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教授Sarah Paine是研究东亚军事史的专家。下面是她最近上的一堂课“ How Imperial Japan Crushed Tsarist Russia & Qing China”。
就像他们说的，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在讨论发生在19~20世纪之交的日清和日俄战争时，彭（Paine）教授并不刻意掩饰她研究这段历史的现实意义。
我听完了她这堂历史课，对同样的史实，她表述的西方学界的观点有助于大家打开视界，换位思考。课堂视频有点长，让我先简述彭教授讲的内容如下。
自古以来，中国一直认为她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文明；那么，by definition，也是最好的。
日本历史上一直受中华帝国的影响，也认为文明发展的方向是沿儒家经典线条的。时间来到了19世纪，清帝国的急剧衰败，让日本精英层焦虑起本国不太妙的未来。于是便有了明治维新，和随之而来的日本路径的U turn。这一U turn造就了日本历史上最优秀的两代人：明治维新的那一代和二战后重建日本的那一代。前者打败了亚洲的老霸主中国和欧洲新兴的俄帝国，代表亚洲雄居世界列强；后者在二战废墟上创造了经济奇迹，让日本一跃成了世界仰慕的第二大经济体。
19世纪的日本彻底打败了清国，打破了一直由中国主宰的东亚地缘政治板块的稳态，这对中国人的震撼和羞辱远大于鸦片战争，留下了直到今天还隐隐作痛的历史后遗症。中国恢复大国地位后就想把日本放回她原来的盒子里。
自视很高的中华帝国惨败给日本，丢了朝鲜，又丢了印度之那后，被占人口2%的满族统治的汉民族被迫思考转向。他们认为共产主义是救国之道，老共不是坚称历史选择了他们吗。说到这，彭教授不禁自言自语，也许他们现在还这么认为，谁知道呢。
接下来彭教授展开讲她对19~20世纪日本在东北亚军事冒险的巨大成功的研究。为了教军校学生批判式思维，她给出了两个彼此竞争的解读。供职海军学院的她，自然讲了很多日清和日俄海战，以及三方争夺朝鲜半岛和南满的军事史，但她的视角远远超越了军事学，引导听众把军事成败与政治制度、法律、教育、经济、金融、外交、文化差异关联起来。比方她提到日本，不放一枪，早于中国50年，废除了西方列强在日本的治外法权，因为明治建立的日本法律与西方的一致后，西方人没有了其主张的理由。对比下，清廷对现代国际关系知之甚少，甚至认为签约割地不过是权宜之策，以后还可以弄回来。
日本正确判断了沙俄想挤占清国留下的在东北亚的权力真空的企图。其实刚开始日本朝野存在普遍的恐俄情绪。伊藤博文认为日本并未有足够的军事实力去对抗俄国，主张与俄国修好，亲自出马代表日本政府与俄国谈判。他摆上桌的交易是，以俄国控制满洲地区换取日本控制朝鲜半岛。俄国拒绝了伊藤博文，counter offered以朝鲜半岛39度设立两国间的中立缓冲区。俄国的傲慢和强硬被日本决策层解读为亡我之心不死，日俄一战不可避免。
日本军方研判对俄战争胜算在于速决，而且他们只有3~5年的时间窗口，必须在俄国完善西伯利亚大铁路后在满洲站稳之前，先发制人开战。这时的日本政府比1930s的要清醒得多，尽管有了一支用日清战争的赔款建立起来的现代海军，他们哪敢奢望甲午年的好运，而是为日俄战争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军备还包括外交和金融方面的。1902年，日本成功地与英国，当时的超级大国和俄国的敌国，在平等的关系下结盟，取得了一场外交胜利。果然开战后，英国利用她的海权，逼着驰援旅顺的俄波罗地海（第二远东）舰队绕好望角，还不能靠岸补给休整。那些来自草原的水兵没到战场就被折磨了个半死。也不知日本银行副总裁高桥是清有什么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英国和美国买了大量日本的国债，哄其为日本打仗出钱。
彭教授花了不少时间讲解1905年5月的对马海战，军事史上最一边倒的海战，教科书必讲的战例，日俄战争的同名词。那个身高159cm的留英海归东乡平八郎指挥的日联合舰队，全歼了由67艘军舰组成的俄第二远东舰队，自己的代价小到可忽略不计（三条鱼雷艇）。看来，甲午海战中的北洋水师还不算是垫底的。彭教授对俄陆军和海军的评价都在视频里，我就不啰嗦了。
俄国在寄予重望的最后海军力量被日海军摧毁后，不得不在同年9月接受美国的调停，签了《朴次茅斯和约》，向日本让出了松花江以南区域的势力范围和库页岛的南半部。其实，日本此时也筋疲力竭打不下去了。至此，日本为日俄战事的支出已经高达17亿日元（参照点：《马关条约》清国赔款为3亿日元），其中2/3为外债。现代军事史家认为，如果沙皇尼古拉二世拒绝媾和，集结北满尚存兵力物力反攻，日军将无弹药无有生兵员可用，很可能不得不退回朝鲜，甚至更糟。也就是说，纯职业素养而言，日军高层进退有据，踩准了战争进程中的甜点，不贪吃立马停了下来。对日本不幸的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军方，从1930s以后，很快失去了自己的战略罗盘。
1905年日本政府见好就收的务实决定，接受《朴次茅斯和约》的条款，放弃战争赔款，引发了东京日比谷烧打事件。多年被高税收压得踹不过气来的东京民众，因为得不到高额战争赔款，暴力袭击火烧内相官邸，发展成了全日本的骚乱。五四运动，looks familiar？
为了启发听众思考，彭教授问，日本在满洲的战事出人意外的顺利，究竟是日军高层太优秀，还是他们遇到了一场完美风暴（perfect storm），那就是当年中国全方位的落后？19、20世纪中国的灾难，是传统农业经济超负荷运行太长时间的必然结果。没有现代西方文明，新世界的土豆红薯多拉扯大的人口，只能是拖累步履蹒跚的老大帝国的死重，打仗的炮灰。彭教授拿出了大量数据证明，清末中国的内战之多，之残酷，对经济的破坏之重，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她的观点包括：太平天国根本就不是什么起义，而是暴力打天下坐天下的内战。义和团的性质就是那个时代中华文化圈的基地组织（Al-Qaeda）。她还提到满清上层吸鸦片是早在鸦片战争之前的史实。
好了，我说得太多了，看视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