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味儿

一

邻居老太，一年四季，换四套衣服。都是深蓝色列宁装样式，还看着料子不怎么好，有染色不均匀的地方。她个子很小，上衣也没有掐腰，裤子短且裤腿宽，远远走来，像一套衣服被变魔术在那儿逛荡。
老太太是有来历的人，还会点中医卜卦，近邻人缘也好的。我们两家交情很好，去她家玩的时候，会拿出几本大相册，边看边聊。每张照片都记有年月日和简单说明，嵌在硬黑纸板上的金角儿里。旧时人照相姿势虽古板，但气质却是绝佳，让人恍惚那时只有黑白两色的空间，加了彩色反而艳俗。最令人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像版画一样的马列主义老太太也是那些妙人儿之一。
她家的来头很大，似乎任何党派都要让三分，而且提前就把很多东西都捐了，所以历次运动都没怎么受苦。后来年月平和了，人家日子过得更滋润，四五个儿女分散在世界各地，说最差的也混成个小款。
老太太仍然是一成不变，夏天也不穿花衣服。有次两口子散步，老头子伸手掸开她肩上的落叶，引她误解，厉声问：干什么呢！成为全院笑谈。碰上楼上娇滴滴的上海阿姨风摆杨柳香氛氛的出来散步，她一定轻蔑地瞥一眼：“这种小市民，怎么倒腾也是气质差得很。”那时女人味儿这个词刚上市，她又说：“女人味儿？怕是狐狸骚味儿吧！”。

二

我刚来日本的时候，被问最多就是：你为什么头发剪那么短？
起因是动身前听很多人说此地物价如何昂贵，多少有点惊恐，除备战备荒之外，还把头发也修剪到接近板寸。不过在国内从没人对我表示惊讶，顶多说个好酷啊。
记不得我解释了多少次自己没男装爱好，就是为了省事省钱，把一月一次美容院减少为半年一次。后来教授给我另一沉重打击，说你把从前长发的照片给大家看看吧。我相当的气愤，立刻找了几个当红播音员照片，你们看看中国的美女，这发型不好吗？
大家围观了一会儿说，是美女毫无质疑，但怎么看都没有女人味，尤其是眼神，太凌厉了。。
吾不解，但又气馁。
后来嫁人生子，因疏懒渐成长发，偶会旧友，人人赞之,吾甚奇。
长短的区别这么大吗？文话里说绕指柔，难不成是这长度把棱角都给绕进去了,众人看了觉得圆满，就以为是美呢。
某天耳朵里飘进一则洗发水广告：头发是女人的命。。哦，原来如此！难怪已婚妇人穿和服，头发大都挽成倭堕髻，像是走快了就要松开一样，令人忍不住去扶一下。。
所以志摩同学惊艳：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只寸许粉嫩的玉颈，就抵得过高叉裙热裤几尺长腿，这才是女人味儿。
不过，古人的高髻用茶油梳成，很久才洗一次，恐怕气味不佳，古时很讲究用香，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当然一个聪明的美人绝不会把伸鼻子的人熏得打喷嚏，所谓后三百年的脑力修炼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