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圆肚子的红酒杯。雪白的绣花桌布留了些铁锈色的残渍。
昨天放了细长的香槟酒杯。几个男人坐在古董的圆桌旁，谈天说地。
高颧骨的A简短地说：“噢，我跟那个谁分了。” 他低头细细用刀叉切着牛肉，抬起眼来一笑：“好吃。” 紧绷的皮肤旁牵扯些笑纹。大伙愣一下，继续专心划着牛排，说really? Nobody gives a shit.
B 摊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肚子，撸一把长长的头发：“这个年纪还冲动个屁。找谁不是找，只要知道关心我，对我有点小崇拜，时间久了，爱情就自然培养出来了。” B也就不过二十来岁，他接着说：“谈恋爱，太tmd费劲。凭什么要我宠着她啊，我就不是人了。”他把头发往后一甩：“明天剪头，开始减肥，从头再来。”
C端起杯子，黑眉毛下的眼睛沉稳研究着上吐的气泡：“没啥好说的，时代在进步。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发生啥事都是双方面的，谁都有责任。现在谁去为爱舍身取义？那不是神经是什么。”
现在，几个女孩子坐在那里喝红酒。D穿细格子的半截袖毛衣，手臂搭在椅子上，扭过身子坐的笔直：“醒醒吧，亲情才是真的。我妈爱我爸一辈子， 又怎么样？她到头来得到什么？对她公平吗？爱情，就算遇到又能怎么样？”
D第n遍温柔无比地开讲那个动人眼神的故事。大学时代舞场的相遇，神秘男子的邀请，戴枚奇怪的戒指。她当时怎样胆颤羞涩地一遍遍拒绝，那双热烈的眼怎样让人心疼地暗淡下去。她懊悔了十年，等了十年。D的眼睛闪着看动画片时同样兴奋的光。
E的脸红扑扑的，听着发呆，套头的粉色毛衣衬着秀美的脸，眼镜边都镶了光：“怎么我比你们大些，反而最信啊？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说，尽管到现在也没找到，只怨运气不好罢了。” E条理清晰，开讲那些暧昧朦胧，有始无终的故事；那些发生过的，与帅哥们眼神与心理的较量。
F 新剪了个得意的刘海，扎高高的马尾。F 穿练瑜珈的黑色宽松裤，白色的T侐从绿色长袖衫里露出边来，脚上套着毛茸茸的大靴子。F 狂喝口酒，然后高扬起酒杯，晃了晃：“NND，下辈子罚我当男的吧。打什么眼神仗，喜欢就一次次往上冲呗，天昏地暗，爱完拉倒。”
D叉起一块红烧肉：“嘿，我今天做的红烧肉还没到最佳水平。什么爱啊爱的，爱情就是碗红烧肉。”
E也笑盈盈地夹起一块：“刚才在路上想起那些事，都气得说不出话来。现在一块红烧肉下肚，好多了。爱情真还不抵一块红烧肉。”
F的红酒早见了底，讲话有点打背儿：“嗯，想挽留谁就用这碗肉。谁不喜欢吃红烧肉啊，皮还美容呢。”
酒杯碰在一起，三个女人畅快大笑。
2个小时以前，F 戴着风帽，边哼哼呲呲爬山，边指手画脚地给女孩子们讲故事：“可怕啊，在一起十几年啊，那两个人。要说就算没爱情也有亲情吧。说分手，第二天那男的就把帐上的钱移走了，一分不剩。更绝的是，两人十几年天天说我爱你啊！噢，对了，说分手的前一天，男的还在说想让女的给他生个孩子呢。NND，什么世道！”
E套了长筒靴，短短的头发掖在竖起来的皮衣领子里，从后面看还象个孩子。她忽然回过头来：“告诉你， 我那天狠狠打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你都想象不出来我那个气！”她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起来，眼睛死死闭上，额角爆炸出细细密密的皱纹：“我上去啪啪啪煽他的嘴*****，” 她低头不相信似的看看自己的双手：“恨自己力气不够啊，真想拿刀捅！算什么啊，这么些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还是男人吗？我总得出出气吧。我的尊严呢？”
D夸张地披挂上羽绒帽，悠然走在最前面，伸手去触摸树上新长的浅绿嫩芽。她拉长了腔调：“有什么啊，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说实话，30岁以前，我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女的。”
F 尖细的嗓子在风里因为拔的太高，有点变哑，还在坚持讲故事：“那个女的，不过是想得到点爱啊，跟谁能有点亲密关系。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能回报十分。又怕人家烦，怕成为负担，还得小心揣摩着一点点给，真可怜。”
6个小时前，F在昏暗的家里看小说，外面下着雨。F 浑身发冷，跳过去把暖气开成最大。怎么回事呢，人与人之间？怎么转眼就能理直气壮成为陌路？怎么亲密无间就那么难实现？一点点温暖，就想靠一靠肩，挤掉点寂寞，怎么就这么难？冲动也得小心计算？爱情，快落伍成古董字典，或者只是用来磨磨牙，练个溜嘴。就这一顺口而出，那个女孩听了，半夜偷偷蹲在地上哭，知道是假，还是想信。
What happens with mankind?
山坡上，F 蹲在草地上仔细看花骨朵。紫色，黄色，红色，散在雨后的草地上仿佛点燃起来的小灯笼，带点羞涩，带点憧憬。紧紧包裹着的花瓣上刻着神奇无比的细纹，奇怪而光滑的走势好象一个咒语。F 半天没动弹，眼睛紧盯着看，嘴里嘀嘀咕咕：“反正这世上只要是美的，我就信！”
D插着腰俯瞰市景，转过头来大声喊：“哎，知道吗？我来时看见彩虹了。”
E用靴子踢着石子，在风里点了点头：“嗯，我也看见了，真美。”
她们在彩虹下走过来的时候，F 正躲在窗帘拉起来的房间里看冰冷的小说，然后闭上眼打着抖颤，悉悉索索喝一杯滚烫的咖啡。F 睁开眼睛，一瞬间想到Tracy Chapman的歌，想听一听这中性冷静的嗓子，一个沉稳的答复。
I'm yours (if you are mine)
When all my hopes
And dreams have been betrayed
I stand before you
My hands are empty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When I fall and stumble
Flat on my face
When I'm shamed and humbled
In disgrac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When voices call me
To question my faith
When misperception
Taints my love with hat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When time decides
It won't stop for me
When the hawks and vultures
Are circling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I am yours
If you are m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