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丨王学泰:文革监狱里认识的干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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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著名学者王学泰先生1月1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75岁。

王学泰
王学泰是研究游民文化专家,最近几年,他更多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在发言。他不愿意称自己为知识分子,也不太喜欢藏书家这个称号。他更愿意使用“读书人”这个身份,这是一种自觉,也是在面对自己时的一种冷静。
王学泰1942年12月生于北京,196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王学泰的离世,在读书圈或所谓知识圈引起震动。这个小范围的哀思,也许更情真意切。
王学泰文革罹难记
《监狱琐记》书摘:
因一本书被判刑15年

《监狱琐记》
三联书店2013年10月出版
1975年春节,章某到家来找我:“学泰,《推背图》 出事了。我把它借给朝阳区文化馆一个姓顾的朋友。顾某又因为骂江青被‘板团’(指样板戏剧团)的人揭发了。”
201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王学泰的《监狱琐记》面世。本书记载了作者“文革”期间的入狱经历,并描述了自己在入狱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不了解历史,不足以认识当下,本报撷取了书中部分内容。
附会《推背图》,祸从口出
1974年我在琉璃厂海王村内部书店买书,结识了一批书友。其中有位中学教师汪先生 ,他有一本《推背图》。我爱读奇书,没想到因为读此书闯了祸,而且累及汪先生。
我是不太相信《推背图》这一类预言书的,但读起来像读谜语书一样也觉得好玩,有时也要猜一猜,以为谈资。当读到第四十二象乙巳,看到上画宫装妇女怀抱琵琶:
一歌女手持琵琶,地上左有一张弓,右有一只兔。 谶曰:美人自西来,天朝中日渐安。长弓在地,危而不危。颂曰:“西方女子琵琶仙,皎皎衣裳色更鲜。此时浑迹居朝市,闹乱君臣百万般。”
当时我突发奇想:这不是江青吗?“西方女子”写其来自延安;“琵琶仙”写其演艺出身;“皎皎衣裳”写其重视服饰,推广江氏“布拉吉”;“浑迹朝市”写她先卖艺,后发达;“闹乱君臣百万般”不言自明。中国的草民百姓从来都是原谅皇帝,有事了,不是“奸臣”“宦竖”,就是“女祸”。我也是中国人,自然也难免俗。大学同学章某来访,聊及时事,自然而然就说到《推背图》。大学同学章某也爱奇书,把《推背图》借走了。
1975年春节,我在北京家里过寒假,章某到家来找我。他很紧张,一见我,马上说:“学泰,《推背图》 出事了。我把它借给朝阳区文化馆一个姓顾的朋友,他把它复印了。顾某又因为骂江青被‘板团’(指样板戏剧团)的人揭发了。他把我牵扯了出来,公安紧着找我,追查《推背图》的来源,我实在顶不住了,只得把老兄交代出来了。对不起你,如果无事便罢;真出事,连累了你,以后补报。”
过了正月十五、怀着这种隐忧与恐惧、我极不情愿地回到单位。果然第二天上午房山县文教局保卫科二人(其中有一人是县公安局的)开着一辆中型吉普把我从河北公社口儿中学运到房山县,在文教局隔离审查。
1975年3月4日中午饭后,曹某说你的态度恶劣,文教局管不了了,公安局“传讯”你了。(1976年7月26日,王学泰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三年。1978年10月20日被平反释放)。
“援外”出轨者与“后院起火”
有一位“冶金设计院”的技术员王某,他是去阿尔巴尼亚的援建人员。从1962年到1972年这十年中是中阿友谊“蜜里调油”的时期,阿来到中国真是“要啥给啥”。被派到阿尔巴尼亚的援建人员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因此,王某能出国、能到“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的阿尔巴尼亚那是很被人们羡慕的。
王某到阿工作已经两三年,工作很顺利,不知不觉间与阿方女翻译有了点暧昧关系。那时这是对外关系中的重大问题,一经发现,马上奉调回国。回国后连家都没让回,在院里交代两天问题后直接送到K字楼。一进监号的铁门王某傻了,因为正值夏天,号内的犯人,每人只穿一条三角裤衩,几乎近于赤裸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刚从国外回来、常出现在衣履俨然的正式场合的王某突然进入到这个画面中,对其视觉的冲击之大是可以想见的。王某定下神来,先是坐在炕箱上发呆,不一会儿只见他泪流满面。
小杨原是某部的工人,因为喜爱文艺、而且多才多艺、被选入毛泽东文艺宣传队。他能拉会唱,这在三中队的文艺活动中也展示了出来。他在原单位宣传队时与一个女声独唱演员有了暧昧关系,不幸被老婆大人知道了,家里家外大闹,搞得杨狼狈不堪;当小杨尝试反击时,老婆使出杀手锏、把杨的“反动日记”交给了单位领导。于是原本很积极的小杨一下子成了反革命,被判八年,老婆离婚了,女孩也与他划清了界限。
为什么一个很积极的青年变成了反革命分子呢?原来小杨在运动初期就积极参加运动,成为对牛鬼蛇神专政的专案组成员。专案组是经常要提审牛鬼蛇神的,让他们交代自己的历史问题和反动思想。牛鬼蛇神多是研究院中有学问的人,有个反动学术权威是小杨的监管和审查对象,小杨经常找他谈话,要他交代问题,可是谈来谈去小杨觉得他说得蛮有道理,从而失去了对流行理论的相信,小杨被这个“阶级敌人”征服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听了那位“老鬼”话之后的心得体会统统写在日记里,大约平时他也跟老婆透露过,这次后院着火把这个要害问题引爆了。小杨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八年。
判18年,两个月不到就释放
1976年底到1977年初,三中队突然增加了一批“反革命犯”。
有一个老工人,到了三中队后总是心神不宁的,下了工休息时老在筒道里皱着眉走来走去。他五十一二岁,微胖。一天我在筒道休息,他找到我说:“我看您像个知识分子,我有点事您帮我分析分析。”我问什么事。他说:“我是第八机床厂的,厂址在北京密云,是七级电工,姓赵。9月18日下午三时转播天安门广场的追悼大会,我负责电器。结果会开到半截突然没声了,到会者紧张得不得了,把我也吓得直哆嗦,手抖得连接线也接不上,怎么弄也弄不好。当时县领导在我们厂子参加追悼会,判定我是阶级敌人,说我有意破坏,马上抓了起来,不到一个月就判了18年有期徒刑。”
那会儿出了问题先拿阶级敌人(或者有各种各样历史问题的)开刀是天然合理、顺理成章的,谁也不能反对,因为这样做大方向没有错。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逻辑。老赵说:“被抓时,我被那万众声讨的气势吓晕了,没有仔细为自己辩护。当时以为没大事,从严批判一下就完了。不料糊里糊涂就被判了18年,这样长的刑期,还不死在狱里?因此想写个详细的辩护词,我写好了您给我看看(当时还没有恢复律师制度)?”
他跟我商量,我告诉他:“这没用。这么简单的事,谁不清楚?他们了解事实、还要判你,你就是替罪羊。”我劝他与其花力气为自己辩护还不如找关系,写申诉往高层递送。他想了想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他说:“我们工厂的总务科长是叶剑英的女儿,我老伴是幼儿园老师,平常与叶帅女儿关系不错,要不让我老伴求求她?”
我觉得这是一条路子。后来接见时,他果然对老伴说了。不久,就有人找他,每次找过他,回筒道只要他见到我,必要笑一笑,悄声说“有门儿,有希望”。上面找了几次后,有一天叫他收拾行李,然后扛着行李走了,再也没回来。肯定就是放了。这个憨厚的老工人幸有贵人帮助。
原载《新京报》,内容摘自《监狱琐记》一书
延伸阅读
王学泰:
文革监狱里认识的干部子弟
“八一八”毛泽东接见百万红卫兵,为毛戴红卫兵袖章的那位女红卫兵也是干部子弟。后来由于批“资反路线”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许多高级干部被整,不少的高干子弟出面保爹保妈,炮打中央文革。此时有一些干部子弟被捕,关押在看守所K字楼。我在K字楼时还听说过叶剑英家有几位子女就在这里呆过。
其实叶家子女进K字楼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但到了1975年仍然有人说起此事,可见它给北京人留的印象之深。关于一些干部子女中学生反文革小组的问题早就解决了,统统释放,后来与他们同龄人一样上山下乡做了知青,再后来有关系而且乐于利用这种关系的,纷纷走关系参军或早早地分到各单位工作了。
张建旗:从反周到反毛、拥林
最初因为提的问题尖锐,也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派出人员,在凌晨的时候,到北京动物园、甘家口商场、西四丁字街等繁华热闹之处大量散发、张贴反周恩来的传单,涂写反周恩来的标语。这些传单和标语的题目有《揪出二月黑风的总后台》(当时毛正批“二月逆流”的代表人物)《周恩来的要害是背叛5.16通知》、《周恩来是毛泽东主义的可耻叛徒》《将革命进行到底——纪念十六条发表一周年》等。文革初,聂元梓等北大造反派发迹于反北京旧市委;清华大学的蒯大富发迹于反刘少奇;张建旗等人没有想到北大、清华那些人并非是偶然赌赢,他们背后都有能够决定或知道运动走向者的支使,而张建旗等却是盲人瞎马,不了解中央部署,揪人专拣大的来(当时有“公安六条”规定凡反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都是反革命,对于其他人没有特别规定),最后成为人人喊打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这一年9月姚文元《评陶铸的两本书》中,点出“五一六”是“反革命组织”。毛泽东还加了一段话:“这个反动组织,不敢公开见人,几个月来在北京藏在地下,他们的成员和领袖,大部分现在还不太清楚,他们只在夜深人静时派人出来贴传单,写标语。对这类人物,广大群众正在调查研究,不久就可以弄明白。”于是“五一六”便定格为现行“反革命组织”、“反革命阴谋集团”;随之掀起抓“五一六”的大规模运动,绵延数年,涉及人数达一千万之多,成为文革中最大规模的迫害群众的运动。
遇罗克的弟弟遇罗文在《我家》中写到张建旗,他说张建旗也在K字楼关押过,后来毛主席倡导办学习班,他们一起被拉到北京北郊的“第一少年管教所”去参加“学习班”:“最让我难忘的是‘五一六’头目张建旗,钢铁学院大学生。在半步桥关押时,据说受尽折磨。关押一年多,始终戴着镣铐,背铐半年,后来转为前铐。到学习班时,已患上肺结核、肝炎、肾炎等多种疾病,瘦弱不堪。为了得到较好的营养和治疗,他假装承认自己做错了,军代表十分高兴,大会上对他进行了表扬。待他身体稍有好转,立刻声明,承认错误是为了活命的权宜之计,坚决不承认以前有什么错。前期学习班释放了张建旗以下的几个‘五一六’头目,军代表又把他们之中的几个人请回来,劝张认错,张把他们痛骂一顿还是不认错。后来虽然他也被释放了,可惜听说不久就因病去世了。”(《我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5月版,155—156页)
“学习班”结束后,干部子弟绝大部分都释放了。遇罗文认为张建旗放了以后故去。其实不然。
张建旗有点自命不凡,个子很高大,约在1米8以上,身体的宽度、厚度都能与身高相匹配。他腰板挺直,脸有些黑,四四方方,一副目下无尘光景,只是脸稍有浮肿、鼻子尖有点红,好像被冻的一样,显得有些可笑。他很少与人说话,收了工也只是一个人在筒道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像电影里千篇一律描写大人物思考重大问题时的情状。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他就是文革中享大名的张建旗,他也逐渐透露出自1967年以后的经历。
1976年地震时茶淀因靠近唐山是重灾区,事后对犯人和准犯人(或称二劳改,指劳教人员和劳改、劳教释放后在当地的就业人员)管束很严。此时中央专案组又来找张建旗谈话,张建旗批判他们言而无信,双方先是语言冲突,后来竟扭打起来,张建旗被打情急,呼喊了反毛口号,于是便从劳教升级为逮捕判刑了。1976年底判处有期徒刑20年。20年属于重刑犯,这样他就不能在茶淀农场服刑了,被送到了一监。
胡智对我说,建旗刚到一监不久就跟他说:“别信他们的,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不是林彪,林彪还活着,他在阿尔巴尼亚。”这倒是个独特的说法,近来林彪一案又引起网民的关注,关于林彪的死仍是众说纷纭,但我还没有见到持张建旗这种说法的。
那时家里给我送的《左传》、《范注文心雕龙》都拿了进来,都是跟他说这是“法家著作”(当时搞“评法批儒”运动的余威尚在,法家著作的革命性仅次于毛主席著作)。他就会笑着说:“带进去好好学学,别让家里白送一趟。”可是鲁迅著作决不让送。
有一次中队开会时,他还煞有介事地教诲大家:“有个事儿这里说一说。接见的时候,有的犯人的家属送鲁迅的书,我们没有让拿进来,但没有讲道理。今天我讲讲道理,为什么不叫大家读鲁迅著作。鲁迅的书是揭露旧社会的,你们是揭露新社会才犯罪的,如果你们看了鲁迅的书,更要揭露新社会了。怎么认罪服法啊?这次我把道理讲清楚了,你们口服心也服了。”
其实,张建旗平常也不看什么书,连监狱里发的《人民日报》也不看,收工了没事就是在筒道里走步。萝卜头儿这天披着棉大衣对走过来的张建旗说话,张建旗脚不停步,罗追上两步,仰着头跟他说:“张建旗!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既不让家里寄‘五卷’(指《毛选》五卷),也不买,你怎么学啊?”走在前面的张建旗回过头来给他甩出一句:“你不知道我是反毛泽东的?”他声音很大,萝卜头儿呆了,筒道里的其他犯人也呆了。罗竟一句话没说,讪讪地走了。张建旗仍然脚不停步。
胡智:为毛泽东去世召开庆祝会
另外,毛讲到自己死后人们应取的态度也很通脱、或说有点幽默。1959年毛泽东就说:“不但没有长生不死,连长生不老也不可能。有生必有死,生、老、病、死,新陈代谢,这是辩证法的规律。人如果都不死,孔夫子现在还活着,该有两千五百岁了吧?那世界该成个什么样子了呢?”他还对护士长吴旭君说:“我死了可以开个庆祝会,你可以上台去讲话。你就讲,今天我们这个大会是个胜利的大会,毛泽东死了,我们来庆祝辩证法的胜利。他死得好。”
这些话讲得大度而幽默,是哲学家的态度。可是这些话在那个他已经成为神的时代,也就是只能由他本人说一说,他人连想也不敢想,因为这样想一想都属于犯罪。若让人知道了,轻者进入牢笼,重者死于非命。
胡智在1976年的4月初也去悼念周总理,为当时受到江青等人打压的邓小平鸣不平。后来悼念周总理的活动被打压,这又给胡智内心积累了新的不满。于是,他才会产生要“开庆祝会”的大胆而叛逆的想法。与他相好的几个同学和朋友性格也大都类似。
那时北京正处在一级战备之中,警察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国丧期间,又有禁止娱乐的严格规定,携带乐器在大街上行走都特别扎眼。几个年轻人很快引起了关注。因此这个“会”还有开起来时,一个警察带着几个民兵和几个“小脚侦缉队员”已经尾随着进了他们聚齐的地震棚。警察们一进地震棚,惊呆了:
当“判决书”写到“民愤极大”处,就完全是个立即执行的死刑犯的判决词了,如果有“缓”,下面就应该有个转折,比如说“该犯在押期间尚能悔罪知过,交代自己的问题,揭发同伙,有立功的表现”等等,这样才能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强迫劳动,以观后效。而这份判决书在“民愤极大”之后又进一步加码:“在押期间,抗拒改造,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按过去的规矩,这是非死不可的了。
然而胡智还能逃脱这关,判为“死缓”,我认为主要原因是时代在变。虽然粉碎“四人帮”后,1976、1977两年,仍在主持北京工作的市委书记吴德还一味坚持1976年10月6日之前反对“四人帮”还是“现行反革命”,但到了1978年,整个社会风气都在变,话剧《于无声处》(歌颂“四五事件”的)和天安门诗抄或在剧场演出,或在报刊登载,邓小平也出来工作了。“四五运动”虽然在整体上尚未平反,但谁也不敢坚持说它是铁定的反革命事件了。
因此,这个判决坚持胡智判死刑、在“判决书”中沿用的语言还延续过去的认识,但没有搞“立即执行”,说明判决者也拿不准这个问题,他们给胡智留条命,也给自己留下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胡智也没有敢上诉,后来他说自己怕被枪毙。
但胡智的问题的解决已经属于平反运动的末班车了。西城区法院所给“再审判决书”后面所署时间是1979年12月30日。这个判决书写得特别简单,在叙述了原判刑期后说:“经本院复查认为:被告人胡智的行为,不构成反革命罪,原判应予纠正,故改判如下:一,撤销本院1976年度刑字第72号判决;二,宣告胡智无罪,予以释放。”
后来,他卖了罐收不回来钱。那时欠钱的是爷爷,自己是债主、也是三孙子,杨白劳、黄世仁的关系颠倒了。胡智整天就是走门子收账——他说连要账也要走后门,拉关系,谁能还钱,还要给他们个人一些好处。这真是中国特色。
干了13年,胡智收摊儿了,把工厂关了,不再生产了,专力收债。有时间了就旅游、读书,倒也自在,不招灾、不惹祸,朋友有事他还能帮帮忙,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彭灼南:刺杀迫害父亲的保卫处长
等到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是个非常有个性的青年了。有一次看到他母亲向上级为彭嘉衡多年来被误解、被冤枉一事写的申诉,他才知道父亲的悲惨遭遇,信中提到首都机场保卫处长张某在迫害彭嘉衡上表现尤恶,多次殴打彭嘉衡,彭灼南看了怒火冲天,想找个机会报复。他知道这一报复的结局,那时强调阶级斗争,保卫处长的身份和行为是代表无产阶级以及党和政府的,报复他不就是向无产阶级专政进攻嘛!这些作为高中生的彭灼南都明白,但他还是决计一搏。
1米83的彭灼南俯身一把撕去挡在张某脸前的报纸,厉声问张:“文革中是你打我爸来着……”张还没回答,更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彭灼南已经从书包里抽出切面包的餐刀向张扎去。张本能地围着桌子跑,向他求饶。
这是彭灼南最感快慰的,曾向我说过数次,每次说的时候都露出得意的憨笑:“平常谁都怕这个保卫处长,他一瞪眼不仅五类分子有问题的人怕他,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惧他三分。这回他向我求饶了!”
彭灼南毫不动心一共刺了张四刀,有一刀扎穿了脖子。扎完人他夺门而去,最初还准备跑(身上带了钱与粮票),后来他看到逃跑很困难,就到机场派出所自首了。
彭灼南又代表父亲完成了他最后的遗愿:将其账户中余有的十多万元“再捐出去,给那些更需要帮助的白血病患者或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在关键时刻,无论艰难还是顺畅,彭灼南都是父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