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良 虚拟不是模拟，也不是虚构, 指向现实中的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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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虚拟哲学研究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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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05-5-25 15:51:13 被阅览数： 505 次 作者： 范增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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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当代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和对人类生活的浸透，人类的活动和存在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根据中国互联网络服务中心(CNNIC)的最新统计，截至2003年6月30日，我国的网络用户达6800万，是1997年的110倍。随之而来，“虚拟”这个词已成为人们普遍言说的话语，有关虚拟哲学的思考和研究也在学术界凸显出来，并越来越成为研究的热点之一，有望成为哲学研究和发展的新的学术生长点之一。综观近年来国内学者对虚拟哲学的研究，主要围绕以下一些问题展开。

　　一、关于对虚拟的哲学内涵的理解

　　对一门新哲学的建构，通常是对这一新哲学最核心的范畴进行本体意义上的探寻，也可说是对最核心的范畴进行本质和内涵的厘定。虚拟哲学，如果它试图要以某种真正的一般哲学的面目呈现的话，那么，它至少应该具有两个方面的特点：其一，在虚拟本质的规定上，这一哲学应该揭示出虚拟范畴所具的最为一般性和普遍性的品格；其二，这一哲学的整个体系的阐释应该具有统一而且一以贯之的内在逻辑，并且，这一逻辑乃是虚拟范畴所具有的最为一般性和普遍性品格的自我展开。

　　许多学者在其讨论虚拟问题的文章和著作中都十分重视对虚拟本质的探讨，有的学者甚至专门著文研究“虚拟”的哲学涵义。从当代信息技术角度说，“虚拟”就是网络技术所促成和展现的数字化空间，“虚拟”、“数字化”和“网络化”等在本质上是同义的。但这样来理解虚拟，只是有当代技术学的意义，还不是哲学意义上的范畴，哲学涵义的虚拟应具有普遍性。有学者认为虚拟是人类信息文明的传输和贮存的方式，它贯穿一切人类文明史，不同时代，有不同特征的虚拟。首先是实物虚拟。在文字出现以前，人类信息的传输主要靠实物或人体本身的表征，实物和人体就成了信息传输的介质和媒体，它们所表征和传输的信息具有虚拟的性质，实物虚拟是以一定的具体实物作为媒体介质而表达一定的意义和信息。第二阶段是符号虚拟。自从有了文字符号之后，人类的大部分信息就通过文字符号进行传输和贮存，从而文字符号就成了媒体的物质介质。同实物介质一样，文字符号是一种有形的媒体介质，而文字符号所传输和贮存的信息则是无形的，具有虚拟的性质。同实物虚拟相比，符号虚拟的范围扩大了，程度也提高了，真正出现了一个符号世界，这符号世界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实质上就是一个虚拟世界。波普尔的“世界3”也就产生了。第三个阶段是数字虚拟。数字虚拟要依托网络技术，也要借助一定的符号和图像，但虚拟的信息都是经转换成计算机语言后的数字化信息，它以0和1的二进制为换算法则和运算因子，以比特为信息的基本单元，它对现实的虚拟是超时空、大容量、逼真无损、共享和全方位的。数字虚拟真正使“虚拟现实”成为现实。

　　另有学者认为虚拟有三种理解。第一种理解是潜在、可能性。在拉朗德(Andre Lalande)的《哲学词典》中，关于“虚拟”一词的定义是：从一般意义上讲，是指某一特定对象中完全可能实现的东西，就如同一块大理石可以虚拟为“神像、桌子或马桶”，从较为限定的意义上讲，虚拟即是在一个对象中预先确定的东西，它自身内部具备了一切可以使之得以实现的基本条件，虽然从外部看不到这些条件。故虚拟与可能性或潜在性相关，而与现实性相对。第二种理解是“实质上的”和“实际的”。通用的《牛津高阶英语学习词典》(OALD)中对“虚拟的”(virtual)一词的解释是：实质上的，但尚未在名义上或正式获得承认。在计算机技术的语汇中，虚拟意味着“虽然是无形或非正式的，但在功能上相当于……”。第三种理解是“好象是，但毕竟不是”。强调的是虚拟的事物和过程与被虚拟的原型之间的差异。

　　陈志良教授在《虚拟：人类中介系统的革命》一文中认为：“虚拟既不是模拟，也不是虚构，虚拟便是虚拟。虚拟的根本特色是指向现实中的不可能性，而现实的东西只需要传统框架里的模拟和反映就足够了，故虚拟不是模拟；虚构的东西只是在思维中的存在，可以表现出来，但仍不属于真的存在，故虚拟也不是虚构。”虚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虚拟指规则文明，指各种规则的合成、选择及其演化，随着多样化的时代的到来，人的行为规则也将更多地虚拟化；狭义的虚拟是指当代的数字化的表达方式和构成方式，是我们时代的数字化生存方式、实践方式和创造方式。陈先生还在《虚拟：哲学必须面对的课题》一文中对虚拟进行了三个等级的划分：现实性的虚拟、可能性的虚拟、不可能(对现实而言)的可能性的虚拟。现实性的虚拟类似于模拟，是最低级的虚拟。可能性的虚拟与现实性有相关性，对现实有某种超越，但属于较低级的虚拟。对不可能性的虚拟属于真正意义上的虚拟。

　　二、关于时代哲学主题的转换

　　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总是随人和生存方式的变革对人类的各种生存问题进行自觉的反思和解答，总是在指认与表现、促使与推动人类进步的过程中进行自我变革的。现在，需要我们回答的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全球网络化时代，哲学的主题是否或者已经到了转换的关头。

　　任平教授认为：网络深刻而广泛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内容、方式、结构和形态，从而迅速消解了工业社会的生存基础、主轴与结构，进而使奠基于工业社会的传统社会科学，特别是哲学的主题发生深刻的危机。新的虚拟空间将要求整个哲学的生存与研究的主题虚拟化。他说：“跨入21世纪的哲学，一个必然的选择是：如何转换研究主题以适应网络化生存这一新的实践语境。”

　　陈志良教授也持同样的观点，他认为从现实性哲学转换到虚拟性哲学，这将是我们时代哲学研究发生最为巨大的历史性转换。这一哲学框架的转换是时代转换的映现，是一个客观的不可逆转的态势。“我们从前的哲学，从苏格拉底、柏拉图到尼采、海德格尔，从孔子、老子到现代哲学，都是现实性的哲学。在传统的范围内，无论何种哲学，都是以现实世界作为自己的出发点的。现实性是传统哲学繁荣之根。现在，虚拟性恰恰就是针对现实性而来的，因而，这将预示着一场真正的哲学革命，就是对传统哲学的根本的扬弃。”但我们应该注意的是，他讲的虚拟性并非虚无性，而是一种与现实性尤其是我们人类自身生存密切相关的非现实性。显然，对人类来说，非现实性的外延远远大于现实性的外延，我们的任务不仅要探索非现实性转化为现实性的可能与条件，而且还要探索现实性向非现实性转化的可能与条件——使不利我们的现实性转化为非现实性。虚拟哲学的重心在于非现实性，但决不是研究现实性，它是研究现实性与非现实性的特征、在两者之间实现转化的可能性与条件及怎样创造可能性与实现可能性的条件的哲学学说。

　　另一些学者对时代哲学主题发生了转换这样的观点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一是认为把虚拟与数字化生存“似是而非地等同视之并引入哲学领域，也只是近两年中国的时髦”，而前卫的西方哲学界并未爆发有人所说的哲学革命。二是认为互联网技术并没有超越技术革命的层面。“电脑和网络技术的问世是场技术革命，它部分改变了现代文化的器物层面、制度层面以及风俗习惯层面，但并未彻底改变这些层面，而且它根本未触动现代文化的信仰和理念层面，从根本上讲，它自身就是现代文化的产物。所以，电脑网络的问世是一次技术的革命，而非文化的革命。”三是对网络虚拟引起了“人类中介的革命”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现在还只能是基于鼠标和键盘为主要手段的网上人际交往方式，但这种沟通模式离超越语言文化符号还十分遥远。即使将来虚拟现实技术臻于成熟，我们仍没有理由认为它就实现了‘人类中介系统的深刻革命’。”

　　三、关于虚拟对传统哲学论域的挑战

　　物质、实践、主体等概念是哲学唯物论、认识论的重要范畴。世界统一于物质，物质的唯一特性是客观实在性；实践是人们能动改造客观世界的物质性活动，实践观是认识论的首要观点；主体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从事实践活动和认识活动的人，它是有确定性和现实性的。这些是传统哲学的观点。

　　然而，作为现代科技革命杰出代表的网络，以神话般的触角伸向社会生产、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缔造了一个重要的范畴——虚拟(以及由之生发出的虚拟存在、虚拟现实、虚拟实践等范畴)，它是一种在效应意义上的“事实”，而不是现实的事件和实体，具有人工性、仿真性、交互性、沉浸性等特征。不少学者认为，虚拟的出现，突破了传统哲学的现实性基础的局限，必然引发一些新的哲学问题。

　　1．对传统存在论和物质观的挑战

　　事实上，二十世纪初理论物理学的发展已深刻改变了我们的物质观。那种把物质看作某种客观实在和穷追物质是否无限可分的执着已远远落后于时代。例如桌子这个“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事实上是由绝对多数的虚空构成的。只要时间足够长，其中任一原子都将转化为中性核子，然后是无重量的光子，最后消失不见了。同样，在量子层面讨论物质是否无限可分?微观世界有本原还是没有本原这样的问题也是“伪问题”。在后现代哲学视野里，以上研究讨论的这种“在场”的物质观的话语本身也已受到质疑。

　　虚拟存在是一种新的存在方式，它既实又虚，既真又假，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传统以时间空间为存在方式的客观实在不能完全涵盖它。虚拟存在既不是有形的物理现实，也不是根本不存在的虚无，是超越时空的存在。传统哲学的物质观曾正确地提出了物质是在时间空间中运动的，而时间的特点是一维性，空间的特点是三维性，但在网络世界里，当信息以数码的方式组织，以电子为载体传送时，时空都以高度压缩的形式出现，这种时空是传统时空的衍生物，但却与传统的时空有本质的不同。

　　对于虚拟存在的属性，有论者认为“它不是物质原子，没有体积、重量、密度、温度、压强等自然物理属性，但它同样具有物质实体的客观性和普遍性。”另有论者认为它们是一种电子物，在这里既有物(电子)又有物发出的信息(声音、图像、文字、符号)，虚拟存在的本质是物质和意识的中性物，虚拟实在是既含有物质与意识又不是物质与意识的中间状态。再有论者认为虚拟存在是具有客观实在性的物质现象，但它本身还不直接就是客观实在，它不是指在虚拟过程中所必需的物质设备本身，而是指这些设施的耦合所突现出来的一种整体功能，即是对客观实在的“数字化模拟”，或者说是客观实在的“数字化模型”。

　　2．对传统认识论的挑战

　　传统的认识论也是从现实性出发，以客观事物固有的规律作为认识的目的和认识的内容。然而，正当人们还在为认识的可能性和可靠性争论不休的时候，虚拟出现了。

　　(1)虚拟现实超越了传统的“真”与“假”的二元对立，达到了“真”与“假”的现实的、辩证的统一。传统上人们习惯于把真与假作为一对辩证统一的范畴看待，但这种统一仅仅是思维中的统一，在现实生活中，对一个事物或过程的判断要么是真，要么是部分的真、部分的假，绝对不可能出现亦真亦假的情况。而数字化虚拟的东西，具有真的一样的功能，相对于自然形态的东西具有的形式、内容和意义的真，但它本身却是假的，只是数字化的构成。例如高级电脑“深蓝”，其“思维”不逊于国际象棋冠军，但“深蓝”的思维只是由无数的“0和1”构成，是虚拟的产物。虚拟粉碎了现实性的真假界限，产生了“真的假”和“假的真”，真假界限的消失，这是未来虚拟时代的特点之一。

　　(2)认识的主客体发生了变化。在传统认识论中，人们总是把人的认识活动规律描述为一个主—客二元模式，即一方面是认识主体，而另一方面则是认识的客体，并经S→R(刺激→反应)模式来解释认识过程和本质。而且，只强调主体具有能动性，很少注意到客体也有能动性。近年来，哲学界开始注重把“主体间”关系引入认识论模式，力图以“主—主”模式冲淡传统的“主—客”模式。但是，这种“主—主”模式是外在于“主—客”模式的，即只不过是强调在主体认识客体活动中，主体之间的关系占有重要地位和发挥重要作用，而不是也不可能把“客体”本身“主体化”。网络虚拟在认识论意义上的革命性，则在于它实现了“客体”本身的“主体化”，即认识活动的双方都具有主体性。尤为重要的是，互联网是数以万计、百万计、千万计的电脑终端的“主体”之间的互动、互补而形成的认识活动，它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传递、创造各种信息和知识，变革着人们的“世界图景”。通过网络而形成的新的“主体际”关系而进行的认识活动，深刻改变了人的认识方式。

　　(3)思维表达方式和建构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由于思维中介的演变，人类的思维也经历了“行为便是思维”、“思维便是思维”、“思维也是行为”这样的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演进。有论者认为，当代认识论的核心正进行着从“规律到规则”的转换，即从以客观事物固有的规律的认识转到以知识的规则作为认识论考察的核心。二进制的思维表达方式所构建的不是知识是什么，而是知识的知识是什么。知识是对客观的正确反映，而知识的知识则是如何获得这种知识和如何运用这种知识的知识。二进制方式通过策略树的模式对知识进行逻辑求解，把经验、智力、智慧这种知识进行逻辑化分解，变成无数的“0和1”的构成，并通过大量、高速的选择(0和1的肯定和否定)实现对思维表达连续性的无限逼近，进而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电脑人”，使它们具有人的功能，替代人的各种行为。

　　3．对传统实践观的挑战

　　实践，正如人们通常给它下的定义，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社会性”、“历史性”的“探索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客观物质活动”。传统的实践观是以人们的物质性活动为基础的，具有劳动特性。物质性活动又以生产劳动为主，体现了人与物质的交换过程，因而也成为实践的内核，物质性活动直接立足于外部自然物质世界。

　　许多研究者认为虚拟改变了实践的基础，引入了“虚拟实践”的概念，并对其特征进行了多角度地概括。

　　(1)实践对象的虚拟性。虚拟实践的对象不再是纯粹形式的外部物质世界，而是在虚拟空间用数字化方式链接各计算机节点，综合计算机模拟技术、传感技术等一系列技术来生成一个逼真的三维的感觉世界，展示出来的是非实体的虚拟影像。实践过程虽然必须借助于物质性的电子，但是物质性电子并不是价值对象，而只是载体。人在电脑网络社会里的虚拟实践，“揭示出实践除了具有劳动的特性以外，还具有虚拟的本性”。

　　(2)实践方式的超现实性。虚拟实践超越了时空局限，从而能给人提供现实中主体愿望需求的多种可能性。如庄子所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然而，虚拟技术可以使你真实地体验到各种可能性的情况，如体验一场战争、飞行模拟等。“由于虚拟的介入，首先打破了在物质实体条件下只能依赖单一途径发展可能的旧模式，使实践的内容发生了质的和量的双重变革，从而在可以产生新的关系实在的虚拟实践中，使现实性的发展兼容了多种可能性，最终导致主体获得更大的选择空间”。

　　(3)实践主体的自我超越性。在虚拟过程中，主体所获得客体的信息，与实际情况下发出同样信息的客体相分离，“凸显了实践活动的内在性因素，使内在性因素所占的重要地位第一次显著地超过了外在性因素，”实践主体的自我超越是“在更深层次上发掘了实践的内涵”。在网络社会，实践活动的方式主要是用电脑网络虚拟，代替传统的信息产生和传递方式。通过虚拟，人们之间进行思想交流、信息交换、储存和获取知识，如虚拟图书馆、虚拟大学、虚拟社区、虚拟爱情、虚拟商店、虚拟战争。另有论者认为，全球化网络中，实践的方式与结构是“主体—客体—主体”，实践主题是“全球化主体际交往实践”。网络技术弥合了在场与不在场的界限，使空间与在场二元分离：遥在即此在，而此在即真在，网络主体的意义确认成为哲学的一大难题。

　　在对虚拟实践的研究中，有论者认为应把虚拟实践作为哲学的一般范畴，它指人类一切超越现实性的创造性活动，有着普遍的意义，同现实性实践共同构成了人类实践的整体。它也有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按照虚拟实践的中介特征，可划分为四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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