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观察员亲自视察体会地道战
美军观察员亲历《地道战》战斗。距离任丘(今属中国河北省)县城四十里的边关村,冀中大平原上的一处小村落。1945年1月21日下午五点多,天已经黑了。正逢腊月初八,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战争中一股穷人们土制的各自不同的腊八粥的香甜气息。
一辆花轱辘骡车进村之后,深蓝色的麻花布帘一挑,车里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深蓝色棉衣棉裤,三块瓦棉帽,乍一看跟当地人并无二致,可进屋之后,借助灯火,就能看出来,原来是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洋人叫布鲁克·杜伦,是美军驻延安观察组,代号“迪克西使团”的上尉。
延安观察组由中印缅战区美军司令部派出,目的具有军事与政治的两重性:既要搜集日伪情报,还要考察中共方面的军事实力和探讨将来与之合作的前景。其成员除16名军人外,还有2名外交官任政治顾问,美国驻华使馆武官代表瑞德上校担任观察组组长。
此时正值世界反法西斯战场节节胜利之际,中国战场却出现了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观:一方面国民党军队在豫湘桂战役中一溃千里,另一方面毛泽东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战争蓬勃发展。美国政府瞠目结舌之余,不得不考虑与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也就是延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美国杜伦上尉出生在中国杭州,先后毕业于普林斯顿和哈佛大学,还曾以费城自然科学博物馆学会会员的身份为掩护,为美国战略情报局,也就是后来的中央情报局工作,无视中国中央政府的存在,直接与西藏“外交局”交涉,到我国西藏进行过秘密考察。此次杜伦上尉的目的地是晋察冀的冀中根据地,在冀中军区司令部初步了解完整体情况之后,他提出到七、八、九军分区进行实地参观。
1月21日早饭后,杜伦在冀中军区联络科科长高存信的陪同下,从第八军分区驻地肃宁(今属河北)出发,下午三点赶到了九分区驻地任丘县边关村。这里的魏洪亮司令员,虽然只有28岁,却是位走过长征,来自中央苏区的老红军。杜伦提出要看部队,村里随便拉出来一个连的八路军,120多人,清一色的三八式步枪,还有六挺大正十一式机枪和六门八九式掷弹筒。
全日械装备的八路军连队,让杜伦有些诧异,检查了武器和队列后,他又随机而且反复地询问战士们一些问题,然后才非常感慨地表示:
“我在重庆参观蒋介石军队的一个连,实际人数只有四、五十人,其他大都是临时抽调的,武器装备虽然都是我们美国的,但战斗精神差得很。你们的武器全是从日军那里缴获的,证明八路军与日军进行了多次战斗,打了胜仗!”
接着,杜伦问魏洪亮:“你们是用什么战术,同具有世界第一流战斗力的日本陆军作战的?”魏洪亮如数家珍地介绍了冀中军民在残酷的反“扫荡”斗争中,运用游击战、地道战、麻雀战所创造的光辉战例,给杜伦了一个答案:“很简单,我们用的是毛泽东的战术思想,靠的是共产党的领导、人民群众的支持。”
对此,杜伦表面没说啥,心底却是相当有些不屑的。作为美国战略情报局的资深特工,他对共产主义充满了仇恨,因此对共产党八路军最初从心底是不看好的。
杜伦提出要看看这里的地道,九分区作战科长雷溪带队就钻了进去。边关村的地道是三通的,即地道相通、房子相通、房顶相通,连着各种工事和射孔。敌人要来进攻,将会遭到交叉火力的射击。村里的民兵,还给杜伦做了翻板和陷阱的展示,民兵踩在翻板上,掉入陷阱,突然就不见了,很快却从杜伦身后的另一个洞口钻了出来。望着杜伦惊讶的面孔,民兵笑了,自豪地告诉杜伦,我们的地道到处都是“机关”,层层都有暗道,我熟悉路径,所以掉下去能出来,鬼子汉奸就来得去不得了,一旦掉下去,不是被我们活捉,就是我们横刺里给他一刀,扎他个透心凉!
在地道的某处拐角,雷溪突然抽出一块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杜伦凑过去,发现这是个射击孔,正对着街心,射击角度相当刁钻,“关照”面积很大,敌人却不易发现。一趟走下来,杜伦发现边关村的地道,不但有干线和支线,有各种攻防设施,而且还能防毒、防烟、防火、防水,能容纳全村所有的人员和几百人的战斗部队,可谓攻防兼备、打藏一体。
钻出地道,正要吃晚饭,内线情报传来,河间和任丘两县城的日军一个多中队,连同伪军共八百多人,由留各庄据点的伪军大队长、铁杆汉奸边德民带着,奔袭我九分区领导机关。
听到这个消息,杜伦就慌了,赶紧问魏洪亮司令员,你们是不是要撤,准备怎么保护我?后者回答说,我们要转移到1.5公里外的培里村。杜伦更慌了,大声叫嚷起来:“日本陆军的攻击能力是世界闻名的,你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因此你们必须把我送出日军远程火炮的极限射程之外,我的生命才有保证。”
魏洪亮极力安抚杜伦,请对方放心,说我们多少次反“扫荡”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我们从血的教训中摸索出的经验。敌人的夜间长途奔袭,已经不足为奇,被我们打回去的次数多了!既然此地八路军的最高长官这么说,杜伦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接着又问准备多少部队掩护转移?
魏洪亮回答说,一个警卫班,再加上一个侦察排,足够了。杜伦急眼了,你们的警卫力量才四十多人,敌人是我们的二十倍,司令官先生,您太年轻了,军事上您不懂,这点兵力在防御中……
一听这话,魏洪亮同志有点生气了,非常严肃地对杜伦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们抗日军民的力量,也不懂我们的作战特点,要不是为了您的安全,我完全有把握在这里打退日军的进攻。”
跟着九分区领导机关,杜伦到培里村,已经是第二天(1月22日)拂晓。一行人刚在村里住下,边关村扑空的日伪军,紧跟着就追过来,把培里村包围了。此时的我军,反“扫荡”经验已经极其丰富,魏洪亮司令员对怎么打胸有成竹,然而正在此时,杜伦找过来,非要派部队把他送回冀中军区。
魏司令员告诉杜伦,现在送你走有危险,等于自投罗网,最好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下地道了。杜伦不信,雷科长带他往外冲了几次,都被日军的强大火力网给拦回来,没办法只好从“堡垒户”卢大娘家的厨房炉灶口钻了进去。魏司令员安排了一个战斗小组保护杜伦,安慰了几句,就到地下指挥所指挥战斗去了。
战斗从早上打到中午,一个暗藏在村里的汉奸,给敌人找出来四个地洞口,领着日伪军闯劲卢大娘家,用刺刀杀害了卢大爷后,威逼卢大娘交出八路军!
鬼子、汉奸折磨卢大娘,剁掉她的手指,雷溪同志看不下去,蹿出来就是一梭子,打死屋里的敌人后,掩护卢大娘也下了地道。这让敌人看到了“希望”,先是让伪军爬进来搜索,被民兵利用陷阱,一扎枪就给捅死,接着又逼一位被抓的村民进来,结果翻板一动,绳子割断,村民被民兵拉进了旁边的地洞。没办法,鬼子释放毒瓦斯。
负责保护杜伦的警卫员陈学增,扑上去抱着瓦斯弹,冲出洞口,扔到敌群里,这帮家伙赶紧逃命。村支部书记杨文焕,从另一个洞口跳过来放下防毒帘,把晕倒的陈学增背到卫生室,交给那里的卫生员。
村里另一处地道却出事了,魏司令员的爱人肖哲同志,抱着八个月大的儿子下了地道。鬼子在上面又是打枪打炮,又是挖掘地道口,把孩子吓着了,小家伙哭闹起来。按照预案,是应该准备一点白酒,喷洒到孩子面部,起到麻醉作用的。可是情况紧急,手头没有酒,母亲又断了奶,身边没有哺乳期的妇女。眼看孩子哭闹紧了,万一敌人发现,就可能连累老乡、美国朋友和军区电台。肖哲立刻用乳房堵住孩子的嘴,试图安慰孩子。但等上面没有动静,敌人离开这片地带,再看孩子,已经窒息死亡!
打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增援的部队和民兵赶来,向围困培里村的敌人发动突袭。里应外合,打得敌人落荒而逃,半路又碰到兄弟部队和游击队的伏击,死伤惨重。带路的汉奸,也被民兵抓到后处决。
走出地道的杜伦,拿到了丢失的各种随身物品,一样不少,他自己也毫发无损。看到魏洪亮,杜伦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说:“司令官先生,在地道里呆了一天,目睹了日军的罪行,也看到了共产党和冀中抗日军民的力量,中国人民是不可征服的,我太感动了!”
八路军尽管从红军时期,就开展游击战,然而主要是山地游击战,并非平原游击战。正是基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这方面的丰富经验,1937年8月22日的陕北洛川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同志提出了“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但是形势比人强,随着华北战局的发展,国民党军一路南逃,日军兵力所限,无法控制华北农村,八路军逐渐向太行山以东的平原地区发展。
于是问题来了:平原游击战争能不能长期坚持下去,我军能否在河北平原建立起稳固的抗日根据地?毕竟从红军时代起,我们就是靠山起家,靠山吃饭的。
传统的军事思想,往往认为平原地区不适合游击战争,游击队在平原上的活动,没有像山地那样多的地形上的便利,相反敌人的机械兵种或骑兵,倒有较便利的条件了。有些人说,游击队既无山的依托与隐蔽,自然地形上的帮助是很少的,而人的两条腿又哪能跑过机器的汽车或坦克车呢?中国民间有句老话说得好:“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华北敌后平原地区的人民需要抗日军队,国民党可以不管不顾,共产党作为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始终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却不能这么办。如果没有一条路,那共产党人就用生命为代价,闯出一条路,山沟里可以有马克思主义,冀中平原上一定可以建立敌后根据地,因为我们有人民的支持。
有了人民的支持,共产党就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怎么样强大的敌人,都不可能征服我们,不管它是土豪劣绅,是军阀土匪,是国民党反动派,还是东西两洋的各路洋大人。
抗战期间,国共两党两军都在进行游击战,国民党方面各战区、地方政府和军统也都组织过各种名目的游击队,然而效果相当不佳,甚至不少沦为两头吃的伪化部队。究其原因就在于,国民党没有认识到游击战争是与群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为群众而战,同群众共同战斗的群众武装斗争。
脱离群众,失去群众支持与掩护的游击战,是没有前途和结果的。只有最大程度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发挥群众的主观能动性,游击战才能打好,才能胜利。
从大革命起,冀中就建立起了地下党组织,这是一支可以依靠的基层党员群体,国民党反动派的大屠杀也没有动摇多数同志的信仰,他们扎根在群众中,深受群众的信赖,所以抗战爆发后,基层党员和党支部才能迅速团结起农村中的抗日群众。虽然岀必受路网、封锁沟的限制,住必在炮楼环绕的威胁之中,处境极端恶劣残酷,但是他们没有因此而畏惧,反而和群众一起,创造出了一种能藏能打又能走,地道战、地雷战与游击战“三位一体”相结合的新战法,这就是冀中人民天才创造的地道斗争的新发展和广泛的成用,成为世界上少有的战争奇迹。
1943年在安平县报子营村,洞口里面的妇女叫李杏阁,端盆的小女孩儿是李杏阁的女儿刘敬彩,右一是李杏阁的邻居刘婶。而洞内藏着的,是八路军伤员。据记载,抗战时期,李杏阁亲自掩护和护理伤员达73名。
日寇频繁扫荡,又有本地汉奸带路,消极隐蔽,一旦被发现,就很难逃脱。于是在传统地洞的基础上逐渐改进,血的教训很快转化为对敌经验,自发的群众运动很快被党组织认可,上升为组织动员的力量。由党政军民各部门主要干部成立县区村地道委员会,以人民武装系统为主,男女老少齐上阵。群众们很清楚,虽然修地道耗费人力物力,甚至可能耽误农时,但与敌人的一次抢掠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日军很快就发现,地道布满了冀中大平原,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炮楼,如今已形同虚设。负责(北)平、(天)津、保(定)地区警备的日军63师团师团长野副昌德中将,这个曾在东北“围剿”抗日联军,以“野副大讨伐”著称的刽子手,也不得不慨叹:“‘剿共战’已变成‘地道战’。”
地道战成为日寇脚下的噩梦,冀中军民的全方位的抵抗,不断牵制、消耗着日军的实力。以有限的兵力,从事一场完全没有边界的战争,其捉襟见肘几乎不可避免。尽管日军能在冀中地区,把我们分割在2670小块中,以平均一个炮楼对付四个村庄,但相对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他们的1753座炮楼,不过是一座座囚禁自己的“监狱”,人民的解放和侵略者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神出鬼没,出奇制胜的地道战,是华北人民保家卫国,开展游击战争,在平原地带战胜顽敌的伟大创举。地道战又一次显示出人民战争的无穷伟力。”
冉庄人民利用地道优势,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配合武工队和野战军作战157次,歼敌2100余人,曾荣获“地道战模范村”称号。地道战在整个晋察冀,因地制宜,广泛开展,即便是开展水上游击战为主的白洋淀雁翎队,也曾经转战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