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厂人物记（五）工作在身边的敌人---忍辱含垢坏分子（下）
老职工们对2个坏分子态度还可以，毕竟以前曾经是“脚碰脚”的。新进厂的青工们，尤其是70年代进厂的青工们，大多没经过什么教育，家庭的教育显然也不足，所受到的只是阶级斗争的教育，并且又没有一点同情心。于是，车间里的2个坏分子就成了他们平时的奴隶，不开心时的出气筒。2个坏分子都已经是他们父辈的年龄，可是他们可以对之如奴隶般的呼唤，并且常常拳打脚踢！
在我调去那个车间前，和老W一起工作的是2个70年代进厂的青工，照理那是一份需要2，3个人一起协力干的活，那2人常常让老W一个人干，稍不如意，还要拳脚相加。其实，那2个青工平时也不是很恶劣的人，只是那时的教育告诉他们，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而坏分子们在被打被骂后，还是只能赔笑脸，不能有丝毫的怨愤露出来。要不，就会招来进一步的打骂。也没人敢（会）出来为他们说话。
我和老W一起工作以后，老W自然不再受到以前的欺负，他对我也比较照应，我们相处的还不错。有时，他还会当着我的面议论厂部和车间对生产的调度，这时候，我还可以时常感受到老W的博学和见识。
我们的工作是很繁重的，有一天老W忽然出现全身浮肿，人极度乏力。从来不生病的老W去看厂医务室的医生，厂医也不识何病。到医院一检查，是肾病综合症，必须住院。从此老W才稍得轻松。不久，我也去上大学了。等我后来再去厂里见到老W的时候，他的问题已被改正，恢复了科室工作，恢复了每月100多元的工资，还补发了以前被扣掉的工资。那时候的老W，才重现了意气风发的面貌。
我车间的另一位坏分子老T，就没有老W那样幸运，虽然坏分子的帽子也摘了，可是因为没有文化，还是干那辛苦的活。据说，老T被摘了帽子，却没人告诉他从此不用打扫厕所了。厂里可能一时也忘记了，也没让人来接替他，他又不敢向厂里提出来，这本来不是他的工作，因此还继续扫了好几个月的厕所。直到有一天厂里忽然意识到，那应该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厕所应该有专人负责打扫。从那以后，那个傻呵呵的，女人样的，人高马大的，面容凶恶却又态度和善的老T，才重新过上了和常人一样的生活。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些被归入另类的人。我所看到的，还只是他们在厂里的一面，他们的家庭生活，他们的子女的生活，他们在他们所在的里弄里的生活，我没看见。但是，我曾看见过我家所在的里弄里的所谓的阶级敌人的生活，“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要接受邻居们的监督，还要负责里弄里的清扫。节假日要到居委会报到，以便随时调用。而他们的子女，也早已被整个社会归于另类。无论在学校还是里弄里，总是遭人欺凌。我们里弄有一个坏分子的儿子，身体强壮而彪悍，受不了欺凌，经常反抗，其结果是被送去劳教。估计，那也是老W老T和他们的子女们在里弄里的待遇。
现在有一些人，以为文革只反贪官，似乎是老百姓的天堂，殊不知，有多少如老W老T们的老百姓，那时过的是如此的生活。当然，比起那些被批斗，被逼迫而死亡的人们，老W老T可能还算幸运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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