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小毛头爸爸

来源: 上海大男人 2014-11-19 09:05:36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131 bytes)
   上篇文章刚发出,“随聊”兄问起邻居李小峰,整的我一夜没睡。历历往事浮上心头。

   小峰比我大,是我大哥一拨的,但他的弟弟小我一岁,经常玩在一起。小峰有个姐姐,所以大家叫他小弟,但小弟的弟弟叫什么?叫小毛头,倒也符合逻辑。小毛头长大上学了,又进中学,叫他小毛头不乐意了。于是他郑重其事的告诉我们,以后叫他老李。各位发小朋友倒也没有异议。所以后来弄堂里有了这句顺口溜:小弟不小,老李不老。

   小毛头的父亲和我母亲是农民银行的同事,
1949年后,全国的银行都只有一个:中国人民银行,所以大家又都在一个银行工作。按照红庄小孩叫大人的规矩,我们孩子叫他“小毛头爸爸”,他们家还有小毛头奶奶,和我外婆是老邻居,好朋友。

    我母亲和小毛头爸爸极熟,1949年前,在农民银行信托部上班时,他们的办公桌是面对面连在一起,干的事也差不多,相处愉快。到了
1949年初,小毛头爸爸经常到外面去,有时上班也不来。他告诉母亲是去换银元,也就是做“黄牛“。当时的法币贬值的厉害,上午发的工资,必须尽量换成银元,否则就可能一文不值。银行尽管发工资很及时,但如等到下班再去买东西就会损失不少,最好是马上换成不易贬值的银元。所以当小毛头爸爸带回白花花的银元,母亲当然是求之不得。他的日常事务工作,母亲也就心照不宣的代劳,上面也没人来管,信托部的工作当时几乎陷于停顿,没有人关心投资。经过近70年的时光,前几年我儿子回上海,母亲像变戏法似的拿出几块”袁大头“给他,说是做纪念品,恐怕还是当年小毛头爸爸的功劳。
 
风声越来越紧,银元的供需也越来越大,做“黄牛“的风险相当大,母亲劝小毛头爸爸洗手,但他笑着说没问题。终于在那年的5月初,几天没见他来上班了,大家议论纷纷,说他做“黄牛”被抓进去了。那是很重的罪,破坏金融,立马就可以在南京路上当众枪毙,以稳定人心(我曾看到过类似情节的老照片)。母亲当然是心急如焚,在办公室流泪。一位同事劝她,没有这么坏,他也许到共产党那里去了。母亲说,他是共产党,打死我也不相信。
 
母亲这个咒没有赌对,几天后,他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回到银行。看见母亲只是眨咋眼,什么都没说。他是地下党!母亲这才明白。我们孩子曾经笑话过母亲,这政治觉悟也太低了,地下党就潜伏在身边都没有察觉,不然跟着参加进去多好。母亲后来告诉我,有一次她和小毛头爸爸开玩笑时问过他,为何当年没有带上她革命?他的回答颇有意思,你那时刚结婚,怀孕,生孩子,出了事怎么办?我大哥出生在那年的一月,小峰哥比我大哥长二岁。
 
小毛头爸爸很忙,经常不在家,我们一伙经常上小毛头家玩,没有大人的时候玩得真愉快。夏天在弄堂里乘凉,看见他才下班回来,我们都会缠上去要他唱歌,唱得可好听了。
 
1966年的夏天,他没有给我们唱歌,不能唱了。文革一开始,自杀了。后来邻居一位大哥哥告诉我,死的很惨。几年后,银行系统来红庄为他平反,一位银行主要负责人亲自来了,是给一批人押来的,大约是1969年的样子,站着,读了平反书。小毛头奶奶冲上去拉住他,声嘶力竭哭着:你还我儿子!你给我跪哈(下)来,跪哈(下)来!你还我儿子!小毛头妈妈哭着拉住她,妈妈,您不能这样。写到此,我的心抽的紧紧的,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人人都说(那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嘿哎,好呀好风光。这是小毛头爸爸教我们的歌。

李云峰,南京人。?-1966


所有跟帖: 

前天我对另一贴用过:“中共建政后对地下党是心狠手辣的,还有文革”,我对李家的悲痛遭遇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879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09:47:08

我可以说:奥巴马要下台,台独分子不得好死。我不怕你把水搅浑。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39:43

我们是朋友啊 -上海大男人- 给 上海大男人 发送悄悄话 (88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0:32:35

谢谢你的大度和理解。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1:10:52

我认为“上海大男人”的例子更可信,因为大男人不需要肯定或否定他父母的过去。这里许多人就是过不了这道坎。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1:03:48

最大的地下工作者刘少奇就是被迫害致死,不信去问党中央。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42:59

现在的党中央说过刘少奇是安乐死? -vaxel- 给 vaxel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49:58

是呀,这里大家都在说事实,与肯定否定无关。 -吾道悠悠- 给 吾道悠悠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8:21:25

感谢邪兄的理解。 -吾道悠悠- 给 吾道悠悠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20:22:09

一定。昨晚一直無眠。 -上海大男人- 给 上海大男人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14:20

一万次的犯罪抵不过一次司法不公。 -95zz- 给 95zz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54:39

-侧卫1- 给 侧卫1 发送悄悄话 侧卫1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2:18:15

长叹一声啊....可怜小毛头爸爸. -做梦想媳妇- 给 做梦想媳妇 发送悄悄话 做梦想媳妇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4:05:54

早上没来得及读这篇,补读感慨。老实说,真要是共产党的老干部,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99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5:14:10

没有经过枪林弹雨的考验 -上海大男人- 给 上海大男人 发送悄悄话 (158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5:49:46

大男兄,枪林弹雨还好,我说的是肃反,延安整风的洗礼!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6:28:30

三种人 -上海大男人- 给 上海大男人 发送悄悄话 (219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7:22:29

斜兄想说啥,嫌弃我思想落后,像“海港”里那个韩小强?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8:27:25

斜兄,你在国内时,没当过大学里的“辅导员”吧?好奇一问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8:47:00

mini戚本禹。 -数字证- 给 数字证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20/2014 postreply 03:57:10

“冤死在自己同志的手里”,这难倒不是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吗?您能给我举出个列外吗?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8:32:12

彭德怀,毛泽东,刘少奇,林彪,江青,邓小平,一些人 -coach1960-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120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8:39:25

“你怎么当时不带我参加革命呀”,此语很耳熟, -吾道悠悠- 给 吾道悠悠 发送悄悄话 (958 bytes) () 11/19/2014 postreply 17:57:24

我们孩子感谢他没有“带领”母亲干革命 -上海大男人- 给 上海大男人 发送悄悄话 (336 bytes) () 11/20/2014 postreply 05: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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