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羞辱

来源: 2022-06-22 06:56:33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汉嘉女1 2022-06-22 05:31 发表于四川
 

以下文章来源于青衣仙子的一维空间 ,作者徐敏

 
徐迟为此大怒

© 徐敏|文

 

不同年龄段的袁水拍

 

古人造字是有讲究的,譬如朋友的“朋”,是两个“月”字,比肩而立,一般高矮,是平等关系。如果一高一矮,就变成日月“明”了,一方成了炙手可热的太阳,就走不到一起了。

1930年代,抗战初起,大批文人南下香港。其中有三个青年诗人,冯亦代、徐迟、袁水拍,正值青春年少,志趣相投,常聚在一起,相与唱和,被友人称为“三剑客”。晚年,徐迟定居武汉,与贵为京官、长期从事文艺领导工作的袁水拍依然保持着朋友关系。有一次,喜欢看戏的徐迟向袁水拍要戏票,袁水拍刚提升为文化部副部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找张戏票应该不是难事。袁水拍很爽快地就给了徐迟一张票,座位是后场倒数第三排。徐迟耳背近乎耳聋,座位过于靠后显然不很适宜。但考虑到一票难求,徐迟也就体谅了老友,没有计较,反而心怀感激。

等到开幕前几分钟,剧场里进来一群前呼后拥的看客,直奔前四排而去。徐迟仔细一看,原来是袁副部长全家老少,还有司机和女佣。徐迟大怒,深感羞辱,从此与袁水拍割袍断交。冯亦代回忆此事时说:“这张无情的戏票使徐迟伤透了心。徐迟对待朋友一向是豁达大度的,但这次却无法保持他的宽容。”几十年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

按照常理,袁水拍无论怎样也是不该这样欠考虑的。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何况,徐迟大小还是湖北省文联的副主席,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物。你拿一张后排座位的戏票给他,却让自己的司机女佣坐在前四排,这岂不是糟蹋人吗?

细细想来,只能说官场这东西,犹如大染缸,能把一个原本还好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最早的袁水拍可不是这样的。他1916年生于江苏吴县,父亲袁祖同出身农家,做过镇公所文书、家庭教师和乡村小学教师。袁祖同希望儿子同自己一样有文化,于是让儿子从小学一路念到高中。

高中毕业,本可深造,但因为家庭人口增加,为减轻负担,按父亲规划,袁水拍去上海参加中国银行考试,成了一名练习生。

当年,能进入银行业被视为捧住了金饭碗。1935年冬,父母为19岁的袁水拍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苏州木渎镇上的绣花女朱云珍,读过初中,能绣一手好花。袁水拍坚持要见一面看看相貌,才做决定。等到实际见面,朱云珍面貌姣好,袁水拍很满意。两年后,二人结为伉俪。

不久抗战爆发,袁水拍在香港、重庆等地做抗日救亡工作,先后担任过重庆美术出版社编辑、《大公报》编辑、中华全国文抗会候补理事兼会刊主编,发表了300多首社会讽刺诗,以嬉笑怒骂的方式揭露社会弊端,反映民生疾苦。

这些诗歌的发表,均以“马凡陀”做笔名,借用的是苏州话“麻烦多”的谐音。至于另一类抒情诗,则换用“水拍”做笔名。

1942年,经剧作家夏衍介绍,袁水拍加入了地下党组织。

1949年袁水拍调北京《人民日报》工作,担任文艺组第二组长,兼任《人民文学》、《诗刊》杂志编委。

袁水拍赴京任职是邓拓邀请的,但得到了胡乔木的批准。中央档案馆至今还保存着胡乔木19491027日的短信:

华北局供给部:《人民日报》自8月以后所吸收的作家骆宾基、袁水柏、袁静等同志的母亲、小孩共五人,请予暂按中灶待遇,至10月底止。

袁水拍到北京后不久,文艺组第一组长王亚平调北京市文联工作,袁接任第一组长。人民日报文艺组改称文艺部后,袁水拍和华君武都是主任,分管有所不同。

1950年春,身为人民日报文艺部负责人,袁水拍参加了对影片《武训传》的批判,跟随江青到山东武训故里开展历史调查。调查结束后,袁水拍参与了一系列批判《武训传》文稿的起草和编辑工作。

1961年袁水拍调离人民日报社,出任中宣部文艺处处长。此前此后几年中发生的反右、四清运动,袁水拍都平安无事。直到文革,中宣部成了阎王殿,受到炮轰,革命群众高呼“打倒阎王,解放小鬼”的口号,开始对阎王殿里的官员进行批判。袁水拍按照其地位,属于阎王殿中的“大判官”级别,也在打倒之列。

1969年中宣部实行军管,连锅端下放到了宁夏贺兰山“五七”干校种地劳动。大西北的黄土高坡、烈日、风沙,盐碱地、菜地、基建、副业等种种劳作,对于一直生活、工作在城市的袁水拍来说,很难适应。遇到下雨,他在又滑又窄的田埂上走不稳,只好手足并用,形同爬行。有次连队派袁水拍去放驴,驴在前面跑,袁水拍跟不上,高喊“站住”,毛驴没有受过这种语言训练,根本不听命令,袁水拍只能干着急,把嗓门都喊哑了。干校的生活对于袁水拍来说,无异于一场巨大的灾难。

1973年,下放干校的人被陆续召回,重新分配工作。原来的领导干部重新组合,有的官复原职,有的遭遇冷落;有的升迁,有的降级。袁水拍重新工作后,立即恢复了毛泽东诗词英译本定稿小组的工作。这个小组是19611月成立的,成员有乔冠华、钱锺书、叶君健等,袁水拍任组长。

因为钱锺书的英文水平最高,很多具体的翻译是由他来完成的,所以常常受到优待。1975年国庆日,钱锺书收到国宴的请柬,在别人眼里那可是圣恩雨露,绝大的荣耀。但钱锺书却请了病假。下午,袁水拍来说:江青同志特地准备了一辆小轿车,接钱钟书夫妇前去游园。钱锺书谢绝说:我病了,国宴都没能去。”袁水拍转而说:“锺书同志不能去,杨绛同志可以去呀。”杨绛马上在旁边说:“今天家里阿姨放假,我还得做晚饭,还得照看病人呢。”夫妻二人一唱一和,怎么说都是不去。

有段时间,因为翻译上的问题,袁水拍三天两头往钱锺书家跑。叶君健是天天来,一来就和锺书脚对脚坐在书桌对面交谈。袁水拍只好坐在侧面。有时其他人也来,一间小小的书房就太拥挤了。袁水拍几次想要替钱锺书改善工作环境,可是杨绛和钱锺书夫妇都很顽固。袁水拍说,屋子太小了,得换个房子。钱锺书夫妇便异口同声,一个说“这里很舒服”,一个说“这里很方便”,总之就是坚决不搬。

不知袁水拍是怎么向上汇报的,江青听到后传话说:“锺书同志可以住到钓鱼台去,杨绛同志也可以同去,照顾锺书同志。”杨绛听了很不高兴,不客气地说:“我不会照顾人,我还要阿姨照顾呢。”过了一天,袁水拍又来传江青话说:“杨绛同志可以带着阿姨去住钓鱼台。”此话一出,杨绛和钱锺书都没有心理准备,不知该怎么回答,两人就呆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袁水拍是怎么去回话的。

杨绛后来回忆起这段往事,也是感到蛮歉意的。天晓得袁水拍夹在中间,他是怎么圆场的。

不过从后来的情形看,袁水拍应该极会处事,能讨上面欢心。很快,袁水拍就在1975年转任文化部艺术研究所所长,不久又兼任《人民文学》主编,并于19763月升任文化部副部长。升迁之快,出人意料。但也犹如昙花一现,就在这一年的10月,四人帮倒台,他因涉嫌站错路线,被停职审查。

袁水拍从高位跌落下来之后,文化界与他同辈的人对他多有所诟病,不屑往来;他自己也觉得难见故人,索性自我封闭起来,蛰居家中,深自悔恨。

1982年,袁水拍在悔恨交加中因病去世。

他生前热闹,备受关注;死后沉寂,备受冷落。人的一生,大起大落,不是好事。

资料来源:
百度百科《袁水拍》
钱江《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袁水拍和武训历史调查》
《“我一生最大的功劳是保全了他的天真和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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