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将领黄菊裳，原本也名黄公略。 （《黄菊裳诗文事略》截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0月17日《南方周末》）
许多读者都知道，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中，曾有一位叫黄公略的将领，即毛泽东《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词中“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的黄公略。但很少有人知道，那时国民革命军中，还有一位黄公略将军。
红军黄公略（1898—1931），原名汉魂，字家杞。毛泽东的湖南同乡，湘乡县桂花乡高模冲人。后来因慕汉代张良学得黄石公韬略而佐汉高祖刘邦建立帝业，也欲干一番大事，便改名“黄公略”。父亲是私塾先生，他自幼随父学习，稍大上高等小学，毕业后回乡也教私塾。1915年弃文从军，参加湘军，当过文书、国文教员、排长。1922年秋考入湖南陆军讲武堂，一年后结业回湘军升任连长。1926年湘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遂成为国军连长。因在北伐战争中作战勇敢，被提升为少校团副。1927年1月，考入黄埔军校第三期高级班，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参加过广州起义、平江起义。后来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副军长、第三军军长。
1930年，黄公略在赣西南地区发动群众，发展武装，建立苏维埃政权，使分散的游击区连成大块根据地，并率部参加过好几次战斗。在中央根据地三次反围剿战役中数立战功。毛泽东等人再次来到赣西南后，黄公略即受毛泽东、朱德直接指挥，颇受毛泽东赏识。“偏师借重黄公略”，便是说反围剿时的事。1931年9月在战斗中负伤，不治身亡，年仅33岁。2009年中共中央评选的“百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黄公略入选。
国军黄公略（1885—1951），字菊裳，比红军黄公略大13岁，浙江瑞安县丽嶴镇叶宅村人。不但是蒋介石的浙江同乡，而且与蒋（时名蒋志清）为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同班同学。保定陆军堂中，还有一位浙籍同学姚琮，后又与黄公略为陆军大学第四期同学，黄公略数十年袍泽兼诗友，黄去世后所撰《黄中将菊裳哀辞》说，蒋介石为委员长，黄性孤介，“雅不愿私谒，复耻与黄‘匪’公略名同，改以字行。蒋公或不知之。”黄在北伐战争中多有战功，1931年已任陆军中将。抗日战争时期，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高级参谋，曾四次立功获勋，可谓抗日功臣。后退职返里，退职原因说法不一。姚琮《哀辞》云：“及战胜日本，告归，日惟与二三老友饮酒赋诗以为乐。”是说打败日本侵略者了，可以解甲归田安享晚年了。
今人李伯重先生应黄菊裳孙辈之邀为《黄菊裳诗文事略》所作序则云：“抗战结束后，他对国民政府更加失望，不愿卷入内战，于是毅然正式退役，隐居乡里。”1951年镇反时，黄菊裳3月15日被从家中带走，19日离世。关于黄菊裳之死，黄家后人所编《黄公纪事》云被带走后“旧病复发，不及医治”而死，所以李伯重序云“病逝”。而姚琮《哀辞》所记为：“余居台北，尚冀传闻不实。后其家人得书，谓其饮弹而死。”总归卒于1951年春，享年66岁。1949年曾有人劝黄菊裳赴台，黄云一生未做过一件亏心事而未赴，所以姚琮《吊黄菊裳中将》有“为善而至此，天心未可知”句。黄菊裳至今仍得乡人怀念，瓯海新闻网有采访文章云：“从戎三十余年，历经战争无数的黄菊裳将军，一身的正气和亲民情怀，永远留在后人的心里。”
是知当年国共两军中，各有一黄公略。两位黄公略，都参加过北伐战争，又曾同为国民革命军军官，最后分属敌对两军。只不知两人曾并肩作战或在战场刀枪相对过否。
需要一提的是，国军黄公略黄菊裳，虽出身铁匠之家，但自幼好学，好文史而爱诗，天资聪颖，所以又为诗人。这里且抄录其两首少作。21岁报考陆军学堂杭州应试备选时所作《林和靖墓》：“清矣林和靖，当年隐此间。浮名流水去，身世白云闲。骨朽梅常在，亭空鹤不还。怆怀风飒飒，独自下孤山。”次年《七月朔日入统国陆军学堂》：“万里长空秋正髙，书生投笔兴酣豪。图将武备补文字，故脱儒衣换战袍。千载英风思颇牧（编者注：战国时赵国名将廉颇与李牧的合称，这里泛指良将），一灯夜雨读兵韬。从军起点休忘却，立德立名在此遭。”咏林逋旧题材而不落前人窠臼，有清新之气。抒从军豪情真实而动人，颇耐咀嚼。两诗皆工稳典雅，流畅自然，俱见才情。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青年，诗已如此之佳，则其后来之作可以想见。至为可惜的是，黄菊裳诗稿《鸿爪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竟被付之一炬。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族谱中所保存的少许早期之作，黄家后人黄红女士等又从各处零星搜寻得一些，总共才三十多首。又搜寻得诗文十来篇，并其他有关资料，编成《戎途墨迹：黄菊裳诗文事略》一书。黄菊裳这样一位很可能是非常优秀的诗人，其诗竟焚毁而不传，不单是黄菊裳将军之损失，亦是20世纪诗坛乃至中华文化之损失。
马斗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