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纪实文学-知青岁月)

来源: 美国严教授 2010-12-17 09:36:2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013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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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纪实文学-知青岁月)

 

      太太经常做些好吃的,吃得正香的时候,又不让吃了。“注意身体,吃多了超重,对身体不好。”循循善诱之声不绝于耳,像开导一个贪嘴的小孩。本来还想添加一点,只好作罢。前一段时间单位让做检查,体重还在正常范围,但已经是上限了。想到这里,乖乖听话,但两眼盯着盘中佳肴不肯离开,恋恋不舍,实在是一种折磨。

      几年前爬长城,晕倒在居庸关上,所好有当医生的小弟相陪,救了过来。回到美国后反复检查。先怀疑是脑瘤, MRI断层检查什么也没发现。可能是心脏出了毛病,心电图结果一切正常。心脏科医生断言,你这病除了不是心脏病,什么病都有可能。七查八查,原来是胃病,胃痉挛。想想有点道理,胃口一向很好,每每用膳,总是吃得装不下了才罢手。又喜欢喝咖啡,一天三杯。日积月累,胃哪有不坏的道理。追根求源,现在吃出了病,都是当年上山下乡吃不饱的缘故。

      想起当年为了吃,干了许多对不起观众的事。但我们这一代知青,要是谁没有做过那么一两件事,还真对不住观众。我就不相信储君习近平当年没干过。现在回想起来,一桩桩一件件有如一滴滴闪光的水珠,折射出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现略述一二,看看你当年干没干过?是苦涩,还是甘甜?

 

      十七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到上海舅舅家过夏天。正当我乐不思蜀,醉心于十里洋场的时候,一封电报催我回家,不久就成了知青的一员,插队到鄂北山区。这里是当年李先念张体学打游击的地方,也是当年国民党抗击日寇的地方。山高林密,本来很富裕,但解放后搞得很贫穷。公社化后,劳动一天的公分值就一角钱。什么概念?最差的“经济”牌香烟九分钱一盒。朴实的农民没有钱买盐,要吃盐了,拿一个鸡蛋到供销社去换。农民的口粮是一年三百九十斤谷子(注意:不是米)。许多先我们而去的知青,在生产队没有办法活下去,闹出了许多事。到了我们这里,国家调整政策,我们县办了茶场知青点,先下放到生产队,然后集中起来,开荒种茶。

      十冬腊月,把山坡上的树砍光,在石头里开一条槽。一镐一镐地挖,冰冷的石头把虎口震裂。到了春天,种上茶树苗,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挑来一担担的土覆上。夏天则抗旱,一桶水一桶水(称过,九十斤一担)往山上挑,一颗树苗都不能死,这是革命任务。每年双抢(抢收抢种)时节,还要回生产队插秧割稻。一般都在早上五六点钟起床,晚上八九点钟甚至十一二点钟歇工,体力消耗非常大。那时长身体,抽条,劳动时常常饥肠辘辘,望眼欲穿地盼着收工吃饭。反正一天到晚就是饿。于是就产生出许多不雅的故事来。

      比如,劳动时我们几个男知青老是往人家自留地旁噌。一面装模作样蹲下身去拔草鞋,一面顺手牵羊将几根黄瓜顺进了草帽。拐个弯进了山坳,正准备拿出来享用,不料背后一声吼:“好哇,偷人家的黄瓜。”吓得一回头,女知青们一排站在山坡上得意地狞笑:“快分一点过来,要不告了。”没办法,只得将黄瓜掰一半递过去消灾。张三掰得最多,因为他的女朋友也在里面。下一次再在那农家附近劳动时,就见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怒目圆睁,瘪嘴里唠唠叨叨国民党又来了。吓得我们不敢再靠近,远远地看着那鲜嫩的黄瓜悻悻然。

 

      当然这还不是最缺德的。有一次秋收,谷场里堆满了谷子,我们几个知青坐在碾子上休息。农民们看似朴实,其实心眼挺多,这时都将自己家的鸡赶出来。于是谷场上一群鸡欢天喜地地啄食,不疑有它。见此我们大喜过望,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力脱下棉袄,其他几个把风。看看没人注意这边,告诉大力可以了,大力用棉袄一扑,身手矫健,一只把头钻进谷堆里的母鸡就被扑在了棉袄下。他把手伸进棉袄里,很内行地用拇指和食指掐住鸡翅膀下的两个动脉,过一会鸡就不动弹了。他把棉袄抱起,扎好,挂在锄头上,一行人装着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扛着锄头走了。回到知青点,烧了一锅水,把鸡烫烫,去了鸡毛。熊九是伙房管账的知青,派他去伙房偷了一些盐和大白萝卜,鸡汤熬上了。不想香味又引来了不速之客,女知青们在外面敲门:“开门开门,又在里面鬼鬼祟祟干什么?”男知青们窃笑,这回不能再让她们讹诈了,抱定宗旨就是不开门。

看看硬的不行,门外的自有办法。“我们有木耳要不要?”

没动静,于是加高了筹码:“还有黄花菜!”

还是没动静。看看软的不行,又转硬的了:“以后不给你们洗被子了。”

这招管用,门立刻打开。于是欢声笑语,济济一堂,大家各自拿出自己的家私,一起享用。

第二天就有人告到茶场说鸡丢了。政治学习时,支部书记瞪着一只永远也闭不上的眼睛黑着脸吓唬:“谁偷了鸡,不坦白以后招工不让走。”大家知道要是坦白了肯定走不了,于是默不作声。

书记脸一变,皮笑肉不笑:“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我们这里来,又是小知识分子,思想觉悟高,一时糊涂。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同志嘛,既往不咎,既往不咎。说出来,我表扬,作为后进变先进的典型。”鬼才信,这家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家装聋作哑。从此这只鸡就成了无名案。

     

也有文明的时候。夏日炎炎,晚上闷热,水库四周蛙声此起彼伏。只是大家劳动了一天,累得不行,想睡觉,没办法没心情欣赏这大合唱,奏鸣曲。吵得睡不着觉,有人恼了,咬牙切齿:“再吵,再吵老子宰了你!”结果一句气话提醒了大家。“对,宰了它。”大家一蹦而起,来了兴头。一伙人操了小鱼网,拿了手电筒,悄悄地出了门摸下山。

      一轮皎月当空,繁星灿烂。大家三人一组,一个打电筒,一个用渔网扑青蛙,一个拿布袋装。几个小组分头行动,哪里有蛙声哪里就有敌情。鬼子进庄悄悄地,蹑手蹑脚地,惊动地不要,大大地有赏,那积极性和干劲和白天简直没法比。鏖战了一个时辰,满身是泥,披星戴月满载而归。半夜三更,吃是不可能的,只有暂时存放养起来,明日再做计较。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公鸡报晓。一个女知青揭开水缸准备舀水涮口,揭开盖子却见满缸的青蛙大眼瞪小眼盯着她,吓得一声尖叫,搪瓷杯脱手咕噜咕噜滚下了山。叫声惊醒了正在酣睡的男知青们,大家一窝蜂地跑出来,见青蛙无事,心中释然。这个女知青不知个中就里,杏眼圆睁,气急败坏,高声斥责男知青们恶作剧。其他的女知青也纷纷出来探究里,见了一缸的青蛙也吓得连连后退。经过一番解释,女知青们方知有这等好事,遂转怒为喜。从此以后,男知青们负责晚上逮青蛙,女知青们负责烹饪。白天干活也特别欢快,劳动热情高涨。场支书将信将疑地看着这群昔日懒散,现在兴高采烈的知青,一脸迷惑,不至于吧,吃错什么药了?

没过多久,晚上四处一片寂静,蛙声不再,只留下明月孤独地空对高高的山峦。

      大家吃上了瘾,没有了青蛙,得想别的法子。如果说大力的特长是偷鸡,熊九的特长就是钓鳝鱼和捉鳖。他用铁丝做了一个钩,套上蚯蚓,沿着小水库边找小孔。看见一个,把铁丝钩伸进里面,嘴巴吱吱作响。只等铁丝钩一有动静,往外一拉,一条黄鳝就被拉了出来。可惜水库不大,没多久黄鳝也没了。劳动时偶尔见到一条蛇,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只要是能吃的,都要进到肚子里才合情理。结果茶场附近的大小动物们见了知青就逃。

      但逃也逃不脱。一天收工,熊九跳到了水库里,然后双手在水面拼命拍水。几分钟后,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不见人影。大家正在焦急,他从水里浮出来,手里举着一个王八,一脸得意。问他诀窍,他说王八一听水面有巨响,就拼命逃,往水下淤泥里钻,屁股翘在外面,只等捉拿。众人大笑不已。

      有一个冬天,邻近灌庄知青点的知青们请我们过去吃狗肉。席间,问何来狗肉?却有点残忍。有一只黄狗经常光顾他们知青点偷吃东西,结果他们用一块小肉将黄狗骗进了房间。待关上房门后,等待黄狗的是一个铁丝套。黄狗见此状,自知末日来临,屎尿皆出,不作抵抗地萎缩墙角,束手就擒,哀哀待毙。狗肉乃冬日大补,吃了不起夜。居然有人还搞来了一瓶白酒,围着火炉,众知青有说有笑,没有理想,不谈前途,有酒有肉,任凭窗外朔风呼啸,大雪飞舞。其实大家还是一群十七八九岁的孩子们,不是一家,胜似一家。从小我们就受集体主义的教育,那时谁也没听进去,现在才知道,还是集体好。

      男知青们吃了吃了,劳动时出出汗,使使劲劲,还是一付吃不饱的样子。女知青们则不然,原先苗条有致的身段慢慢显粗,再经劳动,太阳一晒,村姑大嫂的模样出来了。一天给茶树除草,中间休息,男知青和当地的一些年轻男民工们坐在山坡上,嬉笑怒骂。女知青们事多,下到下面水库去洗手。一面洗,一面还打水仗,引起了男知青们的注意。忽然有一个男知青若有所思,觉得应该给下面的每一位女士送一个雅号。众皆附议。

“你看那位长得像不像坛子?圆圆的。

“像!”山上一阵轰笑。

“那一位横着长的呢?”

“像个旅行包!”又一阵轰笑。

“还有那一位。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有人指了指,挨个来。

“风箱。”开始有人笑翻了,半天揣不过气来。

山下的女知青听见山上一阵阵轰笑,停止了嬉闹,疑惑不解地抬头望着山坡上。凭她们的直觉,知道这帮人一定不怀好意,瞧那一脸脸坏笑的样子,挤眉弄眼。

“笑什么笑?”有一个大嗓门的女知青朝上吼道,双手叉腰,想给男知青一个下马威,结果自找苦吃。

前面的几个和这个相比,有点小巫见大巫了,这是个重量级的,得起一个有点分量的。大家开始苦思冥想,搜肠刮肚。起了几个,都不满意,否决掉了。

看看上面没了动静,女知青们自以为得意,以为男知青们被镇服了,个个露出一付不屑的神情,觉得很有威力。

“五台山怎么样?”。

“绝妙!”于是又发出一阵山摇地动的大笑,就差没有滚下山坡来。

刚转过身去的女知青们又回过头来,有点恼羞成怒了。收了工,张三被他的女朋友叫去训话。他开始还顶得住,宁死不屈。在女朋友绝交的威逼下,当了叛徒,一五一十招供了。于是女知青们开始疯狂地报复,给每一个男知青也送了一个个恶毒的雅号。因为实在难听,恕不在这里流传。

 

      下面要讲一个令人终身难忘关于吃的故事。

      我们人在茶场,算生产队派来的,粮油关系都在生产队。这一天茶场放了我们的假,各自回生产队领布票粮票。我和大力,邓三是胜利公社二大队的。大力是一小队的,我是二小队的,邓三是三小队的。因为茶场放假,没人做早饭。一大早,三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回生产队。一路松涛阵阵,喜鹊乌鸦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难得地轻松。放眼望去,山坳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农家乐。

      一个小时的时辰,就到了我的二小队。站在山梁上,老远看见山坳里一排清灰瓦房,队会计正坐在自家堂屋里吃早饭。他也瞥见了我们。三个人一阵高兴,正好碰上,粮票布票要从会计这里领。另外赶上早饭了。山里人厚道,吃饭时有人上门,不管情不情愿,一定要留人吃饭,否则要挨骂。我们兴匆匆下了山梁,来到会计家门前,一条大狗猛地串上来狂吠,穷凶极恶。一般这时屋主人会出来制止,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见用意不善。大力很有一套,呼哨一声,狗就乖乖俯下身来,不再叫唤。进了院子,会计的妹妹从屋里挡出来站在堂屋的门口,呲着两个大黄板牙说会计一大早出去了,不在家。真他妈的,几分钟以前他还在这里,溜得挺快。我们心里明白,不想留我们吃早饭。更大的问题是他人不在,我领不了粮票布票。我大声告诉他妹妹,我们是来领票的,去完了一小队三小队,我们还会回来。

      出了村子,碰上熟人,隔着方块小水田沿途热情打招呼。到了三小队队部,顺利地领到了粮票。又去一小队,却到处找不到人,都下田劳动去了。这时已日近中午,烈日炎炎,腹中空空如也,饥渴难忍。只好到小队长家歇着,队长老母亲在家,讨了水喝,几大瓢水喝了个精光。三个人傻坐着,饥肠辘辘。外面柳树上知了不厌其烦地叫着,树下荷塘里鹅鸭成群,悠闲地吃着水草和鱼儿,看得我们只咽口水,心里恨我那个生产队的会计牙痒痒的,杀他的心都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岂止是慌,简直奄奄一息了。有度日如年一说,此时此刻,度秒如年才差不多。本想迷糊一下,节省一点体力,偏偏队长的老妈子又是个话多的,耳又背,刮刮噪噪不停,还得强打起精神大声对付着和她说话,倒霉透顶。简直不活了!

      也不知过了几个世纪,根据太阳影子判断,大概下午三点多钟,队长媳妇终于回来了。看见我们几个饿得东倒西歪,赶快烧火做饭。待饭做好,我们的眼睛都绿了。媳妇还想从自留地里割点菜,我们说不用不用,每人各自盛了一大碗,按实了,堆成小山似的。就着咸菜,啪啦啪啦往嘴里塞,和牙齿基本没什么关系,直筒筒通过食管直接进了胃。没有几分钟的功夫,三大碗下了肚。再添,锅里没了。队长媳妇和老妈子被我们吓坏了,目瞪口呆。分明是三个饿死鬼投胎。队长媳妇回过神来,憨厚一笑,又去重新做饭。因为队长还没吃。

      这三碗是个什么概念?三斤!何以知道?称过。因为吃不饱,在茶场我们经常打赌吃饭。一方开价,三斤起头,谁要是能吃下去,白吃,这顿饭他包了。要是吃不了,嘿嘿,倒贴双倍六斤饭票。为了公平起见,找来一杆秤,每碗都得秤。农村碗大边宽,堆满了,按实了,一斤。因为那时粮食珍贵,一般轻易不敢赌。能吃下三斤的,我们茶场只有一个当地的民工,转业军人,身壮如塔。不成想一不小心,我们三个平了他的记录。

      这时队长回来了,第二锅饭也做好了。队长不知我们已经吃了,邀请到:“吃饭。”好,吃饭。大力使劲给我们递眼色,那意思是别添了,因为这是他队长家,怕影响不好。我和邓三装着没看见,一人又添了一碗。大力不想吃亏,也跟着添了一碗。吃完了,队长让再添。我们都说不添了不添了。队长很满意,只吃一碗就不吃了,懂得节制。哪知我们实在是吃不下了!和队长说明来意,队长说会计刚才和他一起回来的,在家。我们又说想要一个石磨,拿回茶场锻炼身体。他很爽快,让到稻场上拿一个得了。我们欢天喜地地走了。

      办完了事,又回到我们生产队。半路上找了一个地方拉了一通屎,刚才实在吃得太多了。一面拉一面看风景的时候,大力一个劲地抱怨我们不够意思。

去我队会计家时,该他倒霉,正好撞上他在吃饭。他满脸不自在,假惺惺问我们吃过饭了没有,我们异口同声说没有。他那脸色就很难看了,没有办法,还是没逃过。拿出碗筷,我们一人添了一碗。互相望了望,都有畏难情绪。这时毛主席语录在我们脑海里回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于是就勉强吃下了这碗饭。本想就此打住,一想不对,不能便宜了这小子。于是三人拖着沉重的身子,如上刑场,又走向锅台。我真的不知道这最后一碗饭是怎么吃下去的,反正看着会计那像猪一样任人宰割的模样,死了也值。其实这个会计是个小贪官,吝啬无比。他掌管生产队粮食仓库的钥匙,经常半夜往家里偷粮食。为了掩盖恶行,给其他人发粮食的时候就短斤少两。因为他家成分祖宗几代是贫下中农,根正苗红,拿他没办法。往深一成想,还不是当时制度闹的,大家都吃不饱,才把粮食看得比黄金还重要。

      领了粮票布票,我们上了回茶场的路。上了一小段山坡,实在走不动了,将石磨扔在了地上,三人四脚朝天地躺着。这一天真是冰火两重天,饿饿得要死,撑撑得要死。插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吃饱过,这一辈子也没这么吃饱过。现在说给人听,没人相信。听当地老乡说,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的人不少,撑死的人也不少,始信其然。风儿吹吧,鸟儿叫吧,西下的夕阳将头顶上的云彩照得五彩斑斓。生活是美好地,知青是棒棒地,肚儿是鼓鼓地,在泥土和牛粪的杂味中,我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后记:

大力后来参了军。这小子买了一条大中华香烟送给招兵的,分到了武汉军区某师警卫连,避开了基层连队。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属杨得志部上了前线。师长要到前沿视察,他自告奋勇保护师首长,深受赏识。战争结束后,被师长推荐上了炮兵通讯学校。后转业到了地方人武部。现在没有联系。

邓三后来招工进了武汉铁路局。因为没有后门,分到十堰大山沟里当了一名扳道夫。高考恢复后,考入华中某师范学院物理系,毕业后当了一年中学物理老师。后又考入某名牌大学政治经济学系读硕士。现为武汉某著名高校经济学院党委书记。

我因为还要继续写各种各样的回忆文章,各位看官务必耐心,慢慢就会知道我的来历,此不另述。三十年后,我回国讲学,正值耶鲁大学放春假,上大一的女儿和我一道同行。弟弟的一位发了财的同学开了一辆高级进口轿车来武汉接我,特意回插队的地方旧地重游。以前拐弯抹角,又是火车,又是汽车,又是手扶拖拉机要走上一两天才能到达的荒山野岭,想不到现在高速公路两个小时就到了。说是湖北省的新战略,村村通马路,家家通电话。

站在棋盘山上,我们当年栽种的茶树都长得齐腰高了,绿绿葱葱,一片又一片,一山又一山,连绵不断。用手抚摸着茶树,细白的茶花开心地绽放着,像久别重逢的女儿,格外亲热。茶树似乎还认得我,依偎在我身边不愿让我离去。山腰当年的知青点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小树林,心中不免涨然若失。山下小水库还在,那是我学会游泳的地方。山风起处,唤起当年艰辛而美好的回忆,知青们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就是站在这山坡上,我们听到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中国大地从此天翻地覆,我们各奔东西,有了前程。遥望莽莽群山,思绪万千,昔日的松涛变成了茶园。改天换地中,这里留下了我们的青春,热血和汗水。在艰苦的劳动锻炼和人际交往中,我们懂得了人生,充实了自己,学会了吃苦,变得乐观,积极向上,百折不饶。这里是我们人生的起点。上山下乡可遇而不可求。谁说我们50后的青春不比现在8090后的精彩?我们这一代人要是没有上山下乡的经历,人生是不完整的。我们所拥有的青春年华,足以让晚辈们永远羡慕,可望而不可及。

80后的女儿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茶场,兴奋异常。她一边不停地拍照,一边不相信地问这真是你们种的?这么多?这么大?连绵到天尽头!她很遗憾自己没有生活在中国,赶上那个火红的年代。是呀,她要是生活在我那个年代,也是个女知青。不知是不是受这次旅行的影响,今年她耶鲁大学毕业后决定先工作一年。第一志愿报名去海地为地震难民服务,结果人家没要她。第二志愿去加州旧金山AIDS Clinic做义工,因为加州财政危机,机构没有经费不能运行,又没去成。第三志愿如愿以偿,去纽约穷人区South Bronx AmeriCorps志愿者。她将来要当医生,因为各项成绩优秀,已经有六所医学院录取了她,其中一所还给了她四年全额奖学金。但她的理想是受最好的教育,将来为穷人看病。她对我们说,别指望我将来赚大钱。毕业时,我去耶鲁帮她搬东西,见她宿舍里挂满了当时拍的茶场照片。应该说,她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有点像当年知青的后代,以天下为己任。

 

有诗为证:

 

红旗飘飘,

喇叭响亮,

十冬腊月挥锄奋镐,

誓将荒山变良田。

担来一筐筐土,

栽上一棵棵茶,

挑来一担担水,

龙腾虎跃知青点。

无赖腹中饥饿难熬,

偷来黄瓜番茄权充早点。

可恨蛙声惹我心烦,

灭你九族方解心头之念。

可怜殃及鱼池,

黄鳝老鳖不能赦免。

感谢知青战友情,

狗肉烈酒穿肠过,

寒风怒吼风雪天。

可恨会计使心眼

休怪我不讲情面。

遥想当年峥嵘岁月稠,

欣喜如今满山茶绿花香,

脉脉温情永存心间。

 

 

美国严聪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六日至十二日初稿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十五日完稿

CincinnatiIndianapo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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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网友你好,同为知青,很有共鸣 -心灵泉- 给 心灵泉 发送悄悄话 心灵泉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7/2010 postreply 11:02:29

    回复:知青网友你好,同为知青,很有共鸣 -美国严教授- 给 美国严教授 发送悄悄话 美国严教授 的博客首页 (17 bytes) () 12/17/2010 postreply 13:08:19

    你的成功基因:我们这一代人要是没有上山下乡的经历,人生是不完整的。〉〉〉态度! -炅龙- 给 炅龙 发送悄悄话 炅龙 的博客首页 (561 bytes) () 12/17/2010 postreply 14:25:39

    回复:你的成功基因:我们这一代人要是没有上山下乡的经历,人生是不完整的。〉〉〉态度! -美国严教授- 给 美国严教授 发送悄悄话 美国严教授 的博客首页 (107 bytes) () 12/17/2010 postreply 14:50:23

    "山高林密,本来很富裕,但解放后搞得很贫穷"?富裕闹革命?。。。。。 -LAtraveller- 给 LAtraveller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17/2010 postreply 17: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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