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岗女儿高滨滨的一段往事zt

来源: 2020-03-31 18:26:2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高岗女儿高滨滨的一段往事


插队(包括拘留所833天半)夺走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当我病退回京(病退的经过另文详谈)时已二十九岁了。

 

一天,我独自踯躅街头,漫无目地的在灯市东口一带游荡,东边是史家胡同小学,本是民族英雄史可法的祠堂。我在这里度过了金色的童年时代。西边是女十二中,在那儿我度过了一生最快乐的少年时代。我回忆“努力,奋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段有意义的生活,微笑浮到我的脸上。

 

“陶洛诵”,有人轻声细语地叫,我四下张望,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陶洛诵”!喊声出自迎面走来的一个青年女性。“高滨滨,是你!”真令人意外,滨滨变化不大,梳着两根不长不短的辫子,两根粗粗向上挑的眉毛,双眼皮大眼睛,瞳仁是深黄色,皮肤很白(现在想来她是不是有苏联血统啊?),下磕尖尖的,滨滨其实挺好看的,只是个子不算太高,可也过得去。

 

滨滨是我师大女附中同班同学,而且文革爆发前,我俩同桌。

 

“哎,你加入组织没有?”这竟是她见我的第一句话,我一下子泄了气,知道没什么好谈的了。“加入组织”是一句行话,即“你参加中国共产党没有”?我心里嘀咕:“滨滨是不是被整傻了?”

 

“没有。你呢?”

 

“我也还没加入组织,我一直积极争取,不过还没批准。”看她那样,把入共产党当成人生第一大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赶紧离去,“滨滨,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她不甘心。

 

“是的。”我想起文革中她骑着辆小红自行车找过我几次。

 

“等有时间我去找你吧。”她说。

 

我真怕她去找我,我们家的独门独院已经被一个有七个孩子的老工人夫妇占去了大半,我家拥挤不堪,我妈妈好容易给我腾出一间8.8平方米的小屋,她认为我该和赵京兴结婚。

 

我吱唔着,看着滨滨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十年过去了,怎么她一点也没开窍?”滨滨是共产党东北王高岗的女儿,因为这文革一开始就被我们班班核心打成“反革命”。

 

一九六六年初,我们高二(四)班转来两个同学,其中一个是高滨滨,分配她跟我一桌。我当时住校,每天早起先围着学校跑三圈,再去教室读会儿书,滨滨跟大家一样,叫我的外号“guuse”(俄语“安静”的意思),我任俄语课代表领大家早读,经常说:“guuse,guuse,mobapuusu”(安静,安静,同学们),大家就叫我“guuse”。每个人都有外号,滨滨来后就被改为“兵兵”了。

 

滨滨喜欢穿白的确良长袖衬衫,胸前别着个共青团团徽,她没有狂气与傲气,说话低声低气,对人和蔼,未言先低头一笑。学习成绩一般。总之,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之处。

 

一九六六年六月,全国各地大抓阶级敌人,就象发了神经病一样。不知哪位阶级斗争弦绷得太高的人,在“中国青年”杂志封底的一张画里看出十几条反动标语,其中一条是“蒋介石万岁”。北京大学聂元梓等人的第一张大字报揭开了文革序幕,只是大家懵懵懂懂,闭着眼睛瞎抓,可怜的滨滨成了我们班第一个牺牲品。

 

我们高二(四)班是一个在全校响当当的班集体,全是由外校考进来的尖子,没有一个不要强的。我们班各类出身的比例与全校差不多。可是高干不多,中下级革军革干,高级知识分子占大多数,一个资本家代理,有一个工人出身的女孩,是大家崇拜的对象。崇拜原因现在实在想不起来,可能因为她与众不同的艰苦朴素。记得她有一次表扬自己:“有一个衣服扣子掉到厕所里,我思想斗争半天,还是捡起来。”

 

文革前学校学生里有些人入了党,后来改名为宋要武的宋彬彬就是党员,她爸爸是宋任穷。校领导和老师对家庭有势力的孩子另眼相待。文革初期,我们学校由邓榕传达她爸爸邓小平的指示,我看见白老师(共青团负责人)与邓榕并肩而行,邓榕滔滔地说着什么,白老师谦恭的态度就好同对待首长一样。邓小平当时有一句话:“娃娃们自己闹革命还是不好,要有人指导。”这句话我是后来在大字报上看到的。

 

因为受到小平同志的直接领导,学生分成两部分,一部份去集训,一部分去军训,我被分配去邢台军训。我们班有几个人已被排斥在外,高滨滨,汪静姗、李筠等。高滨滨已被班核心打成反革命,唯一的罪名因为她爸是高岗。

 

记得那天在教室里,老师早已不存在了,校长,老师该关的关,该看的看,领导班级的是几个班核心,“高滨滨”,不知是谁厉声喝道“你站出来”。在这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爸是谁,起码我不知道,尽管我和她同桌。

 

那天也不是按上课时的坐法,一排排的脸朝黑板,而是围坐成一圈。高滨滨并不惊慌,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谈谈你的问题!”一个戴黄边眼镜,胖胖的,脖子上有道疤痕的外号叫小其的说,她爸是某部部长。
“我有什么问题?”滨滨反问。
“你爸是高岗。”小其交了底。
“哗——”,同学们窃窃起来,共产党的头号大敌高岗的女儿竟然在我们班。

 

我承认,高岗的名字确实吓人,他有别于地、富、反、坏、右、黑帮,他可是东北王,反党中央反毛主席,要篡权的。

 

“谈谈你对你爸的认识”。有人怒吼了。
“你说不说!”一贯温良恭俭让的大家崇拜的工人女儿厉声喝道,这一声撕毁了她在我们心中的形象。

 

我是不是也应该说些什么?我站起身来,滨滨看我一眼,我坐下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是说她挺好的嘛。”外号叫熊猫的人对我说,我不记得,但我沮丧地说了一句:“我是说过。”

 

火力全部集中在高滨滨身上。滨滨说:“高岗是大野心家,大阴谋家,想篡党篡权,最后服安眠药自杀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不行,你这是背社论。谈谈你的认识。”班核心不依不饶。

 

斗来问去,高滨滨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话,后来滨滨说要去上厕所,小其不让她去,怕她逃跑,滨滨说:“不信你就跟着。”小其笑着转一个身说:“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后来班核心出了一份公告,公布了高滨滨数条罪状(其中有一条是说高爱抹雪花膏),正式宣布高滨滨为反革命份子。

 

滨滨的母亲是我们学校对面高教部的一个处长,听说带着两个保镖坐着小汽车来找校领导,校领导早被看押起来了。

 

滨滨的反革命份子的帽子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时由我们班张森等同学贴大字报时,给摘了。

 

滨滨受了点刺激,小其后来也受了点刺激。

 

一九八三年,我们高二四班部分同学在马恬家聚会,我感到奇怪的是,到会的人只有我一个非红五类,剩下的全是老红卫兵。大家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对以往的事大家都闭口不提,有人已经离婚,有人正准备离婚,大家也不谈丈夫,只谈孩子的教育,似乎都在回避“文革”这段创伤。

 

第二次聚会,还在马恬家,马恬搬到新房子。那天我带着孩子住在马恬家,我儿子和马恬的儿子都在中联部幼儿园,他俩同班。

 

马恬给我们拿来的被褥又新又暖和。

 

马恬的妹妹后来想出国,马恬托我办手续,我们班纪华也想出国。我对她们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在中国地位那么好何必出来受这个罪?”

 

听说宋彬彬去了美国,我们学校是红八月打人风的始作俑者。我们观看校领导一字跪在高台上,卞仲耘、胡志涛、李树民、汪玉冰等,有几个女孩子提着棍子不时打他们,宋彬彬正好站在我旁边,她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像是自言自语“煞煞他们的威风也好。”

 

后来宋彬彬受到毛泽东的接见,“要武嘛”,伟大领袖下了最高指示,宋改名为宋要武,听说后来又改了回来。

 

摘自《汉尊文化》作者: 陶洛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