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我们来到新墨西哥州州政府圣塔菲(Santa Fe)的圣塔菲歌剧院,观看一年一度的圣塔菲音乐节开幕首演。
圣塔菲是一座人口不到十万的小城,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地理风貌和艺术特质。这里民风淳朴,建筑朴拙,加上一种由当地土着文化与殖民时期西班牙文化相结合所产生的又奔放又内蕴的神秘色彩,令这里成为人文荟萃的艺术宝地。
着名的圣塔菲歌剧院座立在广阔空旷的高山之巅,其设计采取独特的开放式,美轮美奂。黄昏时,在镂空的大厅两边可观赏到斑斓瑰丽、千变万化的彩云;入夜后,抬头即可仰望黑绒的夜幕和满天的繁星;不时,我们还可见从由远至近、转瞬即逝的金黄色闪电,无比赏心悦目。夏天观看歌剧时,和煦的微风习习吹来,十分舒坦;春秋两季欣赏美声时,与凉风皓月为伴,一张薄毯披挂身上,不失写意。一边品尝艺术盛宴,一边享受大自然的壮观奇景,令人有天上人间之叹。
圣塔菲音乐节历史悠久,是美国最为风光的音乐节。每年,这里都会邀请世界闻名的音乐家为其季节开幕式助兴,像已故的小提琴大师梅纽茵(Menuhin),当今著名的小提琴家米多拉(Midora)、萨拉张(Sarah Chang),以及钢琴家伊曼纽埃克斯(Emanual Ax)等 ,都曾在这里一展风采。今年是其第74季度歌剧节,歌剧院请到国际年轻钢琴家郎朗表演钢琴独奏音乐会。
今年28岁的郎朗,几年前便被誉为继鲁宾斯坦、霍洛维兹后世界钢琴界的领军人物。他是唯一一位由施坦威以其名字命名其钢琴产品系列的音乐家;卡内基音乐厅董事会历史上最年轻的董事......他创造了许多史无前例的奇迹,着实令世界对中国音乐界人才刮目相看。
此刻,一身黑西服的郎朗以巴赫的降B大调帕蒂塔(Partita)第1号开始,吸引住来自新墨西哥州以及其邻近数州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他轻松地弹奏出轻快优雅的阿拉曼德、晶莹透亮的萨拉班德、妙趣盎然的吉格。舞台上特别设置了一台对准键盘的摄像机,通过两个大屏幕,向观众展示郎朗的手臂、手腕和手指的动作,观众可以从中窥见他的指法的运用、力度速度的控制、以及装饰音的弹法。
一套组曲完毕,郎朗开始下一组的表演–舒伯特的最后钢琴奏鸣曲D960。陶醉在音乐里的郎朗脸部常常呈现出如痴如醉的的表情,不时还跟着音乐吟唱起来,如入无人之境,让我想起钢琴浪子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的表演风格。不同的是,古尔德讨厌现场演出,31岁时便告别了舞台。而郎朗不但活跃在音乐会舞台上,还穿梭于各种社会活动,在古典流行两界里
如鱼得水。与以往比较夸张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相比,朗朗现在显得老成稳重多了。
下半场,阳光活力的郎朗表演12首肖邦练习曲作品25号。郎朗13岁就已经能够弹奏肖邦的24首练习曲,显示出过人的天分。今晚,他从行云流水的第1首“竖琴练习曲”和典雅忧郁的第6首“触键练习曲”,到庄严华丽的第11首“冬天的旋风”和波涛汹涌的第12首“海洋练习曲”,淋漓尽致地表达了练习曲里高难度的技巧,同时很好地表现出肖邦的艺术精神。
观众被郎朗的艺术表现力深深感染,数次起立报以长时间的掌声和喝彩。郎朗不负众望地一口气加演了两首曲子:李斯特的“爱之梦”和肖邦练习曲作品10 号第一首,让观众们得以大饱耳福。而每次起立向观众鞠躬前,大汗淋漓的他都不忘先扣上西装纽扣,显示出他对观众的尊重和成熟的台风。
音乐会结束后,郎朗脱掉西装革履,换上了轻便的T恤。作为第一位担任联合国儿童和平基金会“国际亲善大使”的钢琴家,郎朗在后台的休息室内和孩子们打成一片,鼓励慕名而来的孩子们勤奋学琴。话间,他发现一个小男孩的冲天头发,便指着那个男孩叫道:“嘿,我俩的发型是一样的”。刚才那一个浑然忘我的表演艺术家,顷刻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邻家大男孩。
“妈,我渴了,水!水!” 被人群围个水泄不通的郎朗冲着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求救。一直在旁观看的郎妈妈连忙递上了一瓶水给儿子。郎妈妈微笑着对我说:“刚才演出时出了很多汗,下台后还没来得及补充水分,就给包围起来。等到说个不停渴了,才想到要喝水。”虽然心疼儿子又疲劳又缺水,郎妈妈还是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看着当今众星捧月有点疲劳的郎朗,我深切体会到在光环后面,为儿子鞍前马后奔波陪伴的郎妈妈的甘辛。可怜天下父母心!
记得郎朗在自传里曾谈到当年在父亲逼迫下练琴,吃尽了苦头,因而心生埋怨。那时,想必夹在当中的郎妈妈,既要忍受丈夫的火爆脾气,又要呵护年幼倔强的儿子,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傅聪,也是在望子成龙的严父傅雷苛刻的打骂下练琴;母子连心,可想而知其母朱梅馥当年是何等心痛无奈。我由衷对郎妈妈说道: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妈妈,是我的英雄!”不过,郎朗在自己的音乐会上,曾多次为业余水平的父亲的二胡表演作伴奏,父子同台同乐。看来,父子之间的是非恩怨只是人性的一种阶段性表现吧。
朗朗在美国上的高中,与17岁赴波兰留学的傅聪有相似的中西文化背景。但是,傅聪比朗朗幸运,有个才高八斗的父亲傅雷给他输送艺术营养,其“又热烈又恬静,又深刻又朴素,又高傲又温柔,又率直又微妙”的人生哲学,帮助他把中西合璧的艺术理念进行到底。虽然朗朗文化底蕴略显不足,但他靠自己去理解音乐,这么年轻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却很不简单。假以时日,或许他更成熟丰满起来。
有人说,郎朗是一百年才出一个的钢琴天才。也许,如同那些在他之前的天才音乐家,郎朗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是为了把钢琴音乐从中国带向世界。从山顶的歌剧院出来,看着满天钻石般璀璨的星星和山下快乐闪烁的万家灯火,我默默地祝福他在辉煌的艺术生涯之外,有一个简单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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