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右前后——刘英口述之十四

反右派的时候，闻天不在部里，到东南亚去了。定右派是姬鹏飞、章汉夫搞的，总理没有插手。闻天从印尼、缅甸回来，一看搞了那么多右派，就说不要搞那么多，要搞少一点。龚子荣讲，外交部右派搞得太少了。国家机关党委批评外交部不尊重他们，说他们进不了外交部的门。后来机关党委叫去汇报，说我们定的右派不够比例，规定是5%。【何方注：最后外交部在两三千干部中打出二十几名右派。】部里反右派，后来让右派下去劳动，这些都是经过总理同意的。闻天的意思，外文好的知识分子不要到下边劳动，叫他翻译东西，说这就是劳动嘛！这样外文不会丢掉，又可以锻炼他们。不要去搞那种劳动，这些人搞那种劳动，身体是吃不消的；另一方面，把外文也丢掉了。闻天是非常重才的。章汉夫（主管条约法律委员会）主张把那些留用专家划成右派。董希白（条约法律委员会主任秘书）特别积极，我们和他讲不通。有一次开会，董希白发言说，他们委员会的那些右派的言论涉及边疆方面的问题，猖狂着呢。董希白跟闻天讲得很起劲，好像只有他有立场。闻天说，不要这个样子，那些人还是有用的，是有知识的。他是很重知识的。我也对董希白讲，你不要把人整成那个样子，太厉害了。所以后来董希白不是讲张闻天右倾、保护右派吗？

【何方注：我1999年2月11日访问刘英谈外交部问题的当晚，给在条约法律司当司长的邵天任打电话，向他核实情况。他说，原来在外交部条约法律委员会上班的老专家，有周鲠生、刘泽荣、涂允檀、梅汝璈、凌其翰和倪征燠等七名，还有两名不用上班的老专家。】

还有陈翰笙，后来斗我的时候非常同情我们，不同情出来斗我们的那些人。这些有知识的人都不讲话。陈翰笙的党的关系是保密的。是总理嘱咐不让他公开的，说他当民主人士起的作用更好。他是1925年入的党，他做了好多工作呀！他的关系先交给李克农，后来李克农又叫他交给我。

王杰被人查出，在中央党校学习时的会议发言记录上，他发表过刘青山、张子善有功劳、枪毙是否重了些这些言论，何伟坚决主张划右派，我反对。因为他是中组部派到外交部来的，我就把他退回了中组部。帅大姐安排他去杭州做地委副书记了。

我们在日内瓦开会时，温朋久在那里当总领事，他的爱人刘绛文刘大姐人可热心了，对我们的帮助可大了。她后来被整死了。我保护温朋久，他们一辈子也感谢。

章汉夫进过苏州反省院。他家里很有銭，花銭把他保了出来。但他在一项声明里签了字，说拥护三民主义，不搞共产主义了。过去我和帅大姐一起背靠背地审查过，认为这不算叛变，但是算政治动摇。所以伍修权在“八大”当了中央委员，他只当了候补中央委员。龚澎等发牢骚，说在解放区的干部受到重用，白区的干部不受重用，章汉夫功劳大，却只是候补中委。他埋头苦干，是个好人。我当时不好说话。“文革”中“造反派”来调查，我推说不知道，说副部长以上的干部是归中央审查的。

让谁当大使，是通过一条直线商量的：由组织部管外交外贸干部的帅大姐同我商量。有时帅大姐直接同总理商量，不先经过党组讨论。当时就是这么个程序。组织上的大事都是那样慎重的。因为还有审批什么的手续，也有最后批不准的。

我很尊重龚澎，觉得她政治上文化上都行。龚澎想出国当记者，实际上是不满意老是当个新闻司长。我提议她当大使。总理说：不行，女同志不能当大使，当了会受记者包围的。她就一直没有当成大使。

我那时也背了一些黑锅，比如李一氓的问题，就是一个。李一氓想来外交部，安子文要他来跟我商量，我就跟总理商量。我在党组会上提名，一个是李一氓，一个是韩光。周总理一听提出李一氓当大使，马上就说：不行不行，这个人是个文化人，吊儿郎当的，高兴干就干，不高兴干就不干了；他在“和大”（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对民主人士的态度就生硬，和他们发生冲突，关系搞得不好，他干外交、当大使不合适。章汉夫、乔冠华也不同意。闻天听了就不高兴了，还有点生气。他对李一氓比较有好感，说看人不能固定化，这个人有才，就是有点文化人味道，但也不能把他讲成那个样子，他也是个老干部嘛！闻天很严肃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对一个人不能一犯错误就一辈子这样，经过这么多锻炼，人是会变的，看人不能用老眼光，在联合国代表团一起工作时，他还是不错的，写写东西，挺负责的；我觉得李一氓还是可以的。闻天讲这些话时有点情绪，可能也联系到了他自己。总理这才说，那好吧，你们试试吧！我说，姚仲明该轮换了，那就去缅甸替姚仲明吧！总理又讲：姚仲明正在同缅甸谈判边界问题，等谈完再换。我说，由李一氓去谈也可以嘛。总理还是说，李一氓不接头，等姚仲明谈成了以后再去吧。李一氓这就又等了两、三年。这使闻天的工作很为难。李一氓在招待所住了好久，我还去安慰他。他说没事，反正住招待所。但是李一氓后来到1959年还是发泄了，以为我们夫妇两个包办干部安排，是闻天在阻挠，很是不满。我也不好解释，不能说什么，这是组织原则。反正不是我们夫妇的事。

李一氓也有缺点。李一氓在中央苏区当监察部长，到雩都去，地方上隆重接待。我到雩都“扩红”，去看他。他拿出他搜集的各种古玩给我看，还要送我一个。

黄华也有误会，以为让徐达深当西欧司长，没有安排他。其实是准备让他协助王炳南和美国谈判告一段落以后，就让他当部长助理。因为总理还没有批，就不好对他说。闻天平反后，黄华见到我，说他现在才深深地认识到张闻天同志的为人。

韩念龙对他自己的安排是很不满意的。其实他从使馆回来后，还是我提议，才当上部长助理的。但是他当不上党组成员，因为党组成员得由总理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