太逼近了箭射不出,太远隔了箭射不到;地位悬殊的人固然不易相爱,而血统关系太亲密的人也不易相爱。”

“假如她不喜欢自己,好!自己也不在乎,去!去!去她的!把她冷落在心窝外面。可是事情做完,睡觉醒来,发现她并没有出去,依然盘据在心里,第一个念头就牵涉到她。他一会儿高兴如登天,一会儿沮丧象堕地,荡着单相思的秋千。”

“一切调情、偷情,在本人无不自以为缠绵浪漫、大胆风流,而到局外人嘴里不过又是一个暧昧、滑稽的话柄,只照例博得狎亵的一笑。”

在钱钟书的其他作品中,也有关于女人和情感的不少经典之言,如:

“世界上没有自认为一无可爱的女人,也没有自认为百不如人的男子。”(见散文《读伊索寓言》)

“你不会认识我,虽然你上过我的当。你受我引诱时,你只知道我是可爱的女人、可亲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你没有看出是我。只有拒绝我引诱的人,像耶稣基督,才知道我是谁。”(见散文《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

“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见散文《窗》)

钱钟书之所以能如此参透人生,除了他惊人的渊博知识外,还在于他可爱的“痴气”。杨绛回忆说,钱钟书曾一度喜欢玩一种游戏,叫“石屋里的和尚”:一个人盘腿席地在帐子里,放下帐门,披着一条被单,自言自语。这似乎没什么好玩,但钱钟书却能自得其乐,“玩”得很开心。在清华念书时,同学许振德上课时老是注意一女同学,钱钟书就在笔记本上画了一系列的《许眼变化图》,多年后许振德从美国回来,想起往事还忍不住大笑。

钱钟书爱看侦探小说,爱看儿童动画片,爱看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他看《西游记》,边学边比划,一会是“猴哥救我”,一会是“老孙来也”,手舞足蹈,快乐非常。看完后不过瘾,边左挑毛病右挑刺,写下几篇短评,模仿小学生字体寄往上海《新民晚报》,编辑接信大奇:“这小孩怎么连个地址都没写?稿费寄给谁?”一看文章,真好!又是热点话题。“发了!”他笔下的的种种奇思妙句,对世道人心的深刻描画,恐怕都和他的“痴气”是分不开的。

 (摘自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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