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战被俘

一九六七年夏天,社会上的武斗愈演愈烈,我是观战的逍遥派。印象深刻的观战有二次。第一次发生在武斗的初级阶段,一派群众组织冲击市公安局。公安局的房子是日式二层楼,曾经的伪满首都警察厅,橙色的墙壁配上墨绿色的琉璃瓦,庄严肃穆。这类建筑大门口都有一个漂亮的雨蓬。我站在公安局院外的人群中,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能看见雨蓬上修建了防御工事,有人把守。进攻者头戴柳冠斗(用柳条做的安全帽),一手持短棍,登梯子试图攻上雨蓬进入大楼;雨蓬上的守卫者用棍棒往下捅,扔各种东西砸进攻者,好像还撒石灰粉,现场乌烟瘴气。一直到天黑也没攻下来,我没看到结局就回学校了。

第二次观战是武斗的中级阶段,红卫兵第二总部(红二)围攻对立面公社派的吉林工业大学造反大军(工大造大)。成千上万头戴柳冠斗,手持铁杆扎枪的武装人员从四面八方将吉林工大围个水泄不通,大有不踏平工大誓不罢休之势。在两派相持阶段,我和维平同学为了观战,利用熟悉的地形潜入包围圈,从南岭体育学校进入工大校区。大战之前,人人避之不及,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工大校区的道路和操场上空空荡荡,寂然无声。各个教学楼和宿舍楼前修筑了防御工事,布置了障碍物,工大造大的人马在楼里坚守不出,严阵以待。

为了找到有利地形近距离坐山观虎斗,我俩在工大校园里穿梭迂回,一直摸到两派对垒的最前沿,遇到一干红二全副武装的人马。他们见我俩从工大一侧过来,不敢贸然过界,便和颜悦色地叫我们过去。因为是中立,我俩没多想便走了过去。没想到刚一过界,这些人立刻翻脸,极其粗暴地把我们抓了起来。我穿着一件的确凉白衬衣,的确凉布料质地细腻,颜色洁白鲜亮,比当时的白花旗布衬衣漂亮得多。那时穿的确凉的人还不多,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工人见我穿得如此“时髦”,揪着我的衣服,义愤填膺地说:“这就是流氓啊!”那个年代,穿一件好点儿的白衬衣即是流氓。那次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被人认为是流氓。

我俩被押进吉林师大北门旁边一栋红楼的地下室里。地下室走廊里阴森森的,入口处有几个手持扎枪的警卫,有的房间外面也有武装警卫,走廊尽头不时传来痛苦的喊叫声,好像有人被拷打。我俩没有害怕,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在审讯我们时,问了姓名、学校、家长姓名和单位,问我们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工大造大的细作。我俩一口咬定是散兵,当时散兵的含义是没有组织和派别,也就是逍遥派,在全民皆兵的时代,逍遥派也是兵。

审讯没有结果,他们只好打电话到学校和家长单位核实我们的身份。我父亲已经被打倒,关押在长春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里;维平的父亲是省军区参谋长,负责支左。省军区支持红二,红二却抓了参谋长的儿子,这不长眼的大水还就真真地冲了龙王庙。费了一番周折,核实了我们的身份,也知道冒犯了参谋长,当天便释放了我俩。他们没有追究我这个走资派的儿子,必是得到了参谋长的庇护。那场声势浩大的围攻最终没有打响,几天后红二便主动撤围了。

没过多久,柳冠斗和扎枪就升级成钢盔、钢枪和钢炮了,武斗进入最高级阶段。动了热兵器,整个城市笼罩在血雨腥风中,解放牌汽车拉着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在大街上呼啸而过,驾驶室车门外还站着持手枪的头目,远处不断传来枪声。两派的伤亡都不少,都是无谓牺牲的年轻生命,地质宫两侧小松树林前面都是公社派武斗战死者的坟墓。市井坊间时有行人被流弹击中身亡的传闻,人们出门前最爱开的玩笑是,能不能回来不一定。我当然知道枪炮的厉害,再也没去实地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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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广州武斗时我也跟着去抢过一次枪。请参阅: -小百脸- 给 小百脸 发送悄悄话 小百脸 的博客首页 (161 bytes) () 01/11/2025 postreply 11:18:20

哈哈!去了一趟,只当看守,没摸着枪。 -冰星- 给 冰星 发送悄悄话 冰星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11/2025 postreply 11:2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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