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局长毛人凤
不过,我认为,毛人凤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依我初抵台湾时陪同林顶立拜会全省各组的经验看来,如果不能由我主导肃谍工作,光靠请客吃饭上酒家这种土方法,日后的肃谍工作终归还是要失败的。因此,听了毛人凤的勉励,我的脸上并未展露出他所预期的喜色。
「你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如果说得有道理,我会支持你。」
「毛局长的分析,大体上是很有道理。」我说:「可是,我恐怕负不了这个责任。」
「你不想负责任吗?难道气馁了?」
「不是不想,对共产党的斗争我是不会气馁的,只是,我不敢苟同局内大部分同僚的做事方法,正如以前在大陆上不敢苟同许多其他同僚的做事方法一样。」
「那么,你的意思呢?」
「如果,无法改变局内同僚的做事态度,肃谍工作恐怕就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既然知道会失败,倒不如就此撒手,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你原本并非是个消沉的人吧?」
「我不是消沉,只是接受现实。反过来说,其实要守住台湾,比守住大陆简单多了,如果你愿意支持我主导肃谍工作,我想我有把握抓到大部分匪谍,并使那些没有抓到的匪谍起不了作用。」
毛人凤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考虑。」
十天后,毛人凤突然匆匆忙忙赶到我的办公室,那时,因为我到基隆河圆山中山桥下垂钓,并未交代行踪,以至让毛人凤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于中午十二点多回到办公室时,毛人凤又急又气,劈头训斥我说:「再晚一个小时回来,就要被枪毙了。」
「怎么回事?」
「你去哪里?也不留个话,差点误事了。」
「什么事这样紧急呢?」
毛人凤说:「总裁(蒋介石当时仍未正式复行视事,故以国民党总裁头街称呼)非常震怒,找我们开会。」
「什么时候?」
「下午一点。」
原来,政府迁台之前,台湾岛内的肃谍工作主要由保安副司令彭孟缉负责,民国三十八年初蒋介石曾召见彭孟缉,询问有关共谍在台活动情形。
「共产党在台湾的活动不成气候。」彭孟缉笃定地说。
可是,到了七月中旬,有人把一分共产党的宣传刊物《光明报》呈交给省主席陈诚,证明了共产党在台的秘密活动极为活跃。当陈诚带著这分极尽嘲弄国民党之能事的公开刊物面报蒋介石时,蒋介石顿时气得青筋暴露,大骂彭孟缉不中用,随即下令召集当时三大情治机关──保安司令部、保密局、调查局负责人及负责侦缉共谍的重要干部,于次日午后一点钟前往士林官邸开会。
由于我在军职上只是一名上校,因此,抵达官邸后,只能坐在大会客室的藤椅上静候会议的结果。
三点钟,陈诚、毛人凤、彭孟缉和季原溥(调查局长)从会议室走出来,每一个人都神色凝重,不发一语。无疑地,事态非常严重了。
车子穿梭在中山北路翠绿枫树的叶荫下,我和毛人凤一同坐在后座。我告诉毛人凤说,高雄组长黄昭明手下一名小组长林建魂,颇瞭解渗透的奥妙,前一次我到高雄的时候,他正准备渗透进入炼油厂的工会里面。林建魂曾说:「依我的判断,炼油厂工会是共产党一处重要的活动据点。」
「林建魂大概已经渗透进去了。」我说:「或许从他身上可以得到一点《光明报》的线索。」
毛人凤对我的工作一向并不细究枝节,因此并未质疑我南下高雄的必要性。「到会计室拿两千块,要南下,就快一点吧!」
那时候,国家真的很穷,保密局是一个中央级的情报单位,但是当我前往提款时,竟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这里只有八百元。」
结果,我只能提领五百元出差。
这一次南下,虽并未立即得到关于《光明报》的具体线索,可是却意外掌握到了台共高雄支部的重要线索。日后,高雄地区许多共谍案,大抵都是循这条线索抽丝剥茧一一破获的,在这些案子里头,林建魂帮了我很大的忙。
当我从高雄返回台北,我的同僚牛树坤、张西林知道我身上出差费尚未用完,因此起哄要我请客。我们在中华路一家北平饭馆点了几道好菜,结果却无缘享受这顿饭菜。
「你去高雄的时候,警备队抓到四名持有《光明报》的台大学生。」上菜前,牛树坤说。
「什么?结果呢?」
「四个都说报纸是在路上捡的,被傅斯年(台大校长)保回去了。」
「走吧!」我起身走向停在外面的吉普车。
「去哪?」
「去台大抓人,这案子一定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