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方便各位阅读,我把段克文《战犯自述》部份前言打了出来。
《战犯自述》前言(节选)
段克文
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三日,我从大陆那一边走向罗湖检查站,要进入香港的时候,心中紧张的像打了个结似的。
我们这群一共十个中共“战犯”的人,经过二十五年来的拘押以后,竟“释放”了我们,让我们按照自己的意思,选择回台湾。
我们在北平统战部焦专员等人陪伴下,乘飞机到了广州,住了一天,又加上广州统战部的人,陪我们这十名耆耄之年的“战犯”乘火车到达深圳,照顾我们的任务就交由香港中国旅行社负责。他们在我们到香港以前,曾经介绍当地治安情况,并分配一些业务人员,对我们分组保护照料。
我们拿着简单的行李,过了大陆和香港交界的罗湖桥,我一看对面,荷!黑压压的一堆人,手上拿着,肩上扛着五花八门的照相机,录音机什么的,拥向我们这边。跟着上了开往九龙的火车,车上,挤得简直连转身之地都没有。这个问我们此行的起因和目的,那个问我们在大陆拘押四分之一世纪的感想,有的问我们对大陆各种情况的看法,有的问我们为什么在中华民国国丧之际赶到香港要去台湾?有的问我们在拘押中的生活情况,有的要我们发表对中共“释放战犯”的感想,各式各样的问题,这个没等作答,那边又提出了一大堆,我们怎么能答得过来呢?像我,只能极其抽象,极其囊括地答上一两句,有时甚至是几个字。这我知道,问者是不会感到满意的,可是时刻是那么紧迫,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到尖沙阻下车,更是人山人海,......略。
香港这地方我从前曾经到过一次,旧印象还在我的脑子里依稀可辩。今天一看,真是景物全非,变化确实不小。是的在我被监禁的二十五年中,不但在中国,就是在全世界,都是一个巨变的时代。中国大陆从国民党手里到共产党手里,现在我又从一个控制思想的体制来到一个言论开放的社会,由新旧的对比想到人类的未来,我的思想能不波涛起伏感慨万千吗?
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共产党经常宣称“改造罪犯乃是改造世界的一部分”。把范围缩小一些,罪犯的改造至少也是反映中国情况的一部分吧?长期坐牢(不,共产党叫作“长期强迫改造”)的本身就是不易为别人所知的痛苦过程;尤其是“战犯”的改造,不但有其独特的内容,而且是改造措施的“代表作”,外人既不易接触,当然不是走马看花者所能领会一,二的。可是,我们在“学习,再学习”中也学会了一套“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领。凡是我们接触过的每一事每一物,都几乎全能抓住“苗头”,思考出“这是为什么说明什么”的来龙去脉。今天我若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历次参观以及阅览报刊所得,平平实实直言无隐地报告给关心世界,关心中国以及从深圳以来就问这问那的人们,不仅是一件具有特殊意义的工作,并且对我也是一件晚年难得的历史任务。因此我就把它视为职志,一心想完成“自述”的写作。
主意拿定了,对于在什么地方写,却又犹豫起来了。回大陆写?那里说话的特殊规律和分寸,是人人知道的。说出自己由衷的话,不是遭遇无情的批判,就是再去坐牢。如果在香港或台湾写,一定会有人怀疑是出于某方的压力,充当政治喇叭。而且台湾的入境签证老是发不下来,香港的长期居留也有问题。想来想去,只有另找一个适宜的地方。幸好最后我接到了赴美签证,在去年七月十三日飞离香港,来到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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