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女”的“知青”故事(1)下乡第一天

经过多次坚决要求,不到十六岁的我,终于被批准下乡插队了!

1968年11月29日清晨, 天阴冷阴冷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父亲像往常一样,左臂上戴着写有“国民党残渣余孽”的白袖章,阴沉着脸,把我的棉被包、衣箱绑在他的破自行车后座上,母亲面无表情地提着装满脸盆、开水瓶等杂物的网篮,在奶奶的泪眼下,送我去市三中操场集中,开上山下乡欢送会。

偌大的三中操场早已来了不少人,绝大部分是像我一样的“知青”和他们的父母,三三两两聚集在一排排欢送知青下乡的军车附近,或话别,或笑闹,或哭啼。我跟着双亲东奔西问,终于找到了去繁昌新淮公社的黄军车。趁着父亲帮我往车上放行李,母亲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就和父亲匆匆忙忙上班去了。我站在车旁,看着二老渐走渐远的背影,感觉有点孤单和无聊,就悄悄上了车,席地坐在最前面的拐落里。

下午三时许,在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和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口号声中,浩浩荡荡的军车,鱼贯地驶离三中操场,我们的车子也夹在其中,出了市区,加快速度,向着目的地进发。

车子行驶不久,突然,坐在我对面的一位胖女生悄悄低头流起了泪,很快,周围一些女同学也跟着放声,车上不多的几位男生则保持沉默。我奇怪,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去农村干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再说,离开了家,不用上学读书了,又没人管束,多高兴的事啊,为什么哭?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天将近黑了,我们的车队终于停在一条大河边的小镇上。

带队的工宣队师傅等我们全部下了车,开始点名分配我们的去向。早就等在那里的一群贫下中农围了过来。当听到我和同班同学晓潇,分在门楼大队陈墩生产队后,陈墩队的队长和一个大个子农民接过我们的行李,挑起就上路了。我和晓潇俩人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下河堤、乘摆渡、过了河,再上堤下堤,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直到天彻底黑透了才走到村子里。

在队长家,我和晓潇就着一小碗醪糟小鱼和一大碗咸菱角菜,吃了一大碗喷香的米饭后,被领到村中一栋土墙黑瓦房子里。后来才知道,全村12户人家,只有这个地主家的房子比较大,并且有一个阁楼可以安排我和晓潇住下。他们家的大女儿早已出嫁,剩下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儿也已订婚,还有一个十六七岁,富农成分的孤儿外甥和他们住一起。

在瘦瘦小小地主婆的引导下,我和晓潇顺着一、二尺宽的木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她们家的阁楼。

阁楼上很黑,只有一盏小小的墨水瓶做的油灯放在楼口的小条木头桌上,微黄的火苗冒出浓浓的黑烟并发出难闻的煤油气味。打眼看去,楼上的面积很小。窄窄的一溜长条,大约八九平米的样子,高矮刚好能让人站直身子。靠楼梯口紧挨板壁的地方放着两张三尺多宽点的竹排,上面铺着一层稻草,分别架在四只竹马上,板壁后面不知道是什么,最里面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像是一堆杂物。

我俩上楼后,各自把被卷放在两张竹排上,顾不得铺床叠被,赶紧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掏出“毛主席语录”,高声朗读了几段后,就在窄小的床前空地上手舞足蹈地唱着跳起“忠字舞”来---“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当我俩跳完舞才发现,我们的响动引来房东一家大小的好奇,静静地在楼底下抬头望着我们。我俩热情的邀请那家妹子上来,并和她聊了几句。我们告诉她,以后我们不但要教村里的大人小孩跳“忠字舞”,还要教他们读书、写字。

那晚,我和晓潇静静卷卧在陌生的竹床上。我用被子蒙着头,胆颤心惊地听着老鼠在被子上“嫁妹”,脑子里翻江倒海,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离家了,离家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害怕别人知道我是‘狗崽女’了”,并暗暗发誓: 一定要在乡下混出个人样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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