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关系中的一段重要往事 原创 丁邢

2012年7月25日,我们对邻居刘心俭先生做过一次口述历史采访,谈到海峡两岸关系中的一段重要往事。           

 

邢小群:咱们是邻居,闲聊的时候知道了您的一些经历,感到很有意思。今天请您专门谈谈。

刘心俭:1960年,我高中没毕业,就特召入伍,成为空军政治学院的学员,经过短期培训,让我们下部队锻炼。我下放锻炼的部队是支抗美援朝的老部队。下部队期间,正巧该部队要到福建执行轮战任务,作战对象是台湾国民党空军。当时大陆与台湾处在战时状态,经常有空战。到1961年我去福建前线的时候,还是这种状况,部队老是拉警报,他们的飞机过来了,我们就起飞迎战,双方的关系,剑拔弩张。

邢小群:政治学院的学员到部队能干什么?

刘心俭:我下部队锻炼是搞地勤,在机场跟着老战士保养飞机,加好油,充好电,保证战机随时能升空作战。

两岸关系,开始,是他们要反攻大陆,最初是战斗机互打,到1962年后才比较少了。两岸斗的时间最长的是空中这一块,一直不安宁。我们有了导弹,他们也来得不勤了。接下来的一个阶段,是双方的心战。咱们这边叫瓦解敌军,他们叫心战。瓦解敌军,咱们是优势,从空军来讲,汪伪时期,就有起义的;内战时期,1946年刘善本驾着轰炸机,带着整个机组来了。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国民党空军起义好几十人,加上民航的,两航起义好几百人。那时起义到解放区,根本没什么奖金。他们完全是为了反对国民党统治,对国民党压力很大。为了维持我们瓦解敌军的优势,根据当时斗争形势需要,1962年,经过中央军委,国务院周总理批准,以福建前线部队司令部的名义发了两个通告,一是《驾机起义蒋军空军人员的奖励规定》,二是《对驾舰、艇起义蒋军海军人员的奖励规定》。国民党在台湾也采取重金收买手段,引诱我方不坚定分子,以达到破坏我军士气。我方主要是通过发传单,广播,来瓦解对方敌军,也搞一些物质奖励,台湾方面不仅搞得更早,而且随着经济发展,奖金不断增加。对我们队伍中个别人的确起了作用。我方两个通告,在当时是不得不搞,斗争需要。

邢小群:70年代以后他们经济起飞了。

刘心俭:对,那时候他们的奖励比咱们多。搞了奖励规定后,最早来的飞行员是徐廷泽,在1963年,他得到2500两黄金的奖励。后来就是黄天明、朱京蓉,他们一个是机长,一个是学员,机长把学员带过来了。再后是黄植诚,他1985年来的时候,我们按当时的黄金价给了他65万人民币奖励。之后是李大维。取消了奖励规定以后,还来了林贤顺,是我接待的。

虽然我方有奖励规定,但我们没有把起义人员看作是为奖金而来,因为他们的薪金比较高,生活优越。他们来大陆,各种原因都有,有的是思念祖国大陆,反对国民党统治;有的是因为家庭矛盾。我们这边更多的是从政治上给予优抚。徐廷泽来了以后,当上了全国人大代表;黄植诚和李大维,当了全国政协委员;黄天明和黄植诚还当了将军,所以对台湾空军的影响挺大。根据当时的历史背景和斗争策略,中央军委的奖励的决定,确实起了好的作用。加上我们这边的工作,培养他们,一个一个都信任并予以重用,政治影响很大。但是,那边的奖励对于我们队伍当中的人也起了作用。我们的队伍战争年代逃向他们的有,和平时期也有。有些人意志薄弱,看到那边奖金更多,也向他们那边叛逃。最早是1964年的10月份,南京一个叫李显斌的叛逃了,台湾给了7000两黄金。

丁东:他驾什么飞机?

刘心俭:好像是轰炸机。轰炸机后边坐着一个射击员,对叛逃不知情,也被他带了去。着陆时出问题摔死了。以后陆续又发生了几起,我就不清楚了。我对来这边的人记得比较清楚。

丁东:如果从60年代往后算,是他们过来的人多,还是咱们过去的人多?

刘心俭:如果从那时起算,把海军航空兵和民航的几起合起来算,可能咱们过去的略多。具体多少我没有数字。这边一次次的叛逃,影响很坏,因为叛逃一个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外界一登报,说大陆空军驾驶什么飞机跑了,我们空军的防线安全被突破了。这个压力不单是空军的,也是军委的、国家的。

外逃主要是两条路,一是直飞台湾,二是通过韩国,当时我们叫南朝鲜,因为南朝鲜和台湾有外交关系,和咱们没有外交关系,所以交涉不了。于是,韩国就把叛逃的人交给台湾。

邢小群:驾机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刘心俭:一个小时都不用,战斗机快。所以空军上上下下,甚至到军委、国家,对防线问题很重视,也很头疼。这种事防不胜防,你做思想工作,一点漏洞没有也很难,有的叛逃分子隐蔽很深,突然发生了叛逃,你掌握不了。还有一些人可能是贪图金钱,尽管是个别的,影响却非常大。

为什么说我下去的这支部队是很好的部队?这个部队是英雄部队,飞行员们品质很好,也敢说话,他们对起义过来的飞行员奖金过高不满意,对媒体的有些宣传口径也不太服气。他们对跑过去的那些人更是愤怒,觉得为了钱叛逃,败坏我军形象,太可耻了。对有的部门想用技术手段预防叛逃的做法也表示反感和抵触。

邢小群:怎么预防?

刘心俭:这是一个技术性问题。

邢小群:后来研究到什么程度?

刘心俭:从技术上讲思路还行,慢慢地减油什么的。但是这个东西实在是不好,飞行员非常反感。方方面面都觉得不妥,就不再搞了。

邢小群:被人监视。

刘心俭:不信任。万一出故障了,造成危险,对飞行员不负责。所以飞行员很反感。这也说明防线安全的压力之大。

刘心俭: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回到机关当部长后,就开始接触这个问题了,因为我所在的这个部门过去就和起义的飞行员打交道,也和台湾有关退役回来的将领及相关人员打交道。我们不是情报部门,是做政治工作,瓦解敌军。

1988年我回到北京时,两岸不像以前斗得那么厉害了。1979年人大发表了《告台湾同胞书》,以后我们对1962年制订的两个通告就不怎么提了,两岸关系有意地缓和了。大家对互相给奖金的办法,也觉得不合适。我的上任领导已开始考虑解决这一问题。我知道飞行员在想什么,知道空军首长们担心什么,我们部门应该怎样为解决这个难题出力。所以,立即抓紧进行这方面的工作。

好多问题就是奖金闹的,你来我往,提得最多的是奖金。我们决定从这里下手,主动的提出取消对起义人员的奖金。先由我部门起草,并经政治部领导同意,签发了给解放军总政治部的报告,建议停止执行“对驾机起义人员的奖励规定”。很快,总政根据空军的报告,请示中央军委批准 ,决定由新华社以人民解放军驻福建部队发言人的名义,公开宣布停止执行两个《通告》,不再鼓励台湾官兵起义、投诚。9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驻福建部队正式对外宣布停止执行1962年的两个通告。

公布的时机非常好,反响非常大,台湾方面也觉得这个事是个问题,因为我们这边叛逃过去的人,是我们空军人员里面比较差劲的人,确实是为了那点钱。过去以后,除了奖金,没有像我们这样重用起义人员。据说,那个劫持民航的卓长仁,还在那边犯罪,闹得台湾上上下下很不满意,所以我们这边宣布取消后,他们有很大的压力。我们宣布没几天,他们也开始减少奖金,开始减60%,之后减80%,慢慢地也取消了。1980年代以后,两岸可以来往了,我们也通过台湾的一些将领,做工作。

邢小群:您说的那些将领是通过什么渠道过来的?

丁 东:蒋经国首先开放的是老兵探亲。

刘心俭:形势缓和了,老兵可以探亲了。那时候台湾很高级别的将领我也见过。互相谈到奖金的事,他们也认为一定要取消,回去以后,通过他们的影响力,化解对立情绪,加快了取消奖励规定的速度。

邢小群:他们以探亲的名义回来,你们以空军机关的名义和他们接触?

刘心俭:接触有各种名义,不一定以军人的身份,有时候是朋友介绍朋友,掩饰身份的时候也有。他们有的人也知道我们,因为过去对他们的家人都有照顾,他们的家人会告诉他们。

邢小群:您说的所谓家人,就是我们知道他们那边高层人——将军、司令、副司令等人的家属是谁,有意识地关照,寻求两边的和解?

刘心俭:当然。过去有海外关系的人,文革当中受冲击,我们这个部门,能保护的尽量都保护了,所以他们很感谢。为了国家统一的大局嘛。

刘心俭:两边取消了奖金以后,双方起义、叛逃的事情就很少了。那时,叛逃有两条线,台湾和韓国。万一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呢?因为他们取消奖金,不像我们大大方方地宣布,有的人还不知道。为了防止万一,我们决定去韩国谈判。

邢小群:派你们部门去的?

刘心俭:当时中国改革开放形势已经很好了,韩国一心想和咱们建交。

邢小群:当时还叫南朝鲜?

刘心俭:我们的报告还写着出访南朝鲜呢。我们这个部门和韩国也有一些联系,想通过朋友联系去谈这个事,空军党委很支持,国家也很重视。我们出访的任务书是军委、国务院主要领导批的。韩国希望级别高一点,最好是将军级,他们觉得越高越好。但决定代表团由我领队,我是个大校,最后是用空军安全委员会副主任的名义(主任是王海上将)去的。我给他们的材料,仍写空军大校、空军飞行安全委员会副主任。

经过军委批准,1991年的6月份。我带着由空军和海军共同组成的代表团,正式出访韩国。

邢小群:这个团几个人?

刘心俭:五个人,空军三个,包括一个翻译,海军两个。我女儿当时要考大学,希望她考大学期间我不要出差,我答应了,结果碰上这个事,不走也不行。当兵的人就是这样。

这次谈判,韩国方面非常重视,他组成的谈判代表团和我们想法不一样,他们不认为我们仅仅是谈叛逃人员的问题,他们看成是一次外交接触的机会。因为双方没有建交。他们不相信我们代表团的组成都是军人。他们组成的代表团,团长是空军的,要对等嘛。这边团长是一个大校,他们是作战部长当团长。实际上他们那个团长是个虚位,不怎么说话,真正的成员核心是以外交部为主导。中韩建交以后,他们外交部来过几个人,我那时都见过。谈判接待非常热情,谈判在他们经常和外国人谈判的大会议厅,摆着国旗,拉开架子。

虽然两国没有建交,但经、贸等方面关系很密切,我们这次来,主要谈中方飞行员通过韩国叛逃到台湾的事,希望以后如果再有这种情况,把叛逃人给我们退回,不要给台湾。我们开门见山就是讲这个问题。他们主要是外交部的人发言,说这个问题以前有过几次,到了韩国后人员送给了台湾。中方和他们也交涉过,为什么没有退回给中国大陆呢?因为中韩两国没有外交关系。国际法规定,没有外交关系的不能退回本国,而且还有美国的压力。如果两国建立了关系,问题就好办了。他总是往两国建交上引,不谈叛逃者归还问题。

邢小群:两国建交他们很积极。

刘心俭:我们是空军代表团,也是军事代表团,他把我们当成外交代表团,老谈建交,说如果建交了,就怎么怎么样,大讲建交的必要性。我们也得利用这种心情,就说建交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两国关系密切,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好,对我们两国建交可能更有促进作用,所以应该先从具体问题入手。我不是外交部的,不能代表外交部来谈建交,但我们可以把你们这种迫切希望建交的心情转告给外交部。如果我们这个事情谈得好,对建交问题,我还能向上反映。意思是,两国没有建交,我们军事代表团能到你这里来,肯定是上层批准的,具体哪一层我没和他们说。他们也很明白,我们来韩国,不是军队能批准得了的。他们不松口,总说建了交就好办。我坚持说这个件事一解决对建交有好处。翻来覆去,感觉最后都谈到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了。他们的人不认为我是军人,总有人问我是不是外交部的。

邢小群:您的思路非常清晰。

刘心俭:会谈气氛就是这个样子,开始还僵持了一下,总的来讲,谈得还行。谈的过程中,我提了个要求,想看看以前我们叛逃的飞机。来时空军首长说,如果行的话就要回来,放在他们那里不好。看飞机的时间定在星期天。

邢小群:中国飞行员经韩国到台湾,就把飞机留在韩国了?

刘心俭:是。

邢小群:韩国方面有权把它们留下吗?

刘心俭:飞机到了人家的国土,人家要留也没有办法,何况没有外交关系。星期天他们代表团的团长陪我去,那天我稍微大意了,想低调一点,看飞机,又是叛逃过的飞机,星期天,不作为一种安排的项目。结果他们非常认真。

邢小群:他们是想让你们看他们的飞机?

刘心俭:已经不是什么看飞机了。走高速路,当时中国第一条高速路还没有修好。到他们的机场差不多用了将近3个小时,到机场的路口,离机场很远,就有宪兵车队迎接,整整齐齐的,宪兵都是白头盔。到了营区大门口,又有两队宪兵,边喊口号,边敬礼。进他们的营区一看,显然星期天没有放假,营区干干净净的,车队路过时,步行的也好,乘车的也好,都向我们敬礼,喊着欢迎的口号,非常认真、非常隆重。我那天西服都没穿,只穿了体恤衫,因为我想星期天随意一些,结果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然后就把我们接到他们的作战室汇报他们部队情况,介绍装备,介绍性能,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都可以回答。意思是对你们不保密。

邢小群:您在基层部队工作过,看他们的营房设施和管理,和咱们中国有什么区别?

刘心俭:他们设施整洁,比我们要强,1991年已经是四小龙了,发展得很好。

邢小群:咱们那时营区很多还是平房。

刘心俭:现在咱们的部队应该说可以了。可当时他们确实比我们好很多,不是一般的好。从外观看,营房、道路整齐,美化得像花园一样。那时他们已经算发达国家了。而且韩国军人的精神面貌非常好,纪律性,下级对上级的服从,很严格。

邢小群:您去他们宿舍里面了吗?

刘心俭:没到宿舍,到了作战室,作战室的设备很先进。这时,他的部队长,是个将军,跑过来向我敬礼,让我到机场看飞行表演。

邢小群:是哪儿出的飞机?

刘心俭:美国的飞机。看飞行表演,也有欢迎仪式,非常隆重。我这次带队的代表团,其实达不到这样的规格,我只是空军大校,但他们把你当成非常重要的贵宾,从迎接、准备,一直到项目的安排,送礼。

邢小群:您去正式场合的服装是军服吗?

刘心俭:不是军服,穿的是西服。

邢小群:自始至终都是西服?

刘心俭:对。对方知道我们是军人,这是公开的。只有我的职务是现编的,空军飞行安全委员会副主任。

在机场看到他们的训练水平,双机起飞,双机着落,技术也不错。表演以后,才带我们去看了看咱们的飞机,飞机长时间停在那儿,残破不全,拿回来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就看了一眼,好像是两架。

丁东:两次去的?

刘心俭:我记不太清楚,好像不止两次。

邢小群:都是战斗机吗?

刘心俭:都是战斗机。回来再谈,气氛就好一点了,他们也接受我的观点了,认为这个问题要处理好,以后再有问题就和你们协商,当然,也没有很痛快地答应遣返什么的。因为当时约定谈两次,第二次到中方来谈,他们也希望留点余地到中方来谈。第一次达成双方会谈纪要,表达双方要以友好的态度处理这个问题,考虑到中国大陆的要求,有情况我们再商量。其实已经暗示同意了,只是留了一个余地下次再谈。所以我回来以后就准备第二次会谈了。我根据首长指示到空军飞行表演队把表演节目都准备好了,正好咱们第一条高速路也修了,觉得还挺有面子的。没有想到,两国建交的速度很快,第二年——1992年就建交了,这样一来,第二次会谈就不用了,双方就通过信函,互致问候了。

但这次会谈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建交再晚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不会出现再次叛逃。因为已经沟通好了,私下我和那个空军部长也谈得不错,关系很好。

丁东:你们去从韩国从哪里转机?

刘心俭:从日本,再到韩国。然后,我们又到板门店参观了一下,没什么特点,现在好多人都能参观了,当时去的人少,还没有开放成旅游点呢。

邢小群:板门店你们是从韩国那边去的吗?

刘心俭:从韩国那边去的。第二年我从北朝鲜也去过。

那天是韩国外交部的人陪我。从板门店回来,走在路上,外交部的人说请你们再参观一个新发现的军事设施,问我是否愿意参观?我当然想多看一些军事设施。同意后,车队拐弯了。拐的路就不太好了,颠簸的山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一个地方。车停下后,有几间新搭起来的房子,围着铁丝网,有一些部队的人员在施工。我们走进房子,房子里是一个陆军的中尉,汉语说得非常好,给我们介绍:这里是朝鲜向韩国方面挖的战略通道,最近刚发现,今天请你们来参观一下。我们就戴着施工的安全帽好奇地参观了一下。听说你们也参观过?

邢小群:不知道你们参观得有多深?我们是今年去的,下那个通道时,感觉特别深。

刘心俭:我们也走得挺远的,下面还有点潮湿,还看了地下的作战室,休息室。

邢小群:我们只是参观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没有作战室。

刘心俭:有挖的作战室,还有休息的地方,储备东西的地方,洞内道路很宽,我们看的那一段,能跑轻型坦克,小一点的吉普车也能跑。工程很大,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

邢小群:我们没有看到那么宽的道路设施。

刘心俭:可能给我们看的是军事方面的。他们给我们介绍,这是朝鲜的一个工程师叛逃到韩国,告诉他们的。还说类似这样的通道有几条,其它的正在找,洞口还没有找到。据说,朝鲜方面已经挖到汉城附近,如果一开战,二三十万军队一两个小时就可以通过这个通道到达汉城脚下。因为不能用大型机械,也不能用炸药,都是用手工凿出来的,这是多大的工程啊!

邢小群:他们干了几十年,从1950年代开始。您从韩国方面走进的那条道,大概有多长?

刘心俭:走了很长时间。

邢小群:我们是先从一个大水泥坡斜下去,修得很好,下去时,感觉很深很深,然后走上两人之宽的小道,很窄,也走得很长。上来的时候累得不行,很长时间才爬上来。

刘心俭:那可能是分岔的道,我们走的可能是主干道,包括会议室什么都有,比较好走。

邢小群:如果咱们要写,也能谈到他们这样的设施吗?因为他们还没有让老百姓看,就是让你们看到这个场景。

刘心俭:好像都公开了,你们可能没有看到这段,别人可能看到这段了。那个有作战室,储存室的地方,特别有规模。

我去北朝鲜的时候,从望远镜里看到南朝鲜也修了一个东西,工程也够大,沿整个三八线韩国方面,修了一个“长城”,水泥墙,上面能跑坦克、汽车,坚固的程度,一般的炮轰很难。

邢小群:三八线有多长,它们就有多长?

刘心俭:对。从朝鲜修的洞是进攻型的,这边是防御型的。为什么呢?汉城集中了韩国四分之一的人口,主要的人口都在汉城,现在称首尔了。至于战略上一个水泥墙到底有多大意义,也不一定。但从心态上讲,还是怕他们渗透,有防御性。朝鲜方面更多的是想统一,想打仗,打胜。

我看着这个工程时,那个陆军中尉和外交部的人就对我说,这个通道发现之后,韩国方面非常震惊,向朝鲜提出抗议,朝鲜否认,说这个通道是你们韩国为了侵犯朝鲜嫁祸给我们的。他问,你今天参观了这个通道,你看这个通道是我们开凿的,还是北朝鲜方面开凿的?我正在参观着呢,这个问题让我一愣,怎么回答?从钢钎的方向可以看出来,当然是从北往南,但是我不便说是北朝鲜干的,就说我是空军人员,你要问我空军技术方面的问题可以,但是对于工程技术问题,我没有研究。我说完了,互相会意的笑了笑。从我心里面还是希望南北不要打仗。中国和北朝鲜亲近一点,当时和韩国还没有建交,虽然谈得愉快,还是要尽量回避。

邢小群:这个小细节挺有意思的。

刘心俭:后来我到北朝鲜,也到了三八线,北朝鲜的说法就不一样,说南韩怎么挑衅。你们也去过北朝鲜吧?

中韩的关系,韩国当时想和中国建交,希望跟中国友好,但是它和美国是战略盟友,跟美国靠得更近。朝鲜虽然和咱们是“牢不可破”,但我在韩国看到好多汉字,在北朝鲜基本看不到。朝鲜反对我们和韩国建交。中国和韩国建交是很正确的,经济方面影响多大,建交后能解决好多实际问题。

丁东:您再说说,台湾后来还过来一架飞机?

刘心俭:我们宣布取消奖金,19892月份,台湾又过来一个驾机人员,叫林贤顺,他是一个中校,而且还是一个政工干部。林贤顺这个人挺稳重的,说话也不太多,他确实不是追求金钱,也不是向往祖国统一,主要是家庭矛盾,和媳妇矛盾解不开。

邢小群:他是政工干部,他也是驾机过来的吗?

刘心俭:对,我们好多政工干部也是飞行出身的。他驾机来,因为找不到机场,飞机摔了,他跳了伞。

邢小群:摔在哪?

刘心俭:福建。是我去接待的。

邢小群:他受伤了吗?

刘心俭:没有什么伤。

邢小群:他所说的一切咱们能相信吗?他又是政工干部,咱们当起义对待,他要不给咱们一些信息,咱们能相信吗?

刘心俭:实际上我们也不需要他给什么,台湾那些情况我们掌握得比他多得多,因为我们有各种部门,虽然我这个部门不掌握这些,还有其它的部门,这些人的家庭情况等等都知道。

邢小群:他是属于大陆过去的吗?

刘心俭:不是,他是台湾人。他是家庭矛盾,纯粹寻求解脱。但是他客观造成的影响是为了祖国统一。对台湾不满意,这部分意思有没有呢?有的。他现在也是政协委员了。

邢小群:我们需要对他审查一段时间吗?

刘心俭:没有什么过多的审查,就是接待,陪他看看大陆的形势,谈谈想法。这些人一般都安排到航空学校。

邢小群:当老师?

刘心俭:他们都不再飞行了。职务安排上,已经有两个当了将军,林贤顺最后也是当了参谋长助理,挺重用的。他们有技术,主要是发挥他们的长处。飞行不飞行,不是不信任的问题,有一个安全问题,飞行是有风险的,万一出什么事情不好。我们到那边的人,都得不到重用。我们接待林贤顺,也相应给了一些生活补贴,让他们安家、生活。但给得不太多。

邢小群:他后来在这边成家了吗?

刘心俭:成家了,找的媳妇还不错,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家庭挺幸福的。黄植诚离过一次婚,他先找了个空中小姐,离了。后来找的对象很有品位,结婚时,我还到场祝贺,现在他们过得挺好。

邢小群:他们有没有跟你们说咱们的人到台湾后的情况。

刘心俭:不多跟他们说这些事。咱们也了解一些,大部分是无所事事,给点钱,找的媳妇大部分是安排做监视去的,没什么自由。台湾也没有对他们重用,更不要说当将军。

徐廷泽,周总理等中央领导都接见了。咱们对过去起义过来的将领挺重用,尤其是黄埔军校的一些人。这边去的人,台湾那边给了钱就放在一边了,不信任你。他们防范得特别严

邢小群:您的部门,为两岸关系缓和所做的工作,上面怎么看?

刘心俭:回来以后就在常委会做汇报。首长们很高兴,因为这个事情领导层都很关注,虽然不是彻底解决,但是路子越来越清楚了,奖金取消了,韩国谈判取得了成功了,然后向部队转发了材料。

汇报的时候,空军王司令非常高兴,当场决定给我们部门增加活动经费。后勤部长问:是这次给,还是每年给呢?回答:每年给。对我们的工作是很肯定的。我们的总结报告上报了总部和外交部。

邢小群:您是哪年退休?

刘心俭:1997年退休以后,有一个懂韩文的翻译看韩文报纸,告诉我:老刘,这上面有您的名字。我说怎么有我的名字?他就念,韩国有一张报纸回顾中韩交往过程,其中提到了我的名字,说到建交之前我带一个军事代表团访问韩国的事。看来,这件事已成为中韩友好交流历史画卷上的一朵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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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没有接见,已经更正。 -Meiyangren- 给 Meiyangren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9/22/2025 postreply 18: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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