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中共台湾省工委覆灭记——蔡孝乾、吴石系列潜匪案侦破始末》(二)

抵台首度掌握肃谍契机

第三天早上十点钟,洛杉矶号缓缓驶入基隆港。泊定后,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三艘小贩的舟子,像赛舟一般向我们争先划来。

「香蕉!」

「凤梨!」

这几个小贩头戴竹笠,吆喝起来劲道十足,在这次难民潮中,他们大概发了一点小财。

若是台湾又被攻陷,这一点小钱又有什么用?想著,脑海里不禁涌现那漂满五十亿银圆券的黄浦江面的景象,这时我笑了。到了三十八岁,我想,因感觉人生无常而微微一笑,算得上是一种正常的反应。

登岸后,走入紧临码头的基隆市区,我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呼吸到这种毫无战火味道的空气了。我开著随船运来的一辆美制吉普车,以漫游的心情驶向台北,沿途,两面矮丘绵亘,路上车辆稀少,闷热的六月山风从挡风玻璃的大破洞吹袭在我身上(这辆吉普车是逃难前两天在上海街上找来的,挡风玻璃虽然被打破了一个大洞,但引擎性能还算良好),我这个北方人一时不能适应,除了头脑觉得昏昏沉沉之外,全身更是汗水淋漓。

不过夏天虽热,算一算,至今我也在台湾度过四十四个夏天了。

抵达台北火车站时,其他搭火车的组员、家眷已经在站前广场等候许久。我们在西门町共包租了中台、山叶两家旅社,才勉强挤下两百多人。

、第一夜,由于闷热和拥挤,大部分的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保密局台湾站站长林顶立出现在我的房门外。

「谷组长,久仰了。」他说:「我听白世维(原任北平市警局副局长,当时则担任高雄市警察局长)提起过,抓匪谍属你最有办法。」然后,他又不著边际地胡乱寒暄起来,他的话很多,但大抵流于虚夸。

由于过盛的热情、交浅言深和言辞虚夸的态度,这一位将来在肃清共谍的工作上可能关系密切的新同僚,给我的第一印象相当失败。

林顶立住在西门町成都路、康定路口,他的家看来活像一艘军舰。据说,这栋造型奇特的建筑,原是日据时代海军情报部官舍。至于林顶立如何成为这栋房子的主人,我并不清楚。

第二天,我依约抵达林顶立家中,一进门,客厅里已经满满一桌子酒菜等在那儿了。这个人讲话夸张,连桌上的酒菜也显得过于排场,不过才两个人(我和林顶立两人用餐),桌上却摆了十几道菜餚。

林顶立的肚子并不大,不过,他喝酒却很海量,看他面不改色地往肚子里灌酒,我真怀疑那么多酒精和水分,到底装在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总之,开席不到三十分钟,他已经喝了三瓶特级清酒。

对于爱吹牛皮的人,酒精最能助兴,所以,此时林顶立的嘴巴。就像连珠炮一样,停不下来。这一顿饭,绕著生蚵与男人性能力的话题上吃了三个多钟头。最后,我觉得再这么瞎扯下去,恐怕到天亮也谈不出什么正经事,因此,我不得不在他眉飞色舞的时候,扫兴地把他的话题截断。

「台湾站目前有什么肃清匪谍的计划没有?」

林顶立听我突然这么问,两只瞪大的眼睛好像触了电一般木木地凝视著我,许久,才恢复先前的灵活,然后,他以笃定的口吻说:「彭副司令(即彭孟缉,时任保安副司令)认为台湾没有共产党,我的看法和他一样。」

就这么一句话,便答得我心灰意冷,我顿时觉悟到,将来在台的肃谍任务,只能靠自己了。于是趁著林顶立打了一个哈欠,我赶紧抓住机会说:「感谢林站长的招待,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至今我还记得当时告辞的情形,我想,以落荒而逃来形容那种狼狈样,一点也不夸张。

翌日起,林顶立便带著我,从基隆一路往南拜会到屏东。

高雄站站长黄昭明,他早期曾是老东担任农民讲习所所长时代的学生。依我日后共事的经验,我觉得他的能力要比其他组负责人如桃园黄朝君、台中林文凯来得干练一些。

我私底下曾大略分析过,黄昭明日后在协助我肃清共谍的任务上表现之所以较其他人出色,除了他本身曾经参与共产党之外,他的人际关系和他的知人善任都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民国三十八年七月,毛人凤随同蒋介石前往重庆视察,这是蒋介石最后一次踏上中国大陆土地。一个星期后,他们冒著共军猛烈的砲火,搭机飞返台北。

「西南也保不住了。」毛人凤返回台北第二天,到西宁北路特勤组办公室来找我,他一脸忧戚地说:「大好河山,如今只剩台湾一隅……。」

然后,他以国民党情报单位最高负责人的身分,约略分析国共情报斗争的胜负优劣,他说:「自戴先生遇难之后,除了在北平一地破了几个大案之外,其他地方,对付匪谍,全都一筹莫展。你对付共产党最有经验,因而,台湾能否保得住,除了依赖海峡屏障外,肃清匪谍的工作也很重要,你要负的责任很大。」

毛人凤如此抬举,使我不知如何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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