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爷:“对“五类分子”和“阶级敌人”都狠不起来才叫大爱!” 原创 秦孙全耀

“头次见面用久仰,很久不见说久违。

认人不清用眼拙,向人表歉用失敬。

请人批评说指教,求人原谅用包涵。

请人帮忙说劳驾,请给方便说借光。”

爷爷虽然也就是小学文化,可文明礼貌指数不比北大教授差。一说起礼仪用语,一套一套的,真是娴熟于心,神志于记。

我们这代人从小受的教育有一个重要的标志,跟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说话一定要称呼“您”。北京人有句老话儿教育孩子:“跟大人说话‘你我他仨’的不行,出门儿让人笑话这孩子没规矩!”

一开始不习惯,时不时还是“你”“你”的,爷爷终于想出了三个好办法,一个弹脑嘣,一个捏酸鼻,一个拧耳朵。爷爷讲话:看你改不改,还改不过来,我就拿鸡毛掸子打你屁股。

弹脑嘣,捏酸鼻,拧耳朵尽管有点儿微痛,微酸,微难受,但融合在内心的却是不尽的亲情和爱意。爷爷一丝一毫也不隐暪,他总是公开告之:打一巴掌揉一揉,爷爷打你不对,我赔孙子一串糖葫芦,一根冰棍。行不?

文革发生后,社会上不断传来一些老红卫兵揭发黑帮爸爸划清界限的大字报,有的甚至拳打脚踢。爷爷听了不以为然,他说:还是咱们家的教育好呀,我孙子不会。

我问爷爷:“您怎么知道不会?”

爷爷说:“周大妈(地主婆)、葛奶奶(开珠宝店的资本家)、小立妈(仁立租车行老板)、王伯伯(汇丰餐厅反动黑掌柜)都被剃了阴阳头每天早上扫街劳改,我看你见了还是“您”“您”地称呼她们。好孙子吶!对“五类分子”和“阶级敌人”都狠不起来,胎里头带的友善基因,懂得平等才叫大爱。”

爷爷是个小业主,和奶奶在东四牌楼西的猪市大街上开了一家“全生永估衣店”,被公私合营时满打滿算只有960元资本。文革发生后,29.6元的退休金一下子降到了16元。

那时候工人阶级的退休证是红色,上面写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资本家和小业主的退休证是绿色,上面写着“工商业者”。在“血统论”横行的那个时代,每次去东安市场给爷爷领退休金都会戴上个口罩,真跟丢了魂似的。一次我问:您说红卫兵会抄我们家不会?

发退休金的叔叔说:红卫兵小将就扎堆在门口的吉祥剧院,他们来过要资方的名单和地址,我们没给。

当把这个好消息转告后,爷爷似乎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如果手眼通天的红卫兵真来了抄家批斗,你们一定要表示划清界限,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说真的,那阵子恐怖极了,我和哥哥、姐姐经常在一起发愁,爷爷若遭不幸,我们该怎样面对……

1972年9月13日,按居委会通知一大早都跑去南池子煤厂领煤气用具,这时我才发现爷爷就是个孩子脾气,他大声地说:林彪驾崩一周年,我们用上了煤气罐,不再笼火做饭了。

一旁排队的人顿时称赞:他不说还真忘了,老爷子真英明,让我们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

1977年,爷爷因腿部血栓在协和医院做了一次手术,那时已经84岁。同病房的一个叫商林大的冶金部干部对我说:你爷爷真好,他总是把水果和蛋糕分给我们,而且对我们这些年轻人也总是一以贯之“您”“您”的。

我马上回答道:不只是对您。爷爷说过,就是见了林彪、叶群和江青、张春桥也最好不要没大没小血了乎拉的,称呼声您又会怎样?能掉块肉吗?“您”不该分打倒没打倒。

我们家是回回,常有些特色用语。我曾经挑皮地叼难过爷爷故意出难题:如果见了林彪江青他们都称“您”,那又是见了“白俩”(祸祸)和“伊比利斯”(魔鬼)又该不该以“您”相称”?

爷爷笑了:你这个孙子,好孙子了。

爷爷秦文铎,一辈子“白左”爱心大泛滥。其生于1893年,去世于1979年,享年8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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