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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要她為民算命改运行不行?

(2007-11-06 17:48:18) 下一个

中華文明古國,傳統崇仁尚義。但歷史一治必有一亂,不捨暴力,迷信強權,始終沒法長治久安,確令人困惑。不能說人人都虛偽,大家非無诚意。誰不想表裡如一要故意違背良心天理?只是進了社會,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碰面初也和和氣氣你好我好,但凡遇上利益衝突與社會矛盾,不善和平方式解決,事到最後,每演成比拳頭,以暴易暴,你死我活,無以化干戈為玉帛。若有所謂和諧社會,只因大家屈從一個絕對權威,彼此間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未懂維繫全民自主獨立又對等的交互關係。進入現代我們開始知道「民主」的重要與好處,只是學來學去,民仍難自主。治人者想,以民為本,作民之主,就已民主了。治于人者,習當順民,一旦民主,民欲自作主的民「主」,總這裡少了一點,那邊畫虎不成反類犬,亦王亦犬,變成民「狂」!我們不談民主則已,忽然民主,要搞大民主,其實是動員群眾,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大串連……無不大大大,這叫大革命。本來做人,儘躲後面,眼盯領導,緊跟路線。現聞一聲解放,能充馬前卒衝上前鋒,立感無限光榮,一翻身以為主人翁,終于民主了。所謂人民力量不外作強權工具,白為暴力犧牲,最後竟還懵然不自知,此黎民小農之悽涼!我們口號,一時一變,說法做法,昨是今非,唯腳下走不開老路,勸喻忍讓息事寧人,這一招過後,有權當權不讓,無權恃勢凌人,再拿不出任何公平理性的善道,邁出此一治一亂怪圈。

不信我中華民族兇悍,天生暴力,更未敢武斷咱中國人民奴性,做不成自己的主人。讀唐詩宋詞,看書法國畫,個個是高人,灑脫自己,超越一切。我們字裡行間,筆飛墨舞,處處吐納著儒道佛從容不逼的平和氣息。孔孟良知無昧,老莊自然無為,釋氏般若無滯,此中有真意,一皆宛然在目,不為俗囿,飄揚空際。只是落回去生活實際,入世難為聖,出世未是仙,忘世不成佛,處處舉步維艱,若有超脫云云,一見感新鮮。三教踐證,不是無門,歸命、復命、立命之正信,也非乏力,只是個人修為,不敵風教入據社會。風教的思維慣性,永遠是不確定,卻當然會測得準,因而非常神妙。風教的行事風格,左右逢源為體,陰陽互濟,不偏不倚,好像甚中庸;又以形左實右為用,採陰補陽,矯枉過正,要改便改說變就變,無從捉摸。問幾時該改該變,答之以盡繫乎一心,靠高人妙算天機,以頓然一悟必在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據說還含辯證鐵律,開口全都是大原則。但對廣大群眾,能做的只好跟著法螺團團轉,看不見甚麼規律,自己全沒原則可言。風教的蠱惑性,即在迂談命理,裡頭看像原則一大堆,其實只一個無原則的原則,正反易位,黑白顛倒,治亂更迭,變數無時不可發生,一變再變無有了時。風教誨人者,標榜名份尊卑,齋戒醮懺,進德修業,這在平常確有穩定社會作用,只是遇上風吹草動,以風教性格,風動風從,可以轉瞬翻波。既信萬般皆是命,要人認命,理應服服貼貼做好順民。但是人非草木,忍讓當非永遠,惴惴難安,躍躍欲試,只需風動,自會風從。隨風必有擺柳,甚至無風也可起浪,風教同時埋藏不穩定變數。

風教信仰其實澱積著厚重的「小農思想」,折射傳統農業社會精神面的暈光幻影。農業社會的人海裡,無論是囂浮其上的士人,浸沉其間的農夫,游離邊旁的工商,或泅沒底層的雜民,舉體不外同為農以立基的帝國子民,本都是由務農長久濡染的人物。農家安土重遷,民風淳樸,大家自給自足,自力更生,乃成常德。可是習漸怠墮,會變成自是,自恃,自私,自利。所以小農之謂小,係因成了小家氣,終身劃地為牢,甚麼都必先從「自我」著眼,放大一點便找「自己人」,家人親人族人,再不就去拉幫結派,若少些稱兄道弟的交情,皆感事不好辦。正由于小農小家氣,故為小家子,狹隘封閉,目光短浅,不思進取,唯求安安穩穩,容易安貧樂窮。有口飯吃,甘心克勤克儉,幾畝好地一頭壯牛,外加老婆孩子熱炕頭,也就能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小農小家子,氣局必小,小進立滿,小富即安,稍有所得,便沾沾自喜,精神勝利,只樂聽到好話,不惜妄顧現實,自欺欺人。小農小家子氣局小,因而格局亦小,生活不出小環境,溫飽仰賴老天爺陽光雨露,生存等靠萬歲爺聖恩普施。好日子若求有不獲,唯自怨自艾,不然就自暴自棄。故此小農常自慚自卑,為求心理上補償,又善變自負自大,一有機會,妒富笑貧。小農以為,最好是人人一樣,你有我也有,我沒有你不能有,並不患寡,卻仇不均,舉一簡單的平均主義,便以為至公,等同至善。充當道德判官,扮演正人君子,權以老大自居,是小農最為自由無拘無能束隨心所欲的時刻。佔據道德高地,方便快速贏取掌聲,乘人多勢眾,扭轉弱勢突變強勢,一窩蜂起哄,得勢不饒人。平日怕惡,今可欺善,過去怕硬,現好欺軟,甚至不分好歹,以惡制惡,相信罰不責眾,追究起來,躲進群眾拉開擋箭牌。小農需要「大」的優越感,利用這大夥一齊上的時機,所要的是人氣,不是團結,熱鬧過後,又一哄而散,仍舊散沙通盤。小農小心眼無救藥也不覺大問題,跑單幫毋必學習也天生在行,奉行機會主義,博奕取巧還挺得意。等大家真湊到一起,多是難以協作,目無規章,公私不分,缺乏公共意識,乃至假公濟私。不過人恒言其所不足,故還常要數貧嘴,處處高唱應當大公無私。結果最講道德,最無道德,最講信仰,最無信仰,這乃成了小農精神迷失又心靈虛無的可憐景象!我們的宗教,對此束手,沒有救治,反出風教,鼓動輕信迷信,惡化病情。這樣講小農的心態,非泛言農民個個皆必如此,我們所指的不過是正常農家中或有的一種精神病變,說出實況,不為抹黑,乃為尋找療藥。我們更不該說小農心態是國民性,畢竟一樣米養百樣人,華夏文明的潛移默化作用未可小瞧,優秀人才,並非缺少。然而小農心裡這種病態的劣根性,多多少少確實存在,平日無事,大家看似安份的順民,偶遇誘因,轉身變臉,常常反而成了難纏的刁民。

一直以來小農皆蟻民,營營役役,個人面目模糊,缺少自尊,無從建立身分認同,所謂順民,不過強忍。逆來順受,從上你來政策有為,我偏偏由下迎之以對策無為,含恥忍辱。等待幾時真真是忍不過了,安份轉現暴力,暴民政治代替暴君政治。所以我們的歷史,合久必分,終忍無可忍;又分久必合,因胡搞沒戲。幾千年光景,濃縮四字,一治一亂,便足概括。耕耘栽植,固然辛苦,可是欲榮華富貴,爭先恐後赴科考,徵名逐利跑官場,其實更加痛苦。待哪一天忽然悟到,畢竟朝廷小,江湖大,何必一定都要庸庸碌碌?悽悽惶惶?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充霸王」,人只需自命江湖好漢,皇庭、田舍之外,不乏山邊水涯,仍別有洞天,未嘗不成福地。游民行走江湖,不治生計,不谋差事,不靠本業,不務正業,但還可幹無本生利的好活。這種行當雖難免要輕生犯險,竊盜乞丐,地痞流氓,散兵游勇,成員五湖四海,但若能拿出個關公義氣貫千秋的理想,依然有望營造出好比三國世界,或近似水滸天地。在這新環境,掃蕩鄉愿氣市儈氣頭巾氣酸腐氣,事事當下即是,砍斷過去的包袱,不存將來的疑慮。在這裡再沒有委屈,橫逆之來,直打它出去,個個是赤條條的真漢子,一人做事一人當,回頭還代天下間無告者作主。自認光明磊落,孔子之仁,老子之慈,釋子之悲,敢情不求而得,從此無論去幹啥樣勾當,都恍如無齷齪。沒有文明社會的禮教壓頂,只任原欲蠢動,精力充沛,舉止從容,即使莽夫野人不學無術,只懂揮雙拳抬兩腿的魯男子,也帶上幾分嫵媚風神。明清失意仕途的士子日多,心底暗慕這種不受約束毋須自律的自由自在漸有。可惜百無一用是書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過流氓與書生可以聯手,或融于一身,造反有以奪天下。帝王本無種,肯斗膽不信邪,揭竿而起,無懼豁出爛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馬上奪天下,即得天下以正。如能看透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至少想做官,殺人放火等招安,也不失為後計。有幸獲天降命,得為皇帝,當然是不復流氓;起碼碰碰运氣,撈些功名油水,也強過終身窮秀才。後來民間非必真都走頭無路,才會逼上梁山。因為小農思想,加上相信命运,訴諸術數,猜迷天機,天命盛德君主與安份守己順民,這看似天經地義的關係,就隨時翻轉!吾國天民,素于政權無所事事,養成順民心習,自谋身家,福由己求。風教所以有市場,在于煽點原無奢想的小農起僥倖心,算命從風順水,改运造命,人生還可以賭博,再有贏輸。民性嗜賭,非無原由,膽色一般的就投入銀兩,小賭以為怡情;堪稱豪傑的更押注性命,大賭不枉一世做人。一時落草,暫且流寇,只要分出勝負,成王敗寇,天命有所歸,即聖德所在,民心所向。君不見強盜夷狄,昏君暴君,明君仁君,去到底一樣,崇尚當權不讓。恃勢可開口邊講仁義,下手照樣凌人。造反的鎮反的同以暴易暴,遂為傳統政治的合理思考路數。我們沒暴力基因,略具教養的也不會亂說強權即是公理,然風教隱藏轉瞬的不確定性,卻助長盲目,迷失久治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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