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水边长大,学会了摇橹.你会吗?跟我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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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14:52:54) 下一个


          
 海伦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铲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秦观·《八六子》

每次读到秦观的这首词,眼前总会浮现出满天绚烂的焰火,时间一天天过去,而焰火依然清晰,就仿佛是昨天的事……

(一)

那是九八年,公司派我去烟台参加APEC的一次会议,时值秋高气爽,以一种半工作半游玩的愉快心情,我乘坐亚洲最快的飞艇,来到了这个我从未谋面的城市。
我到达时是会议开幕第一天的下午,烟台对于这次会议的宣传工作很到位,可以说是妇孺皆知,没费多少力气,我便顺利地找到了位于海边的会场,接下来的任务该是安排住宿了。凭着多年出门的经验,我远离了那些会场附近的宾馆,下意识地走远一些,相信可以找到既便宜又舒服的住处。果然,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有一家国营旅社正合我的心意,走进登记室,里面只有服务员和一名正在登记的旅客,我坐下来,一边等待,一边翻阅有关这次会议的宣传材料,
“哟,今天晚上有焰火表演呢!”我禁不住念出声来。
那位服务员是一位中年的大嫂,闻声看了我一眼,接道:
“可不是,还是海上的呢!”我先是有点兴奋,但随即摇了摇头,
“真可惜。”——出于安全考虑,我在外地时从来不在晚上出门的。大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指了指那位已经登记完正要离去的旅客,
“你们都是一个人,晚上可以一块去看啊!”(由此山东人的热情、爽朗、率直表露无遗)
这时我才看了那位旅客一眼,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镜,看来还可靠。我们相互点头致意,那个人笑了笑,
“晚上一块去吗?”我犹豫了一下,但对于从未到现场看过焰火的我来说,这个提议确是相当诱人,而且也不过是搭伴,没有什么的。
“好吧,麻烦您了。”
“那么,晚上6点半出发,今天晚上退潮,先去赶海。”

(二)

站在海堤上,看到海滩已经挤满了人,烟台是一个环境、氛围都不错的城市,由于晚上的焰火表演,整个城市已是万人空巷,都汇集到了这里。
“下去吧,我要捉几个海螺,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海的时候,我简直要疯了。”顺便提一句,他来自一个以炎热著称的内陆城市。
我微笑地看着嬉闹的人群,毫无疑问,这浓厚的欢乐气氛深深感染了我。一直以来,我喜欢出门的原因就是能放飞自己的心灵,我喜欢坐在飞驰的列车上享受速度带来的快乐,也喜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认识它、熟悉它、了解它,就像走迷宫一样,那种由陌生到熟悉的感觉棒极了,我喜欢旅游就如同一只鸟儿,渴望在无垠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我把眺望远方的目光收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海滩上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天色已暗,焰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海水渐渐上涨,海堤上的警察已经开始维持秩序,我急忙向不远处的他喊道:
“喂,人们都上去了,我们也上去吧。”
“不着急,我还没玩够呢。”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海水都涨上来了。”不管他已向我走过来,我自己先爬上了海堤,这时一位警察走了过来,和蔼地对我说:
“赶快叫你的朋友上来吧!”我童心忽起,冲着走近的他说:
“警察叔叔叫你赶快上来呢!”我们相视而笑,随着人群向会场走去。

 
坐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海上那一朵朵绚丽的礼花,我忽然叹了口气:
“唉,真可惜,这么漂亮的礼花就要结束了。”他奇怪地看了看我,
“你这人怎么回事,正是最好看的时候,你却有了这么扫兴的想法。”我自嘲地笑笑,
“我这个人就这样,欢乐本来就是很短的。”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张名片,
“请多指教。”出于礼貌,我也回赠了他一张,他看着我的名片,忽然笑了,看到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一试你就看出深浅了,仔细看看那张名片是我的吗?”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属于烟台的名片,我顿时沉默下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快,他又递过来一张名片,
“别介意,我这人天生爱捉弄人。”我笑了笑,接过名片,毕竟这是个美丽的夜晚。
他问:“你经常出差吗?”
“是啊,我喜欢出差,记得以前常去天津,都是坐夜车走,凌晨到,在离我办事地方不远有一个烧饼铺,卖带盐和不带盐的两种烧饼,特别好吃,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总要问明白再买,后来知道了,再去买的时候,我就像一个天津人一样,问‘有带盐的烧饼吗?’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好极了,就好像自己和这个城市已经融在了一起。”他又笑了,
    “你的地方味儿终于出来了,”看着我愕然的样子,他解释说:
“你说那个‘盐(儿)’字的时候就露出你的家乡口音了。”
我微笑不语,抬头看那满天的焰火,真漂亮,在这样一个五彩缤纷的夜晚,又有着这样一份轻松的心情,处身于这样欢乐的人群中,对着一个陌生的可以完全不设防的人讲述自己愉快的内心感受,连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得到刚才自己的语音是非常的温柔动听,不单单是他,包括坐在我身边的人也都在静静地听我说,他们中也有许多是从四面八方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也经常出差,相信也会有和我相同的感受,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真的有些醉了,在纷繁复杂的万丈红尘中苦苦挣扎的我,非常清楚这种时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敞开心灵,尽情地享受这无比美妙的感觉吧!
焰火结束了,而观赏的人们似乎意犹未尽,各自都在寻找娱乐的节目,我和他来到一个五彩缤纷的喷泉前面,喷泉后面是一道半圆的水帘,很多人都在手拉著手穿过水帘,他看看我,
“给这道水帘起个名字吧!”
“还是你先说吧,你是做广告的,思维总该比我敏捷一些。”
“好吧,我就叫它‘虹’。”
“八十分,不给满分的原因是你把彩虹的弯曲度给颠倒了。”
他耸耸肩,“你的呢?”
我凝视着水帘,
“就叫它‘一帘幽梦’吧!”
“嗯,标准的女孩子起的名字,勉强及格,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样一个名字来也算难为你了。”
我不再答话,只因从一开始,我在同他的交锋中就是处在下风,不过我并不看重这一点,毕竟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们也去穿水帘吧!”他提议,
“水太大了,弄不好要掉到水池里去的,我看还是不去的好。”
“没事儿,有我呢!你不会这么不信任我吧!”他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跟着人群穿过了那道彩虹。
“晚了,我明天还要工作,早点回去吧。”看得出来,他想多聊一会儿,但我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享受,心灵又重新封闭,又恢复了那个现实的我。
回到宾馆。在回房间前,我诚恳地向他道了谢,而他也以微笑回报,只因我们都知道,此刻道别后一转身,我们彼此就又成陌路,从此天各一方,可能永远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就是这样,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道搭伴看了一场美丽的焰火,如此而已,甚至连一个涟漪都没有激起。我回到房间,整理好明天工作的提纲,在烟台的空气中安然睡去。

(三)

清早醒来,我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到登记处退房,离开了宾馆。我先到烟台客轮售票处买了回程的船票,然后才来到会场,开始了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
一个展台,又一个展台,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坚持工作,忽然,眼角的余光中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向我靠近,我下意识地避开,又下意识地一回头,原来是他!那个昨天晚上陪我看焰火的人!我向他点了点头:
“这么巧。”他也点点头说:
“是啊,真得很巧,这么大的会场,可是我们又见面了。”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疲态,对着他身边一个展台的工作人员说:
“嗨,老兄,借把椅子坐一会儿。”搬过椅子对我说:
“坐下来歇一会儿吧。”我当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的第二次相遇很开心,而我虽然没有心动,但是在这诺大的会场中遇到一个相对还算熟悉的人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我坐下来和他继续昨天晚上的一个话题:
“你的‘莲花味精’做得怎么样了?”(那是他接手的一个广告项目)
“还好,你的工作进展如何?”
“还早呢,刚一点多钟,资料倒是收集了不少。”说着向他指了指我手中的两个沉重的资料袋:
“看,把我的手都勒红了。”
“让我帮你拿资料吧。”他似乎在找借口想与我同行。我摇了摇头,
“你的资料也不少。好意我心领了。好啦,谢谢你的椅子,我还要继续工作呢,再见。”我不想多耽搁,站起身,大概是看到他有些失望,临走前我看了他一眼,
“很高兴和你再次相遇,真的,再见啦。”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四)

工作终于完成了,看看表,离闭会还有一点时间,我给自己买了一些东西,慢慢向会场外走去。天空很蓝,大海也很蓝,我坐在会场旁的海堤上休息,眺望着远方,又一次旅行要结束了。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快乐的旅程,最值得记忆的便是那场美丽的焰火,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焰火,相信亦是最美丽的一次。正沉思间,忽然感觉身边猛然多了一个人,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又是他!
一阵狂喜轰然涌上心头,从他眼中看到的亦如是。我们彼此微笑凝视,谁都没有言语。良久,我从包中取出在会场上买的东西,像个孩子一样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去看看我:
“是送给我的吗?”
“想得美,这是我为自己买的,漂不漂亮?”那是一个仿留声机样式的机械八音盒,很精致,他上满发条,顿时,“Love Story”的旋律萦绕在我俩周围,我又取出一个“APEC”的会议标志,他撕下粘胶纸,小心而仔细地贴在了八音盒的底座上。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那优美的旋律。
海鸥蹁跹,在碧海蓝天之间,面对上天这奇妙的安排,我终于情不自禁地双眼朦胧,而他,也温柔地看着我,相信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彼此都心动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终于开口了。
“晚上九点的船,你呢?”
“八点的火车,”
“那么,我送你。”
他看了看表,
“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到海边走走吧。”
浪花缓缓地向我们涌来,他向大海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定我说:
“真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第一次相遇吧,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只是投宿在同一家旅店;第二次相遇吧,就有些缘分的因素在里面了,因为会场那么大,少说也有一万来人,可你我偏偏又相遇了,起码在这一万多人里面,你和我还是最有缘的;就算这还是巧合,但第三次相遇呢?假如我不向你这个方向瞅一眼的话,那么我可能也就随着退场的人群离开了,可是我偏偏就看到了你,孤独地坐在海堤上,那时我就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帝的安排了。”
他停下来,又向大海走了几步,转过身,走到我面前,很郑重地对我说:
“以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以一种清澈、坚定而又略带忧郁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它对幸福的人下了两种定义:一种人投入大海葬身鱼腹;另一种人见到海之后转身就走;而不幸的人也有两种,一种是永远都没有见到过海的人,另一种是见到了海却一直都在海边徘徊的人。我想我是幸福的人。是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到上天这样的垂青,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拥有这样奇妙的经历,我承认我是幸福的,但是我怕这种美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因为美丽过后便是冷酷的现实,我们永远无法同现实抗争的,因为我们毕竟是时间有限、精力有限,生命也有限的人。未来不可预知的因素太多了,与其那样,还不如让这种美丽永远停驻在记忆中,永不褪色。你说呢?”
他颇有些忧伤地看着我,但随即释然,和我说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离别在即,我们握手道别,此时,不知怎地,我想起了席慕蓉的那首《生别离》:
请再看/再看我一眼/在风中/在雨中/再回头凝视一次/我今宵的容颜/请你将此刻/牢牢地记住/只为/此刻之后/一转身/你我便成陌路/悲莫悲兮/生别离/而在他年/在/无法预知的重逢里/我将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如今夜这般的美丽。

(五)

一年后。
我用300给远方的他发了一份署名为“八六子”的传真,上面是席慕蓉的《青春》。当“Love Story”的旋律响起时,我问自己:为什么那样一次精彩绝伦的邂逅却不能演绎成为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答案是:
那时的我不相信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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