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俄罗斯 (六) (ZT by 芦笛)

来源: viBravo5 2022-03-15 10:40:15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3617 bytes)
回答: 野蛮的俄罗斯 (一) (ZT by 芦笛)viBravo52022-03-15 10:05:09

野蛮的俄罗斯“反世界”(六)

 

克伦斯基这么做,倒也不是想帮助德国人征服自己的国家,他不过是在最关键的历史时刻被不幸推到最关键的地位上去的最无能的领袖罢了。从本质来说,他的性格很像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貌似非常聪明,能说会写,口才一流,恰是斯大林的反面。若是在常态民主国家,他一定会变成一个非常成功的议会政治家,然而在那个大动乱的时代,他却缺乏铁血人物的fibre ,注定只能惹出大乱子来。

凑巧的是,克伦斯基与他的对手列宁同志有通家之谊。他老爹是列宁的中学校长,两家非常熟识,经常互相走动。与列宁一样,克伦斯基也是个外省的明星学生。后来他考入彼得堡大学,毕业后成了律师。这点也和列宁一样,当然他的大学比列宁的喀山大学好多了,而且列宁实际是蒙沙皇看在他死去的老爹的面上给予特殊恩赐,以同等学力参加毕业考试的。此后老克被选入国家杜马,在政坛上一直很活跃,是社会革命党党魁,二月革命后便成了临时政府的司法部长。

当时首都有两个政权并立,一个是国家杜马成立的临时政府(最先是临时委员会),从法理上来说更具备统治资格,那是因为它一是国会选出来的,二有米海尔大公的授权。前文已经说过,本来尼古拉二世的退位诏书是把大位传给米海尔,但米海尔毅然“让国”,决定由临时政府暂时掌管,正式的国体以及政府须待普选产生的立宪大会决定。因为这两重关系,临时政府更具备统治全俄的资格,起码在立宪会议召开之前是这样。

初期的临时政府比较具备代表性,首相是无党派的李沃夫亲王(Георгий Евгеньевич Львов),阁员主要由宪政民主党、十月党和进步党人组成,是个联合政府,基本政治倾向中庸温和,应该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民主政府的架构,然而在那个非常时代,这也就决定了它在无情竞争中的劣势地位。

另一个政权则是彼得堡的工兵代表苏维埃,它完全是个革命政权,既不具备法统上的延续性,也不是人民选出来的。它基本由社会革命党人与孟什维克控制,是个左派政权,但不如布尔什维克那样极端,反对列宁的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主张实行民主。一开头布尔什维克只有两个苏维埃执行委员:斯大林与加米涅夫。因此,虽然有着德国人的雄厚的金钱资助,布尔什维克党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影响力,在临时政府中毫无席位,在苏维埃则是绝对少数。

列宁回国后不久,便在党内提出了《四月提纲》,主张立即发动社会主义革命,把政权从“资产阶级”手中夺过来。党内同志都觉得他的主张太冒险。列宁急于找到同道,便去与号称freelance revolutionary的托洛茨基结盟。老托与布尔什维克毫无渊源,过去还曾和列宁打过笔仗,互相恶毒辱骂,然而因为他鼓吹“不断革命论”(其实也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继续革命论”),正符合列宁发动二次革命的激进主张,为人又极有才干,因此老托从美国回来后不久,老列便不惜前去移樽就教,杯酒言欢,尽释前嫌,把他拉入布党,成了自己的有力臂援。

这种两个政权并立的局面很反常。克伦斯基如果有点眼光,就该迅速结束这反常局面,然而他因为社会革命党在苏维埃中占据了统治地位,他本人还兼任苏维埃的副主席,便听任这两个政权同时存在,全然无视苏维埃既不是国会,也不是政府,整个是个四不象。

列宁目光敏锐,看到了苏维埃的利用价值。虽然布党在其中的势力无足重轻,但总还是有几个代表,不像临时政府连脚都插不进去。他据此制定了夺权的战略,那便是把苏维埃当成夺权的跳板,用它的名义将权力从临时政府手中夺过来,成立布尔什维克政府,再把苏维埃当橡皮图章加以背书。他提出的第一个行动口号,便是“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Meanwhile,临时政府不断陷入政府危机。4月间,外交部长米留科夫给各盟国发了照会,保证把战争进行到底。布党迅即抓住这捣乱时机,在彼得堡发动了盛大的工兵抗议示威,要求外长下台。外长和战争部长只好辞职。内阁改组,克伦斯基变为战争部长,社会革命党人的势力得到加强。因为克伦斯基想以苏维埃作为他的权力基础,两家政权并立的反常局面仍未结束,而且临时政府内部还因为剧烈的派斗丧失了实际执政能力。

克伦斯基当上战争部长后,便不得不处理战争问题。上街游行的庸众缺乏人类常识,不知道外战可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下来的,德国人并不会因为俄国爆发革命便停止进攻。何况当时因为动乱,大批企业关闭,俄国经济一塌糊涂,一线希望全在于盟国支援。而要获得盟国援助,就必须在东线作出点战绩来。

于是克伦斯基上任伊始,便亲历前线,把他天花乱坠的口才使出来,到处视察部队,发表演说,激励官兵的士气。他昏庸到不知道,因为废除了军官的权威,凡事都由所谓“士兵委员会”决定,又废除了对逃兵与哗变者的死刑惩罚,俄国军队已经不再是什么战争机器。原来就不是德国人的对手,何况现在处于这种乌烟瘴气的混乱状态中?

这种倒行逆施当时就备受军官们的嘲笑,他由此得到了“总说服”的诨名(persuader-in-chief vs commander-in-chief)。这讽刺的意味很难翻译过来,军官们的意思是,指挥打战不是搞政治,不能只靠口才去说服部下,而克伦斯基那个名义上的总司令却不懂这个起码的常识,把总说服当成了总指挥。

然而总说服同志却毅然于六月间发动了所谓“克伦斯基攻势”,攻势一开头还颇顺利,然而德军和奥军旋即发动大规模反攻,俄军一败涂地,遭受了惨重损失。克伦斯基见势不妙,又下令恢复在前线执行死刑,然而已经太晚了。

这灾难触发了临时政府的又一轮危机,首相李沃夫亲王辞职,宪政民主党人也退出了临时政府,克伦斯基当上了首相,阁员主要由社会革命党人与孟什维克充任,基本上成了个左派政府,其实和苏维埃的组成也无太大区别了。

七月间,布尔什维克党人开始了第一次夺权努力,组织了士兵的武装“和平”示威。彼得堡外围有个名叫喀琅施塔得(Кроншта?дт)的海军要塞,乃是彼得大帝修建的,其战略作用是从海上拱卫彼得堡。二月革命期间,驻防该要塞的水兵哗变起到了关键作用,被誉为“革命元勋”。革命后布尔什维克党人迅即渗透入该要塞,影响和控制了水兵们。

旧历(儒略历)7月3日,在基层布尔什维克组织的煽动下,喀琅施塔得要塞的水兵准备到彼得堡举行和平示威。他们去请示《真理报》主编斯大林,是带还是不带武器。斯大林圆滑地说:我是个记者,笔就是我的武器,我上哪儿去都带着它,你们呢?于是次日水兵们便全副武装上了船,一共1万2千余人,每人发了5到10粒子弹。他们坐船到了彼得堡市区,上街游行示威,高喊列宁的口号:“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他们先后去见了些大人物,包括列宁在内,还一度几乎逮捕了社会革命党党魁切尔诺夫。

下午3点左右,当示威队伍快要走到潘杰列蒙诺夫斯卡亚大街时,有人从路旁的楼上向他们开枪,整个杀气腾腾的游行队伍立即陷入恐慌。水兵们从未上过前线打过仗,那是他们第一次“战斗洗礼”,于是纷纷扔下手中的枪支,抱着头到处躲藏,过后他们又因为恐慌,向路旁的楼上窗户胡乱开枪,打死打伤大约几百人。过后示威者发了声明,对发生的不幸事件表示遗憾,但解释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某些用心恶毒的挑衅者引发的。到底是谁在楼上开枪,引发了这事件,真相一直未能查明。但此事却被布党在掌权后歪曲得面目全非,声称那是临时政府派兵镇压,就连维基百科都收入了这虚假信息(此段根据Kronstadt 1917-1921: The Fate of a Soviet Democracy,by Israel Getzler,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3)。

临时政府倒确实在当天便从前线调回了军队以维持首都治安。调来的大兵们对从未上过前线一直躲在后方的水兵满怀恨意,巴不得无情收拾他们。军队包围了水兵们占据的某个大厦以及著名的彼得与保罗要塞,准备武力解决里面的“德国间谍们”。全靠扮演温和派的苏维埃执行委员斯大林同志出来打躬作揖,施展他的外交才干,请求政府千万不要制造流血事件,说服水兵们放弃无望的抵抗,水兵们才乖乖缴械,撤出他们占据的地方,返回喀琅施塔得要塞。

同日,司法部长宣布,政府正在调查列宁以及布尔什维克党人与德国的秘密联系,并初步公布了一些情况。斯大林赶快去找他的格鲁吉亚老乡,某位对临时政府颇有影响的著名的孟什维克党人(懒得打他那奇怪的格鲁吉亚名字了),请他禁止媒体在调查完毕之前发表报道,那老乡同意了,但某家报纸《活世界》(LivingWorld)却不听中宣部招呼,发表了两位老革命家(其中一位曾是列宁的战友)的公开信,谴责列宁和他的同志们都是德国间谍。

7月6日,临时政府签发了逮捕列宁、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与卢那察尔斯基的命令。托洛茨基、加米涅夫与卢那察尔斯基都被抓进了监狱,列宁和季诺维也夫却逃走了,成功地转入地下。

 

俄国革命党人的传统,乃是“且把刑场当战场,畅谈革命斥贼党,揭谎言,明真相,驱迷雾,迎曙光,驱迷雾,迎曙光,将火种布向那万里山乡”(Oh,God, how I love this splendid revolutionary Peking Opera as well as the heroine Yang Chunxia!)。

每个真正的革命家,都应该盼望而不是逃避法庭审判,在那儿慷慨陈词,揭穿敌人的诬陷,证明自己无罪,如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季米特洛夫后来在“国会纵火案”审判中做的那样,使得莱比锡法庭不能不宣布他无罪,当庭释放。通过这一壮举,季米特洛夫不但洗清了自己的名字,也保卫了德国共产党人乃至国际共运。

伊里奇深知这传统,更知道作为革命领袖,在党的声誉遭受毁灭性打击时他该怎么做,可惜他有个小小的弱点:怕死。据俄国作家拉津斯基分析,这与他的兄长因参与暗杀沙皇的密谋被处决有关。他于是想出了个绝妙的高招,请格鲁吉亚布尔什维克奥尔忠尼启则去向苏维埃打听,伊里奇能指望在监狱里得到什么样的待遇。斯大林一听就说:决不能让列宁同志去蹲牢!伊里奇还走不到监牢,德国人半道上就会把他干掉的!俄共中央委员会于是便通过一项决定:“鉴于列宁的生命遇到危险,他不能出庭受审。”于是列宁同志便与季诺维也夫一道,名正言顺地奉党的命令逃命,逃到芬兰去了。

列宁虽然逃走了,布党却溃不成军。按临时政府秘密调查所获证据以及搜查列宁住宅查获的大量证据,临时政府完全可以提起公诉,查明案情,依法严惩敌军间谍托洛茨基等人。据拉津斯基说,布党所有的党魁都与德国金马克脱不了干系,唯一抓不到把柄的只有斯大林同志。因此,若间谍案审判完毕,大概只有斯大林能逃脱惩罚,其他同志不是被处决便是终生流亡国外,那也就没有几个月后的十月革命了。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总说服”却变成了“总搅S”,于是事态急转直下,布尔什维克咸鱼翻生,历史便于此拐点飞流直下,再也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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