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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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妈妈 - 外婆

(2009-11-05 11:08:38) 下一个

这篇是妈妈对自己妈妈的怀念。要用第一人称写才顺当。所以以下的我便是佳佳友友良良的妈妈。

我自从自己有了孩子,就一直和自己的妈妈作比较。有时我想自己之所以有了三个孩子,可能是因为我也是出自三个孩子的家庭。

我的妈妈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人长的漂亮。我有一些她大学时拍的照片。我的中学最好的朋友评论说只要找照片中最漂亮最突出的女生,那便是我的妈妈。她的学业也非常优秀。在大学毕业典礼上,是四个代表毕业生答辩的大学生中唯一的女生。她工作后勤勤恳恳,是单位的义务骨干,也是厂里高级工程师的最为倚重的工程师。

我的妈妈在大学里学的是俄语,工作后自学英语,还业余学过日语。日语学的非常好,当时还有记者采访,问她有三个子女,为什么还学得那么好。当时我的妈妈说了有我的爸爸支持之类的话,把我的爸爸感动的到现在还不停提起。

我的妈妈是个极其重视孩子教育的人。从小在家中便严格要求三个子女,每天我们有学校的功课和妈妈的功课。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也从来没有质疑过。

我的妈妈自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太能理解比较笨的人,对比较笨的人非常没有耐心。我的妈妈有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舅。小舅舅考大学时我已经也读中学了。我还清晰记起会看到我的妈妈用笔敲小舅舅的头说他笨。当时妈妈在辅导小舅舅考大学。那些物理化学公式深深的印在妈妈的脑子里,可印不进可怜的小舅舅的脑子里。我的妈妈不能理解为什么刚刚告诉小舅舅他就记不住,而自己已经大学毕业那么多年了还知道得很清楚。可惜我的妈妈不太能理解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可想而知小舅舅是不会感激他的大姐的。甚至过了这么多年,当他提起他的大姐姐当年对他的凶还是有点怨言。殊不知我的妈妈放弃和自己三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去帮助他考大学,这本身便是出于对他的爱。这个他是不记情的。他只记得他的大姐拿着铅笔说他笨。所以有时爱是需要表达的,光做不说是不够的。

我的妈妈的教育手段是强硬的。我相信这跟她自己太聪明了有关。据我的爸爸说,我的妈妈的智力和记忆力是我们这帮孩子无法启及的。

非常经典的例子便是在爸爸妈妈还在谈朋友(就是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天妈妈去找爸爸玩,爸爸不在家,妈妈便帮爸爸理房间,发现了爸爸一本钓鱼的书,便翻看了起来。等爸爸回到家,妈妈说考考他书里讲的一些鱼的生活习性,爸爸却答不出来。爸爸脸上有点挂不住,便说这么多鱼哪里记得住。妈妈便把书给爸爸,要爸爸考考他。结果妈妈不但记住了那些鱼的生活习性,连哪些鱼写在第几页第几个段落也记得一清二楚,把我爸爸着实震住了,从此真心崇拜。我想妈妈可能有近似照相机的记忆。

不过每当我们听到这样的话和这样的例子,最逻辑的推论便是爸爸太笨了,把我妈妈的聪明基因给稀释了。当然这话是不能让我爸爸听到的。他老人家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可能会伤心的。

妈妈对我的姐姐是宽容的,因为我的姐姐从小聪明漂亮,进了全国重点中学。妈妈是不用操心她的。妈妈对我的弟弟操了很多心,我的弟弟从小就是个小帅哥,小滑头,一直想靠耍小聪明蒙混过关,怎么了妈妈的关,所以没少吃妈妈的生活(上海人说吃生活意思是受体罚,像打屁股之类的)

我呢,从小人长得不好看,脑子也比较慢,是妈妈同情的对象。妈妈对我最经典的鼓励便是要我笨鸟先飞。虽然我不愿意被评为笨鸟,但妈妈对我的爱是无法估量的。我是家中唯一请老师教英语开小灶的。这在当时的经济形式下是很少的。原因是妈妈认为我反应太慢,但对语言有点天赋,特别是我们去动物园玩,学八哥说话。妈妈认为我语言能力好,学得。而且我很有兴趣,跟电唱机自学了英语二十六个字母意犹未尽。从此可见妈妈是因材施教的。小时候学的英语课对我终生有益。至今我还在不错的英语混饭吃。

另外妈妈认为我不适合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学习,所以帮我选了女子中学去读书,认为女子中学竞争力小,我可以胜任。我当时不理解,因为我的分数也是可以进全国重点中学的。但事后的经历说明妈妈是对的。我人生最快乐的日子是在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渡过的。而在上海交大的学习是非常失败的。我确实是适合竞争力小的并且能得到重视的环境。不过想想人人都应该适合这种环境的吧。妈妈出于对我的爱,确实为我的人生作了一个重要的选择。

我的妈妈把全部的心扑在工作和家庭。家里的三个孩子是她的生命。不幸的是她在我读高二的暑假遇车祸去世。遇车祸时还带着耳机在听英语广播学英语。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我在家里过暑假,摆弄新买的洗衣机。我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我的妈妈要补贴我的外公外婆的生活,因为她感激他们给了她读大学的机会。我的奶奶没有工作,一直靠家里养。我小时候家里小孩又多,所以我的爸爸妈妈并不是很富裕。而洗衣机是当时的奢侈品,刚刚上市,价钱极贵。记得我的妈妈还解释过说浪费在洗衣服上的时间比洗衣机要贵的多。当时我不理解,觉得是我的妈妈偷懒,不愿意洗衣服。现在自己有了三个孩子以后才知道,时间是多么的宝贵。

话说那天我在家摆弄洗衣机,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当时是不允许,只敢偷偷的听)。家里来了人,说妈妈被车撞了。大家马上去了华山医院。我们自此在华山医院待了六天六夜。我的妈妈与死神搏斗了六天六夜,因为她不舍得自己的三个孩子。可惜她最终没有赢。临终前她的血压渐降,我摸着她日渐发黄的手哭,清晰的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那是不舍的母亲的泪。妈妈昏迷了六天六夜,临终前却能流出热泪,我想那是妈妈在与死神搏斗无果的情况下的无奈和不舍的眼泪。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特别的难过。

我的妈妈去世以后,我生了很长时间的病,经常拉肚子,并转成慢性肠胃炎。一个月发作一次,每次在家躺四五天。而且经常哭,看很多文艺小说,因为这些书可以引我哭,有时心里苦,哭一哭会好受一些。我的大学也过得非常不快乐,经常一个人躲在帐子里看小说,哭。我想我是得了忧郁症而不自知。直到大二时有一个男生站出来说他很爱我因为我很美丽温柔。我从来觉得自己是又丑又笨的。是他的爱把我从失去母亲的阴郁里拉了出来,把我从此变成了一个快活而浅薄的典型的大学生。

妈妈去世时她刚刚过了四十三岁生日。有时想想人世不公,妈妈这么优秀,又这么爱我们,却不得不离开我们。有时我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想着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他们会过怎样的生活。不能像我一样,一下子没了妈妈,没了心里的支撑,靠自己在人生的河流中摸黑前行。

所以我经常告诉佳佳友友,有一天妈妈会离开他们,不能回到他们的身边。但我会在天上俯视他们,祝福他们,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为他们的伤心而伤心。友友有一天听我这么说哭了。我想这说明他很爱我,所以我要每天告诉他们我也爱他们。就算哪天离开了他们我还是很爱他们。他们一定要为了妈妈的爱好好生活,好好长大,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不知道怎么结束这篇博文,写的心里很难过。不过一直想写一写自己的妈妈。希望将来佳佳友友能看懂这篇博文,也算是对他们从未见过的外婆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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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三宝之家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所以我不能写成佳佳友友的外婆,只能用第一人称写。因为外婆是老的,我记忆中的妈妈是很年轻的。
gongmom 回复 悄悄话 Although I heard you telling me your mom's story already, I is still very sad to read this. Can't imagine she was so young, only 43, not much older tha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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