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记忆之六 --- 工宣队和军宣队进校之后

    武斗和派系斗争平息以后，伟大领袖发出了复课闹革命的最高指示，并且派遣了工宣队和军宣队进驻大专院校，全面夺取了高校的领导权。因此我们中小学在工宣队的领导下逐步恢复了所有的教学，其中有问题的中小学教师和干部，关押的关押，劳改的劳改。我妈中学校长（我在前文中提到的，在批斗中被打破头的）被正式逮捕，坐了整整五年牢。而大学早已停止了招生，无课可上。

    工宣队和军宣队进校后不久，大搞清理阶级队伍，逍遥了一段时间的牛鬼蛇神们再次受到了高度重视，大多数都被关进了所谓的“牛棚”，也就是牛鬼蛇神的集中营。集中看管，突击审查，逐个交代自己的问题。那时应该是1968年的寒冬，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我家原来住的三间大房也变成了一共只有22平米的两间小房。到了过年（也许是过春节，我记不清了）的日子，家里只有我妈带着我和我弟弟，气氛一片凄凉。我妈做了一些饭菜，让我送到牛棚去，并且将两三年前的话又给我叮嘱了一遍。

    关押我爸的牛棚设在学校教学主楼的一间实验室里，关押了同系（也许还有其他系的）的牛鬼蛇神十余人。当我快走到大楼的时候，遇见了一位非常年轻的工宣队员。他非常和气的问我来干嘛。我回答了以后他就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他马上就问我们审查你爸爸是不是应该的呀，我赶紧说应该的。我那时已经八九岁了，比较懂事了，我明显感觉到了那厮的不怀好意。我那时要是不这样说，我的父母估计要倒大霉了。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把饭菜交到我爹手里的，但是我父亲在他晚年的回忆文章中特别描述了那一刻他的心情。当他看到我离去的幼小身影，百感交集，欲哭无泪，只能强忍心酸，低头认罪。在被关押的日子里，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我奶奶病危直到病逝都没有获准去医院探望，只有我这个小学生在医院陪护了两个多月。

    我后来才知道，我校的牛鬼蛇神中我爹的问题并不是最严重的，他无非就是五七年那点事，早就被打翻在地了，挖不出什么新材料了。但是他大学生时期曾在一个由美国海军资助的实验室做过实验，同案有很多他的同学和师兄弟，这在当时可是美蒋特务嫌疑。当年问题较大的人还真不少，其中有国民党少将教授，有蒙受蒋经国亲自证婚的国民党青年干训班骨干等等。听起来颇为耸人听闻。在臭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所谓旧社会过来的老知识分子，屁股上的屎是很难擦干净的，况且人们都是拿着放大镜在看他们的屁股。

    工宣队和军宣队在学校驻扎了很多年，直到文革结束。后期的各级领导班子三结合了很多在文革初期被打倒的干部，很多走资派官复原职或者恢复工作，学校的领导权就不再是工宣队和军宣队独揽了。但是他们的威风和话语权还是相当大的。

    我父亲以及其他牛鬼蛇神关牛棚的日子到底有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应该至少有大半年吧。但是从牛棚放出来以后很快就被赶到了更大的牛棚——五七干校。此话留待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