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文学", 芝诺悖论

来源: 2008-06-30 16:51:50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走向量子引力的超形式的解释学--驳"量子文学"
偶然拜读了黄孝阳先生(天涯ID:一人一人一人 ,以下称楼主)的大作,名字把我吸引住了:.看完之后,觉得不吐不快.我承认有点看不懂,倒不是因为那些物理学的术语把我绕晕了,而是这题目让我费解:我对天空的感觉是什么?是量子力学还是量子文学?从头看到尾,看不出为什么用这题目.当然,这题目很唯美,可是和量子文学实在扯不到一块.也许楼主要的就是这种矛盾,虚无,莫名其妙的"量子感觉"吧!

楼主大作在散文天下和关天茶社都给了红脸,从文学角度来看无可厚非,写得不错,但是我实在不能忍受文学对物理的阉割践踏,我决定跳出来,为可怜的量子力学,可怜的薛定谔猫,可怜的爱因斯坦说几句公道话,以示天理昭昭,我的中学和大学物理老师不至于含冤羞死.

首先,我对这篇文章立意还是很欣赏,起码看起来新鲜有趣,比起那些老掉牙的,枯燥晦涩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要吸引眼球.
其次,我敢肯定楼主不是学物理的,很多地方有硬伤,而且强行把自己都含混不清的物理学概念同文学现象扯上关系,很有糊弄外行人的嫌疑. 下面我挑出几个加以点评.
第三,这篇文章如果作为茶余饭后的随笔,还不错,但是如果要当做正经文章,甚至要著书立说,那可太离谱了.物理学是现代科学的基石,非常严谨,容不得半点臆想,即便是常人看来荒诞不经的论断学说,也不是某个科学家拍拍脑袋,学后现代艺术家疯言呓语就提出来的,背后都有非常深奥,严格的数学和物理定律支撑. 如果楼主真要创立一门真正意义上的"量子文学",恐怕得从大学物理学起,拿一个高能物理方面的博士学位,才有可能.如果只是停留在这种不恰当的比喻映射上,那毫无意义,纯粹就是吃饱撑着.
以下是一些我看不过去的地方,附简评
1.任何一种生命,都同时既有这种波粒两象性,只是因为质量太大,我们无法观测到它们的波动而已

德布罗意早就把光子的波粒两象性推广到所有粒子,但是并不是说一个物体本身质量太大才无法观测到波动.任何物质都是由基本粒子组成的,宏观物体本身不是一个整体,不存在波粒两象性的问题
2.光是粒子还是波,取决于观察方式。

又是误解.光子本身就即是波,又是粒子,这个本质与观察方式无关,只是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出波动性,而粒子性难以觉察,如衍射,而另外情况下,则表现出粒子性如折射.

3.谈到海森堡的测不准原理时说,"也就是当你观察到事物的时候,你已经在不可避免地改变着你的观察对象了。"

这个结论是哥本哈根派的解释,但和测不准原理没有直接联系.测不准原理并不是说由于人的干预,粒子参数(位置和速度)都没法精确测量,而是说由于贝尔不等式的存在,pxq!=qxp,如果精确测定了位置,那么速度误差将无穷大. 另外,观察对象也限定在微观领域,在宏观领域,这种不确定性完全可以忽略的
4.叙述越精细,就可能距离作者力图表现的“真实”越远。

这句话就是一个错误理解导致的错误推论
5.一个“意识” 一旦开始存在,从它自身的角度来看,它就必定永生!

这只是"平行宇宙"的解释,并不代表真理,在物理学界远没成为权威解释.而且,意识是不是一种客观存在,物理学家还没统一认识,倒是文学批评家早早下了断言
6.关于薛定谔的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行起来,很多对物理一窍不通的人也热衷谈论,谈起来还头头是道,但她们肯定不懂什么波函数塌缩. 并不是猫本身具有叠加状态,而是因为它被关在黑匣子里,而且不幸和粒子衰变控制的毒药在一起,所以才把微观世界的叠加态引入到宏观世界来.楼主这句话也显示他并不懂这个佯谬真正的含义.
"作者叙事,塑造人物,无论句子看上去有多么凝炼、透明、准确,这些句子总是处于一种叠加状态,是一只暖昧不清的猫。"

楼主的比喻是想说,一句同样的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好理解嘛,用不着扯上可怜的猫,顶多说"这些句子像是处于叠加态的可衰变的原子"

7.宇宙迟早要热死,时间迟早要消失在未来的某个奇点。

热寂说也只是一种假说,基于宇宙是一个封闭系统的假设,但谁也不知道宇宙有没有边界,是不是封闭.时间有无起源和终止,也只是宇宙大爆炸学说的一种猜想,很多物理学家不认同,远不是什么科学定律
8.负熵是物质系统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状态的一种量度。
熵理论,对整个科学来说,是第一法则。

居然把热力学和普里高津的耗散论都拉到量子力学来了,这和量子力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另外,负熵可不是复杂性的量度,负熵是使得系统有序化的能量流.熵才是无序度的量度. 熵理论理论谈不上什么第一法则,只是热力学第二定律发展出来的.

9.这个负熵理论可以完美地解释:在靠捡面包屑过日子的当下,全球严肃写作者为何不去媚俗或媚雅,而是近乎绝望地坚持着的内在驱动力的来源。

没有物理学家能够解释为什么梵高和曹雪芹穷困潦倒还要当艺术家或文学家,这和负熵扯不上关系嘛!所谓"完美地解释"一点根据都没有.楼主大概以为,负熵就是叛逆,就是不随大流,洁身自好,这种望文生义实在无聊.

10.任何文本皆可视作这个“极小的空间和极短的时间。”

随便下不负责任的结论是容易的,而且显得很有底气,但实际上经不起稍微的推敲.这是文科学人的严重弊病.
11.现代主义小说置疑现实主义小说的客观性。后现代主义小说怀疑和揭穿人本主义的虚妄、理性的有限性。这两者的理论根源就在于量子物理。

量子物理从普朗克算起,从1900年开始,发展到巅峰时期是在1920年代,可是现代主义小说,从象征主义算起,起源于19世纪末,量子力学连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把现代主义小说的理论根源归功于量子物理?真是荒谬.就算现代主义起源比量子力学晚上100年,我也不相信现代主义小说家如叶芝,艾略特,卡夫卡之流能理解量子物理,甚至怀疑他们压根没听过quantum mechanics.连玻尔都说,谁不为量子力学困惑,谁就不懂量子力学.

同样,我敢说极大多数后现代主义文学家的物理学常识连为量子力学困惑的可能性都没有
12.按照爱因斯坦所提出的广义相对论,物质都是空间扭结和振动而形成。

同样,正如我预料的,把小爱同学拉进来了,他老人家肯定一百个不愿意,难道楼主不知道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存在着难以克服的矛盾吗?爱因斯坦晚年和玻尔死磕,可以说是量子力学的死敌,虽然他早年是奠基人之一.
也同样地,楼主又曲解了爱因斯坦,小爱同学真是冤死了,他从没说过"空间扭结和振动而形成",而是相反,由于有物质的存在,空间和时间会发生弯曲,时空的曲率就是引力.

13.这种光滑的空间几何概念理论解释了引力,但对宇宙中另外三种力电磁力、强力和弱力无能为力。在微观世界里,空间根本不是平滑的,无数的粒子在剧烈且永不停息地喧嚣。

这句话我看着很别扭,什么叫"光滑的空间几何"?后来我google一下,发现这段话的出处了,原来是copy这篇科普文章的,说不定就是从网易新闻上拷下来的,后面一句一字不差
http://news.163.com/07/0821/14/3ME614UH000120GU.html
从这里可以看出楼主原来是靠科普新闻来理解量子力学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靠大量的物理学术语和概念,颇能迷惑很多人,但在转述之间,一加上自己的理解,就立刻露馅了.这种剪刀浆糊的做法能建立一个所谓"量子文学"吗?这样的文学也太廉价了

最后说几句微言大义的话.不知从啥时候起,科学成了一种时髦,很多文学家,艺术家,社科学者都喜欢套用科学的术语,概念,其中最时髦的当属相对论,量子力学和进化论,糊弄老百姓和无知青少年,搞得自然科学界很不忿,纽约大学有个物理学家艾伦•索卡尔跳出来搞了一个恶作剧,写了篇充满错误和莫名其妙结论的文章,取个晦涩又时髦的标题,叫,投到著名的社科刊物上,果然被如获至宝的编辑发表了,几个月后, 索卡尔宣布自己是在恶搞,证明那帮身居高位的学者编辑缺乏起码的学术修养. 人文社科学者缺少科学修养不是他们的过错,但如果想从科普文章摘下一堆术语,就敢拉大旗作虎皮,出来吓人,那就是十分可恶了.

这板砖估计砸得不轻,如果楼主吐血身亡,后果自负,我可不管医药费,但可送免费忠告一个:如果真有兴趣把物理学嫁接到文学上来,别找量子力学,找牛顿好了,反正他跟不上时代了,当年要不被苹果砸死,现在也会被板砖拍死.
8/27/2007 11:47:46 PM | Add a comment | Send a message | Permalink | View trackbacks (0) | Blog it | 一蓑烟雨任平生(科学)黄孝阳:我对天空的感觉——量子文学
今天闲来无事到天涯逛了逛,在散文天下版发现一篇有趣的文章,题目就吸引了我,叫 《我对天空的感觉——量子文学》。饶有兴趣地看完,感到不吐不快,于是顺手写了篇反驳文章,以正视听。好久没和人打笔仗了,今天逮着一个冤大头,使劲拍砖,版主立刻给了红脸,使我心情大愉。我现在能体会鲁迅的心情了,原来战斗的人生是很有乐趣的。假如鲁迅当年不和文坛诸将如梁实秋,成仿吾,郭沫若,周扬经常吵吵嘴,斗斗角,大概死得更快,给憋屈的,呵。
黄孝阳:我对天空的感觉——量子文学


  黄孝阳
  
  
  传统文学观,讲的是“写什么”与“怎么写”。其框架基本上是以牛顿等物理学家为代表所构建的经典物理大厦。我在《我对小说的一些看法》、《小说笔记》等文论中作过一些陈述。它们并非我的发现。是写作者们谙熟的常识。我不过是用了一些比较好看的手法进行归纳、分析。
  物理,格物致知,研究宇宙万物其内部结构、相互作用等。物,物质的结构、性质;理,物质的运动、变化规律。它从物出发,讲究观察与实证。它是此岸。文学是彼岸。是梦。承载祝祭。人们以梦为马,在时间的荒涯中想像宇宙的尽头。人从哪里来?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文学从心灵出发,帮助我们理解人、宇宙以及人与宇宙的关系。在这些最基本、最永恒的问题上,文学与物理相通。这些也还是常识。物理学是发展着的。十七世纪以前,是经验物理的萌芽时期。十七世纪初至十九世纪末,以经典力学、热力学和统计物理学、经典电磁场理论为支柱的经典物理的辉煌殿堂在大地上出现。这是一幢庄严雄伟的建筑物。人们相信“物理学已经终结,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这个集大成的体系来解决,而不会再有任何真正激动人心的发现了”。那时的人们,认为自己就要掌握上帝造物的奥秘。但到二十世纪初,相对论与量子理论横空出世。这场由“两朵乌云”带来的暴雨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文学亦不例外。它也是这样一棵不断生长着的树。我们来到树上,看见天空。
  
  为什么要提量子文学?经典物理主要研究“低速宏观”的物理现象,若所研究的对象接近光速又或违背宏观,其理论基本都不成立。所谓“低速宏观”——也就是时间与空间在人们日常生活经验中所呈现出的为肉眼所感知的现象。传统小说大抵是在这个范畴中起转承合。“剃头匠李大碗儿来到龙凤镇的第三个年头,一个叫英儿的白脸寡妇在村庄后的大水渠边,生下他的第二个男孩。”时间、空间、人物、职业,甚至说可能要发生的故事,在这样一句话里,都得到了确认与暗示。这里的时空概念是人们共有的、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时间与空间是任何一部小说都要面对的问题。现代小说对时间的处理非常复杂,比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作者用数十页书写他在床上辗转反复,读者用了一天时间才看完他的几分钟,这是时间的膨胀,是对空间的微观。显然,它就不适用于“低速宏观”下的那套传统文学的话语体系。否则结论一定荒谬。欧兰多夫出版社的主编给普鲁斯特写了一封退稿信,“乖乖,我从颈部以上的部分可能都已经死掉了,所以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一个男子汉怎会需要用三十页的篇幅来描写他入睡之前如何在床上辗转反侧。”普鲁斯特本人对在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等大师手里登峰造极的现实主义文学不屑,称他们的作品为“一张抄录了粗线条和外表的可怜的清单”。这种相互诋毁的现象在文学史上屡见不鲜。看看那些已被公认为大师的作家们吧,其措辞之恶毒着实令后人汗颜,也大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文人相轻?为何并不存在直接利益冲突的大师们也要怒眼相向,甚至不惜把死者从坟墓里扒出鞭挞?大师人品太差吗?这是一种解释。贵为大师,要比普通人享有更多特权,道德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问题。公众也服膺这点。莎士比亚是一个种族主义分子。莫泊桑是淫乱之徒,生于放荡,死于梅毒。乔伊斯到处借钱赖账。但这些不是根本原因,不乱搞的大师也是有的,可谈及文学观念时,他们也要跳出来决斗。用毛主席的话来说,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分岐是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属于彼此打倒的敌我关系。不是你革我的命,就是我革你的命。问题出在哪里?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忽略了他们所描述的对象根本不是一回事,虽然它们拥有一个共同之名:时间与空间。
  时间是一个箭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间也是一个钟摆,以星期、月份为单位循环往复。这两种互相矛盾的特质同时存在于时间内部,且往往为我们所忽视。时间是伟大的独裁者,拥有不可置疑的权力,其指纹却乱七八糟,靠拢、分开、交错、碰撞、吞噬、旋转。要理解它,要费点劲。我在《蝴蝶》中写道:“我们无法同时处在不同的空间来观察时间,事实上空间亦有无数,平行或交错,如云蒸雾蔚,并朝生暮死。它是一纵,时间是一横,两者笔直交集,便是此刻。若它发生一点变形,又或时间略微有些扭曲,那此刻或许有你没我或许有我没你又或许我们皆不存在又或许我正是那窘迫的少年,你却是那位正试图靠近他搭讪的红发女人。”空间是三维的,加上时间这个要素,成为四维。关于空间的概念有许多哲学上与科学上的争议。在一般人的眼里,空间就是一个装东西的杯子。庄子曰,“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康德把空间概念归结为人类理性的直观知觉,是一种先验存在的观念。物理学家霍金在提出他的宇宙模型时,干脆给出了11维空间,认为要描述宇宙,X、Y、Z和T(时间)四个未知数是不够的,要加到11个未知数之后,才能够解释宇宙的很多结构。时间与空间非常复杂。它们是由混沌吐的两仪。天地万物,人间种种,皆自其中出。不谈它们之间可能衍生近乎无穷数的关系,仅以时间为例,若我们在一个更微观的量子层次去看,或许可以发现:时间始终在起伏摇晃,时缓时急,或轻或重,并不具备一个稳定不变的均质。其整个流动过程自始至终存在无数极为微小的空隙。这种流动过程在理论是可逆的。换而言之,这里的时间正在以一种陌生得令人惊讶的方式活动着,已完全不是我们日常经验里的时间。时间深处的那些空隙,是一处与时间无关的位置。我们或许能在那里逃离时间,不为其笼罩,开始观察,进而比较纯粹地叙述时间的维度及其可能性。也许,通过这种叙述,我们能认识到时间所具有的真正意义。它来于何处,要流向于何方?它决非是时钟所测量的两个点之间的量度。它更不是人的解释,而应该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仍然以《追忆似水年华》为样本,这种支离破碎的追忆过程,就不是过去文学评论讲的“记忆本身超出实际时间的流程之外”,而就是实际时间本身,是微观层面下的时间。我不是在说科幻。大家去读一下最前沿的物理学,读相对论、超弦理论、量子理论、黑洞物理等。物理与文学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和谐对称的原理,一个黄金分割比率,以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种几何意义上的远近透视的对比。它们都是对神最伟大的赞颂。
  
  量子物理是人们认识和理解微观世界的基础。量子物理和相对论的成就使得物理学从经典物理学发展到现代物理学。它们奠定了现代自然科学的主要基础。量子物理究竟提出了哪些革命性的理论,这些理论在文学创作实践与文学理论批评中又有什么样的用处?科学家们在研究原子、分子、原子核、基本粒子时所观察到的关于微观世界的系列特殊的物理现象与人类精神生活中最隐秘、最微妙的部分又有着什么样的奇妙联系?
  波粒二象性是量子力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光既是波,又是粒子。通俗地讲,一匹马既是红色的,也是白色的。这可能吗?按照我们通常的想法,最有发言权的是牧人。牧人只会对提出这种愚蠢问题的人翻白眼。但,马,在微观层面的属性确实这样。任何物体,任何一种生命,都同时既有这种波粒两象性,只是因为质量太大,我们无法观测到它们的波动而已。现在的小说基本上已摆脱文革时期的高大全模式,一个人既是聪明的,又是愚蠢的;既是善良的,又是狠毒的。(绝大多数时候,善恶混为一体。杀人如麻的曾剃头也是同治中兴的曾圣人。)我们讲这是人性。人性为什么这样复杂?这其实是波粒二象性在作怪。而在文学批评上,比如《废都》,季羡林说,这是一部会流传下去的大作。另一些人说,这是一部格调低下的晦淫之作。大家的意见为什么分岐这般大?同样也是这样原因。光是粒子还是波,取决于观察方式。一部作品是好是坏,同样是取决于我们的观察方式。即阐释。作品其意义彰显的关键处是被叙述!被如何叙述!被谁叙述!去年,我说《兄弟》是垃圾,说它粗糙,结构畸形。现在反思,相对于它所书写的荒谬时代,它具有某种经典气质。一个文学作品是经典的,同时也是一部垃圾。这是传统文学话语体系所无法想像。但在量子文学的话语体系里却可以成为常识。相对于目前全球的严肃写作者来说,前者过于狭隘。
  
  一九二七年,海森伯提出测不准原理。也就是当你观察到事物的时候,你已经在不可避免地改变着你的观察对象了。我们阅读某个文本,也就改变着这个文本。个体是有限的。有限是渡江之筏。无数个有限,可能就是无限。尽管我们永无法抵达无限——这种感觉类似宗教体验,像博尔赫斯笔下的南美豹身上的毛纹。但我们能听到这头豹子在乞力马扎罗山巅上传出的吼声。阅读,都是误读,是一种扭曲的幻觉。我们所看见的并非就一定是叙述者曾抵达的某处。不妨说,包括叙述者本人都难以重新回到那个地方。苏珊•桑塔格写《反对阐释》,指出,“阐释指的是从作品整体中抽取一系列的因素。阐释的工作实际上成了转换的工作……阐释于是就在文本清晰的原意与(后来的)读者的要求之间预先假定了某种不一致,而阐释者就是试图去解决这种不一致的。”所有已经完成的文本都是我们站在此岸向彼岸投出的火把。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都是高于现实世界的神话文本。是客观的、永恒的、超自然的。这是一种绝对的存在,读者只能通过阐释,通过那白昼与黑夜、落日与玫瑰、更迭的四季、语言的宫殿来品咂这个“从诞生到死亡,从顶峰到深渊”的过程。测不准的原理始终贯穿于文学史。时代是观察的门。所谓时代精神,就是一种当下的观测方式。所以今天大红大紫的作家,明日无人问津。反之亦然。
  测不准原理在文学创作中可以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比如,叙述越精细,就可能距离作者力图表现的“真实”越远。这是人们为什么推崇简约主义的根本道理所在。而不仅仅是因为简约有留白的韵。繁复不是不好,我个人就偏好繁复。关键是,繁复要有生气,不能是词与物的堆积,要是花瓣,每一根蕊都与蝴蝶发生关系,不能弄成五光十色的垃圾场。最好的物理学家是那些用试图用一道简明的数学公式表现最复杂的宇宙万象的人,最好的文学家就应该是从一些最简单的关系着手衍生出无数复杂文本的人。混沌生太极,太极化两仪、两仪立三才,三才定四象,四象、五行、六弥、七宿、八卦、九宫,以及那个藏有水火之象由两条黑白鱼形构成的神秘之圆。又比如,大多人在写作过程中总爱做一个训诫者,迫使读者在潜移默化中接受某一种道德,而不是力图呈现那些不可言说的,把种种可能摆在读者面前。世界的真相由一系列的可能性组成。世界是黑的,也是白的;人是善的,也是恶的。这些黑白善恶有时可以清晰地被我们看见,但更多时候,它们是一种灰。再次,辩证法过去口口声声的“要系统的、全面的”看问题,其实就是扯淡。一切看法,都是偏见,不管他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由于宇宙的无限性,任何人,也都是宇宙的中心。我们的写作,必然是从个体出发。人的精神,在天地间,是一粒粒星辰。当这些星辰按宇宙的意志,以各自的亮度轮流出现在我们头顶的夜穹时,天空也就有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广度与深度。
  
  再谈“薛定谔的猫”。猫的生死是打开盒子前的“客观存在”,又决定于打开盒子后的“观察”。这种观察不是发现,而是决定。正像哈姆雷特所说:“是死,还是活,这可真是一个问题。”如何理解盒子里这只既是死的又是活的猫?多宇宙理论认为猫并未叠加,而是“分裂”成了两只,一死一活,它们存在于两个平行的世界中。即:一个“意识”一旦开始存在,从它自身的角度来看,它就必定永生!这是一种解释。还有一种量子退相干的理论。由于各种量子退相干的原因,“猫” 这样的宏观物体不会稳定地处于一个相干叠加态上。“薛定谔的猫”告诉我们:在没有被观察之前,一切都处在不确定之中。一旦有了某一特定的结果,人们就只能认定它,并对此前任何的可能性都不予考虑。这个佯谬几乎要撼动人类固有的理性大厦。且不去讨论它在道德、法律等社会层面所可能引发的问题,就文学而言,它所具有的内涵是这样深刻。首先是文学创作。小说是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包罗万象。它出现在作者脑海里,一旦形成文本,最后发表,其他可能性不复存在。(这也意味着,最好的小说,应该是那些没写出来的小说。)作者叙事,塑造人物,无论句子看上去有多么凝炼、透明、准确,这些句子总是处于一种叠加状态,是一只暖昧不清的猫。所以,博尔赫斯说,“比喻更能接近事物之本质”。而这些句子也能引发起我们各自迥然相异的联想。看到玫瑰,有人想到老虎,有人想到河流,有人想到那一块浸透茶水的小甜饼。
  这种理论还能够很好地解释作品翻译的问题。再大的学者也无法懂世界上所有的言语。就算懂,也很难有足够的文化背景来理解其间微妙处。“红军”,在英文里只能译成红色的军队,而这个词语所包含的情感也只能是中国人才能心领神会。翻译是一种再创造。译者对原作的翻译,就是一次“打开箱子”的过程。不同译者 “打开箱子”的手法各异,各自决定着猫的生死。川端康成的《雪国》获诺贝尔文学奖,据说很大原因是英文译者的优美笔触。而基于无懈可击的数学方程,由量子力学所导出的多宇宙理论不仅提出作品是独立于我们之外永生的意识体——宇宙都是一部页码恒定的无边无际的书,它更为人们的创作提供了更广泛的内容,把具体的个体与抽象的群体作出物理层面上的阐释。“十二世纪的波斯人歌唱群鸟寻找其王西木格的艰苦旅程。许多鸟死在海中。最后的生还者发现,它们自己就是西木格。西木格是它们每一只鸟,也是所有的鸟。”三千世界,并非是佛之诳语。一切都是真实的,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我们通过参与而选择出自己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大抵可分为两种:一是,撷取时空的某段,再现历史的真实。这是目前小说的主流。“文以载道”、“小说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等理论皆是其相应的衍生物。他们以叙事为核心,以语言为神圣的乐园;二是,从根本上置疑历史的真实性。把现实世界视作小说世界的衍生物。无论在什么名义之下,呈现于殿堂里的我们所熟知的“真正的历史”都是不可靠的。它们所具有的容不得半点怀疑和猜测的权威性也让人厌倦。作为小说家,他就有必要创造出比历史更值得个体信赖或者说感兴趣的文本。这种文本,通过貌似辉煌而严峻的结构以及对历史资料、知识掌故的大量占用所实现,换句话说,他们重写历史,写一个不同于教课书上的历史,一个映耀着我们作为个体存在的内心隐秘的历史,它是坚定的,也是真诚的,还是真实的(看你如何定义真实)。至少,它包含了构成了个人一生的梦想、失落、羞愧、幸福、欢笑、泪水……毫无疑问,它与我们所习惯的那个历史有着相当大的扭曲以及微妙的变形;兴趣,通过游戏、募仿等解构手法所激发。它可能包含了一些看似恶俗的手法,比如现代侦探推理、格斗和警匪交火等。但它们都是构建小说迷宫的元素。我们能在披着侦探小说外衣的《小径交叉的花园》,将自中世纪顺延而下的西方历史洪流稍稍更变了河道的《傅科摆》等众多文本中窥见。这种写作方式几乎就是量子退相干的理论在文学创作上的翻版。
  就文学批评而言,这只猫的用处就更大了。一部作品若得不到观察,它就始终处于不确定的状态。有可能被时间的火焚为灰烬,也有可能像张爱玲被夏志清发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观察它的人决定着它的命运与价值。《红楼梦》在国内为什么会取得这样高的地位?国外缘何始终不肯买账?这与胡适、蔡元培等人的学术背景分不开,更与毛主席的讲话分不开。文学作品不存在一个绝对永恒不变的评论。新的时代一旦来临、新的视野、新的评价体系一旦产生,人们就会对作品重新解读、诠释、修饰、判断。所以说,现在被讽为网络文学的无厘头文学在未来的时间里是很可能获得经典地位。这里,时间是一个双向箭头。
  
  “熵”。这是我非常喜爱一个词语。这是美国后现代文学家托马斯•品钦所热爱的“一声尖啸刺破天幕”。他以《熵》为名,运用热力学第二定律即熵定律,写下了一篇来隐喻日益混乱的后现代社会的短篇小说。能量守恒,物质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它们只有形式改变,没有本质的变化。火焰并非创造之神,也非毁灭之主。所有这些形式的变化都朝向一个方向,就像河水往东流入大海,它们从有序到无序,从有效到无效,朝着不可逆转的耗散转化。我们这个世界,最终是银子一样的。宇宙迟早要热死。时间迟早要消失在未来的某个奇点。我们剩下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努力去适应造物留下的这点时间。一个熵增的宇宙为什么会出现生命,进化出智慧(负熵)?负熵是物质系统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状态的一种量度。熵与负熵,在文学领域有什么用?比如熵,是否可以说,所有的文学作品只有形式的改变,所谓太阳底下无新事,而没有本质的变化——这些变化都朝向一个方向,即荒谬与虚无?“下水道里长大的鳄鱼、秘密邮政系统、V-2火箭、类死人、女忍者、风水先生和会说话的狗;数学和科学的语言、雅文化和俗文化的大杂烩、纷繁混乱的情节和现代神秘主义;政治的黑暗、人的迷惘、荒唐的多疑症、复杂的科技时代里人与人的疏远感……”这是托马斯•品钦所营造的庞杂、荒诞的小说世界。传统文学观要求文本结构清晰明确,但熵现在告诉我们,杂乱无章更可能是宇宙的真相。我们对清晰明确的追求,很可能是在背离我们所梦想的“真实”。熵理论,对整个科学来说,是第一法则。对于文学来说,它也可能是。用它来阅读世界,每一次阅读,都让人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新的洞察。熵理论,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角度,一种可能的写作方法。
  更重要的是:生命以负熵为食。写作时所体现的创造力即为负熵。这个负熵理论可以完美地解释:在靠捡面包屑过日子的当下,全球严肃写作者为何不去媚俗或媚雅,而是近乎绝望地坚持着的内在驱动力的来源。我说的严肃写作,不是当下中国期刊界所定义的纯文学——它们大抵是通俗小说中的一种类型,是张恨水写的市民小说。严肃小说无题材之分。奇幻的、武侠的,都可以是严肃的。严肃文学是一个大话题,仅就感官印象而言,它起码拥有这些特征:在文本结构上有一点新东西;提供了某些常识以及某种被蔽的真相;有一点对世界比较新的,且比较深刻的看法;语言能给人美的享受。快慢、强弱、明暗、宫商角羽等;至少提供了一个人的丰富且复杂的形象。这个形象可以成为一个符号;大部分的故事隐藏在冰山之下。不停留在叙述的趣味中。更不为所谓的叙事圈套洋洋自得;独一无二的气味,且连自己也难复制。一切讨好读者的写作,都是俗文学。严肃文学进入的门槛略高,但它会迫使读者会不嫌其烦地重新从头读起。而且越读越有趣味,像咀嚼一枚青榄橄。
  
  再来看量子跃迁。这种概率性过程是量子规律的根本特征。我们过去讲,万物有始有终,且互为始终。即,只要我们在足够的高度上,这个世界终归是清晰可见,并且可以预知。可量子跃迁告诉我们,在这个微观世界里,根本不是这回事,虽然它也遵从守恒定律。一个粒子在下一刻不知所终,这意味着什么?无中生有是可能的。所谓现实与虚构完全是可以打通的。在具体文本上,某段突兀其来脱离了叙事流程的话,可能是作者苦心孤诣设置的镜像。海森堡告诉我们,在极小的空间和极短的时间里,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文本皆可视作这个“极小的空间和极短的时间。”所以我们说,小说有无限的可能性。量子跃迁完全在人们的日常经验之外,“就像一个高超的魔术师,它在舞台的一端微笑着挥舞着帽子登场,转眼间便出现在舞台的另一边。而在任何时候,它也没有经过舞台的中央部分!”现代小说中,这种挑战读者经验理性的例子就太多了,但因为缺乏相应的理论体系,我们常用含糊不清的词语打发它们。理性没有终点。大部分读者的大脑基本上为惯性、定势所操纵,满足于声色耳目上的浅层愉悦。其思维仅止于牛顿力学,倾向于把一切违背日常经验的但可能是对世界更深刻的洞察讥为巫师的呓语。a×b=b ×a,这是传统现实小说;p×q≠q×p,这是现代主义小说与后现代主义小说。现代主义小说置疑现实主义小说的客观性。后现代主义小说怀疑和揭穿人本主义的虚妄、理性的有限性。这两者的理论根源就在于量子物理。我们过去讲先锋。先锋究竟为何物?其合理性在哪?哪些是鱼目混珠的伪先锋?有了量子文学,我们可寻得纷芸万象下的那个真正的泉眼,也能辨别真伪。准确说,批评家所创造出来的关于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种种流派之名与技巧之名,皆能在量子理论里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元小说对应粒子,粒子又有三个层次。戏仿、拼贴、黑色幽默对应量子跃迁玩的魔术。波函数与贝尔不等式作为量子文学中评价作品的模型引入。等等。这些奇妙的对应关系让人头晕眼花。上帝真的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量子跃迁告诉我们,世界的复杂性远在人类想像之外。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宇宙在不同的尺度上,有着惊人的重复性结构。把原子放大10^30倍,它的各种力学和结构常数就非常接近于我们观测到的银河系。所以说,对宇宙的梦想是个体的权利,而作为书写者,有对复杂性的积极追求。遗憾的是当下的作者,尤其是中国的作者,只要阅读他们写下的第一段,就不难推测出整个文本的意图。这种思维能力何其孱弱!
  大衍之数五十,遁一而卦变。岁月流转,若蝉蜕壳。
  什么才是那个惟一的真实?按照爱因斯坦所提出的广义相对论,物质都是空间扭结和振动而形成。换句话说,我们眼中所见,手里所触,都是幻觉,是某种形式的空间褶皱。就像佛讲的“空”一样。这种光滑的空间几何概念理论解释了引力,但对宇宙中另外三种力电磁力、强力和弱力无能为力。在微观世界里,空间根本不是平滑的,无数的粒子在剧烈且永不停息地喧嚣。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是否可以结合到一个自洽的框架里?超弦理论是否可以把一切缝合成一个无缝的整体?在某个最基本的原点上,传统文学观与量子文学观是否可以实现一个统一场?这些命题是物理的,是数学的,也是文学的。“物理学从来不具有一种对一切时代都是完美的、完满的形式;而且它也不可能具有完美的、完满的形式,因为它的内容的有限性总是和观察量的无限丰富的多样性相对立的。”文学同样如此。文学从人性出发,探讨神性。所谓神性,包含所有。神是我们每个人的梦的一部分。他的呼吸在我们随时可能腐败的肉体里蜿蜒转动,形成陡峭悬崖,也形成万千流水。当水流跃下悬崖,若须发青黑的龙朝着天穹吼叫,神为我们打开门,讲述那由“一切的一以及一的一切”共同构筑的乌有之乡,讲述这片丰饶之地上无数先人大哲所留下的那些无限的且互相缠绕的词语。
  
  一切阅读都是误读;一切杰作都是时间开的玩笑。对宇宙这部大书来说,所有我们认为伟大的、可笑的、荒唐的、愚蠢的,都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若说宇宙有思想,那么它从来就不想变得更好,也不想避免更坏,(当然,人类渴望这样)。它只是呈现,把美的、丑的、好的、恶的,摊在夜穹上。有的是流星。有的是所谓的恒星。就具体的每颗星辰来说,它们全是昙花一现;但就星辰这个整体来说,是永恒。亲爱的读者,我无意仅仅与你们谈论常识。常识是陷阱。当然,对于公众与当下这个中国来说,常识有普及的必要性与迫切性——比如民主不过是社会各阶层的分赃活动;国家也的确就是一种暴力形式而非是一个福利组织;又或者说,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再强悍的个体都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宇宙来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同样是微不足道的,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我更想与你们讨论那些隐藏在常识下面的东西。世界由两半组成,一半由活人居住,一半由死人居住。那些自以为活着的人每天晚上都在发誓自己并未死去,为此,他们不断地审视内心。“我深信,只有从各个方面全方位地了解世界,从宏观的经典物理和微观的量子物理角度,从数学和诗的角度,通过各种力、场、粒子,通过善与恶等等,我们才能最终了解文学,了解我们自己,了解我们的家——宇宙背后的意义。”
  
  
  
  注:
  ●写完长篇小说《人间世》后,我一直在恍惚中。我为什么会这样写?究竟是谁在握住我手中的笔?那天晚上,我在南京街头看到一个哀哀哭泣的少女。她双手捧着脸,目光是那样吃惊。仿佛有人轻轻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量子文学。是的,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这世上所有的门都朝我打开了。原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子清澈见底。人是神奇的。人需要发现这种神奇,需要清晰明确地表达出这种渴望。活着的人啊,现在,我为你们打开这扇门。神将念颂你们之名。它们不仅仅是文学理论,同样可以成为活着的态度。我的看法或许全错了,但我相信,这种错会为更多人提供某种价值。没有茫茫黑夜,就没有皎皎明月。没有对谬误的批判,哪来真理的闪耀?世上道理,皆可从原点导出一个与其完全相悖的概念。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不可说者保持沉默。它们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它们互相指责,也互相确认,更是互相补充。不要去信赖一切能形成文字的类似格言的那些句子。包括我此刻说的。语言本身即为岐路。岐路无处不在。任何一种语言,它本身就包含一种价值判断与一种思维模式。
  
  ●写作是一种自我催眠的仪式。词语在纸面上淌开,万物被无声地撕裂。量子物理与量子文学同样让人困惑。我惟一可确信的是:我所写下的文字是有温度的,是我的肝、我的肺、我灵魂发出的嚎叫。我并不期盼它们在某日化为白鹭飞过青天,更不希望它们会成为众生之门——太多写作者被这种可怕的幻觉扔进深渊。“以我一生,为世人提供某种可能。哪怕走的是绝路。日落黄河,月寒大江。活着的人总要成为死去的标本。”是这样吗?或许是,但我更想对得起我的心。事实上,我所有的书写都是因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所有的人都是你。无数脸庞沿着漫漫水流一直向上,最后凝聚成一张惟一的,无比出众,包含了所有词语的脸。这就是你的脸。我的爱人啊。我在宇宙尽头等着你。我要与你一起,朝那更远的地方刺出惊艳一枪。
  
  ●量子文学有什么用?一是,量子文学并不是什么需要落实的新理论。它只是解释了所谓的先锋,把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在量子层面上统一起来,与宏观的经典物理下的现实主义相对应;二是,它解释了严肃写作者的内在驱动力;三是,它为文学与艺术提供了评论的新思维,试图提供一个重新理解文学的新体系。帮助澄清当下一些混乱的概念;四是,它可以给具体写作提供一些启示。



转载:有关芝诺悖论、运动本质与量子化时空
有关芝诺悖论、运动本质与量子化时空



芝诺的运动论辨全部得自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的转述,有四个:

1、二分法。物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必须先到达全程的一半,这个要求可以无限的进行下去,所以,如果它起动了,它永远到不了终点,或者,它根本起动不了。

2、阿喀琉斯(一 译阿基里斯)。若慢跑者在快跑者前一段,则快跑者永远赶不上慢跑者,因为追赶者必须首先跑到被追者的出发点,而当他到达被追者的出发点,慢跑者又向前了一 段,又有新的出发点在等着它,有无限个这样的出发点。(这个悖论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就是阿喀琉斯与乌龟赛跑,等乌龟先跑出一段后阿喀琉斯再起跑追赶,结果 则是飞毛腿阿喀琉斯怎么也追不上乌龟。)

3、飞矢不动。任何东西占据一个与自身相等的处所时是静止的,飞着的箭在任何一个瞬间总是占据与自身相等的处所,所以也是静止的。

4、运动场。两列物体B、C相对于一列静止物体A相向运动,B越过A的数目是越过C的一半,所以一半时间等于一倍时间。


这是芝诺为了捍卫他老师巴门尼德关于“存在”不动、是一的学说,提出了著名的运动悖论和多悖论,以表明运动和多是不可能的。他的结论在常人看来当然很荒谬,但他居然给出了乍看起来颇令人信服的论证,故人们常常称这些论证构成了悖论或佯谬。不过,若细细推敲,其结论未必荒谬,其论证未必令人信服,故中性的称这些论证为芝诺论辨最为合适。


历史上对于芝诺悖论的评价和驳斥:

19、20世纪之交的绝对唯心主义者象布拉德雷全盘接受芝诺的论证和结论。他视运动、时间空间为幻象,芝诺论辩正好符合他的主张,当然全盘接受。在《现象 与实在》中他写道:“时间与空间一样,已被最明显不过的证明为不是实在,而是一个矛盾的假象。”除布拉德雷之外,哲学史上大部分哲学家认为芝诺的结论是荒 谬的,其论证有问题。不过,在不断检查其论证毛病的过程中,人们反倒发现了芝诺论辨的深刻之处。常常是人们自以为解决了芝诺悖论,不多久就又发现其实并没 有解决。

已知最早的批评来自亚里士多德。关于二分法,他说,虽然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越过无限的点,但若把时间在结构上看成与空间完全一样,也可以无限分割,那么在 无限的时间点中越过无限的空间点是可能的;关于阿喀琉斯,他说,如慢者永远领先当然无法追上,但若允许越过一个距离,那就可以追上了;关于飞矢不动,他 说,这个论证的前提是时间的不连续性,若不承认这个前提,其结论也就不再成立了;关于运动场,他说,相对于运动物体与相对于静止物体的速度当然是不一样 的,越过同样距离所花的时间当然也不一样。亚氏批评的意义主要在于使芝诺论辨显得更为明了,前面对诸论辨的转述就显然参照了亚里士多德的这些批评。

黑格尔对芝诺悖论的解决是:“运动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地点又不在这个地点;这就是空间和时间的连续性,──并且这才是使得运动可能的条件。”这个解决方法 要点在于强调时间空间的连续性,而且对连续性赋与新的、特有的解释。不过,它似乎并没有直接针对芝诺论辨本身来提出批评,而且关于连续性的独特解释与数学 和逻辑所要求的精确性不相容。受黑格尔的影响,我国哲学界一般认为芝诺不懂得连续性和间断性的辩证关系,把这两者机械的对立起来,所以造成运动悖论。这大 意是说,芝诺的论证没使用辩证逻辑,因而是无效的。这种批评同样是笼而统之,不关痛痒。

进入19世纪以后,人们开始运用数学分析的方法来考证芝诺悖论。就那“阿喀琉斯与乌龟”这个悖论来说吧,现在的小学生遇到类似的追赶问题都会很容易的建立 起一个方程组来算出所需要的时间,那么既然我们都算出了追赶所花的时间,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说阿喀琉斯永远也追不上乌龟呢?然而问题出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有 一个假定,那就是假定阿喀琉斯最终是追上了乌龟,才求出的那个时间。但是芝诺的悖论的实质在于要求我们证明为何能追上。

高等数学运用极限理论与微积分也可以得出相同的结果,而且其解答思路与悖论的表述相似,就是把一段一段跑的距离加起来,这些数列虽然有无限多项,但其总和 并不是一个无穷大的数目。但是问题是,即便综合是一个有限的数,但是它却是由无限多的数(无限多的步)组成的,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阿喀琉斯如何来实践着 无限多个的步骤呢?


事实上,隐藏在这几个悖论的背后,是我们对于运动本质的思考,即何谓运动(与参照系的关系)?怎样运动(如何迈出第一步)?

希腊时代犬儒学派的创始人第奥根尼对芝诺论辨有一个回答。据说当他的学生向他请教如何反驳芝诺时,他一言不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学生还是不理解,他说, 芝诺说运动不存在,我这不是正在证明他是错的吗?这个故事很长时间被作为一个笑话,人们大多相信,第奥根尼根本没有弄懂芝诺的意思。芝诺并不是说在现象界 没有运动这么一回事,他当然承认有,但他要说的是,虽然满目是物体在飞舞,但运动是不合理的,我们可以通过逻辑证明运动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所看到的运 动是假象,并不真实,因为真实的东西一定是合乎逻辑的。


然而我想,近年来科学家们正在研究的时空可能的量子结构也许会为芝诺悖论带来一个新的思考方向。

具体来说,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时间和空间(也可以结合起来说成是时空)都是连续的。 正如100多年前,绝大多数人和科学家认为物质是连续的。尽管自古以来一些哲学家和科学家曾经推测如果把物质分解到足够小的块,就会发现它们是由微小的原 子组成,然而当时几乎没有人认为能够证实原子的存在。今天我们已经得到了单个原子的图像,也研究了组成原子的粒子。物质的粒子性已经是过时的新闻了。在最 近几十年中,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想知道空间是否也由离散块组成的。它是连续的,就像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那样,还是更像一块布,由根根纤维编织而成?如果能探 测到足够小的尺度,我们是否能看到空间的“原子”,它们的体积不能被分割成更小的形态?对时间来说,情况又怎样呢?自然界是连续变化的,还是世界以一系列 微小的步伐来进化。

如果世界真是如此构建的话,那么时空也就变成了“一份一份”的单元,我们就能得到一个最最极限的长度,一个最最极限的面积,一个最最极限的体积(圈量子理 论认为,这个长度是普朗克长度10^-33厘米,面积是普朗克长度的平方,体积则是普朗克长度的立方)。而这在原则上就否定了芝诺第一、二悖论关于时空是 连续的假设。

于是再回过头看芝诺关于阿喀琉斯追赶乌龟的悖论。随着阿喀琉斯越来越接近乌龟,他们之间的距离差越来越小,但这个距离现在并不是趋于无穷小,而是有一个极 限――空间量子的最短距离。因为阿喀琉斯的速度大于乌龟,于是在这一确定距离的路程上他经过的时间要比乌龟短――胜负已分,在这里阿喀琉斯终于超过了乌 龟!

类似的道理,对于第一个悖论,全程的中点并不是可以无限分割的,它同样遇到了空间量子距离的限制――因此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个悖论。


但是,对于第三和第四个悖论却比较难回答。前面说了,第一第二个悖论事实上就是建立在假设时空是连续的基础上来说明无论是绝对运动或是相对运动都是不可能 的;而第三和第四个悖论却体现了假如时空不是连续的,运动同样是不可能的。还有,芝诺悖论它不仅涉及到运动场所(背景)本质的特性问题,如第一、三悖论; 也有关于运动本身(包括运动的发生和过程)的考量,如第二、四悖论——这是芝诺悖论的另一大难题。但是随着物理学的发展,我们对于运动本性的问题可能也可 以回答一部分。

先来看一个实验,乃是关于中子是如何在重力场中下落的。东西往下落,这可谓是最稀松平常的一个运动现象了,它是最最基本的运动方式之一,我们每天都能见 到,实践这种运动,并且说白了,芝诺的飞矢实际上做的就是这种运动。那么,在中子下落的过程中,科学家们观察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答案很出乎人们的预 料:实验过程中的中子在下落中都只出现在不连续的高度上!这说明,重力场本身是已量子化的,运动其间的物体的运动过程同样是量子化的, 它就如电子跃迁只能出现在不连续的能级上的行为一样(这已被量子力学所深入考察印证)。于是,整个世界就如一部异常精细的电影,我们如胶片般一帧一帧地随 着时间运动、演化。只不过一帧帧间的时间间隔不是0.04秒,而是一单位普朗克时间。帧与帧间的动作差别也是极其微小的,最小单位乃是一单位普朗克长度、 面积或是体积。芝诺对于飞矢不动的现象的论断是正确的,因为一帧画面它就是静止的,但他由此导出的运动不可能的结论却是值得商量的。

也许你要问,为何到现在我还不能说芝诺是错的,仍要用“值得商量”这个词?那是因为无论前面说的时空结构是量子化的,还是运动过程是量子化的也好,这些都 只解决了一个“运动过程是可能的”的问题,它只是将经典的芝诺悖论转化为“量子芝诺悖论”而已。芝诺悖论的更深的意义在于它还质疑了“运动的发生”也就是 为何会动或称“第一步”的问题。就算把“飞矢”的问题量子化后,如果加进考虑“坍缩”,还会出现一个奇怪现象:假如我们一直观察系统,也就是飞矢的“每一 帧”,那么因为我们的观察它的波函数必然总是在 坍缩,薛定谔波函数从来就没有机会去发展和演化。这样,它必定一直停留在初始状态,看上去的效果相当于飞矢停滞了。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没有什么好的思路,有 一点想法就是它也许与我们的精神对于量子效应的决定作用有关:意识使得波函数坍缩——使得物质波不再随着薛定谔方程演化,而成为一个客观实在(仅限于量子 的哥本哈根解释)。物质由这样诞生,反过来说要是使运动也有可能,人意识的作用大概也必不可少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敬佩起芝诺来,他所提出的悖论是 多么的深刻啊,真是值得我们好好探究再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