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胖阿姨
胖阿姨长相平平,矮矮胖胖,但一脸的慈祥,一副好脾气。在我还不知道她姓之前,就叫了她胖阿姨。她爱到我家找我妈聊,来时常会带点儿她腌的咸菜,有时也会带几块山药什么的,也记得还带过几次她从山东老家带回来的煎饼。
胖阿姨的丈夫原是妈车间里的一名工人,不幸早年去世。当时不到30岁的胖阿姨在车间里只是一名扫地的临时家属工,有着四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才一岁多。车间里照顾她,要给她转正。但她的公婆怕她再嫁,想让她让出名额给他们的小儿子。胖阿姨一口答应公婆一辈子不再嫁,但为了养孩子,钳工公公的工资必须交她一半。公婆答应了,她从那时起就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们过。她晚上去夜校扫盲,白天在工作中学习,很快就成了一名不错的工人。她还爱经常主动找技术人员请教,渐渐成了我妈的朋友。
胖阿姨的针线是一级的棒,记得有一次爸的一条米色裤子破了,她看见后说能补。我妈犯愁没有同样颜色的布。她看后说没问题,可以将两个口袋里的布拆下来,用作补丁,让我妈再去买块白布头来用作兜布。那补丁打的,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功夫到了家。我和我姐也没少穿她帮着做的衣服。她家的小女儿虽说她比我大一岁,可比我矮。记得我的一双皮鞋小了,胖阿姨那天拿走时特别的高兴。我妈也常会问起她家的生活,只要她开口,我妈就都会拿出粮本或煤本。我家那时中午吃食堂,晚饭为了能多吃点细粮,常去小饭馆买米饭或烙饼,能剩下不少的煤。她经常买我家余下的粗粮,或两个月的煤,记得是550斤。
隔壁的刘大妈常爱在她走后跟我妈打听:他是不是有男人了?她是不是想找对象了?我妈说没有。她说:“俺就不信她能熬的住。” 胖阿姨说话总是很温和,细声慢气,笑眯眯的。但那次在我家说到这个话题时,她掉了泪。“她也忒欺负人勒,四处地说俺这个。还说俺是老乡,不跟她说实话。”她抄着一口山东话。
那年刘大妈儿子的一个战友,看上了刘大妈的女儿,可刘家母女不乐意。我妈觉着这个小伙子不错,就想给胖阿姨家的大女儿介绍。这天,我家晚饭后又摆上了方桌,刘家儿子领来了他的战友,胖阿姨拎来她的女儿,加上我姐和我,在大人的安排下玩起了扑克。可这扑克玩的有些怪,因为他俩都不好意思,老是在笑。但我觉着气氛特别地温馨,家里少有地热闹,也准备了些瓜籽和茶,像是过年。正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大人们又安排刘家的两个女儿来换他俩,让他俩去刘家的里间单独聊。我当时还想跟他俩玩,后来才明白那天大人们是在牵红线,就此成全了一对佳偶。
胖阿姨的孩子们都成家后她也常抽空来看我妈,还是会带点她自己腌的咸菜什么的。在带大了一个又一个的孙辈后,胖阿姨还剩了一件犯愁的事儿,就是她的那个大儿子结婚多年一直没个孩子。
那年我在产院生孩子,一个女婴被遗弃在了一楼走廊的长椅子上。弱小的身子上只裹着一小块红布,躺在一个纸盒子里。那个和我女儿几乎一天出生的女婴,她的命运当时让我心里很是被牵动。
不久妈说胖阿姨的大儿子翔领养了个女儿,还说这个孩子也是四月生的,她家可高兴呢。这让我马上就想到了在产院长椅子上纸盒子里的那个女婴。经我一提,我妈也忽然觉着:“是啊,她家是托了产院的人。”可妈又说:“胖阿姨家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不要去问。”
“她跟我女儿差不多大,是四月几号的生日呵?”一天见到胖阿姨带着她的孙女,一直狐疑和想着长椅子上女婴命运的我,还是没有抑制住内心强烈的好奇。
“她是在哪个医院生的?”当我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生日及出生的医院时,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我抑制住内心强烈的冲动,不敢再多说一句。
胖阿姨可能不知道我在想啥,这个小女孩当然更不知道我在想啥。我静静地看着她们,内心却有一种情感在翻滚。这孩子有了一个多么朴实善良勤劳坚韧的奶奶,真的是她的幸运。
“快别吃咸菜了!咸菜里面有亚硝酸盐,吃了会得癌。”我姐提醒老妈。
“要得我早就得了,80多岁了我还怕得癌症?这可是你胖阿姨送来的。”老妈回击道,姐姐无语。
“呵对,胖阿姨送来的,有毒也得吃。”老爸在一旁笑着调侃。
“废话!胖阿姨的咸菜怎么会有毒?别瞎说了,这么好的咸菜说有毒。”老妈是永远的真理。
阿姨本姓崔,让我这熊孩子闹的,全家人一直跟着称呼她胖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