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孙岩 品山文史 苏联“佐尔格小组”最先侦获德国将于1941年6月下旬进攻苏联的军事计划，最先侦获日本决定南进东南亚而不是北攻苏联。 *****
这些使“佐尔格小组”被认为是20世纪业绩最辉煌的情报组织，也使佐尔格获得了20世纪“谍王”的冠冕。 *****
但“佐尔格小组”并非如表面称谓那样，是一个只有几个人的情报小组，而是一个有几百人的庞大情报组织，它的正式名称是“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 *****
“佐尔格小组”也并非上世纪30年代中后期在日本成立，而是1930年在中国的上海组建。 *****
1930年1月，共产国际情报局、苏联总参谋部第四局（情报局）的理查德?佐尔格，以德国《法兰克福报》记者和《德意志粮食报》通讯员的身份到达上海，组建苏联军事情报网。 *****
1931年初，“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在上海成立，负责人为佐尔格。但它的第二把手是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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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21年组织声援参加华盛顿会议中国代表团时的陈翰笙（左一） *****
一、谍王佐尔格背后的“王” *****
佐尔格小组分为中国组和外国组，已知核心人员有： *****
方文（张放的笔名），佐尔格到中国后的第一个助手，被认为是佐尔格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佐尔格小组与中共中央特科的联系人； *****
吴照高，中国组负责人、与毛泽东的双重亲家张文秋假扮夫妻的德籍华人（参见：中苏双料女谍，毛泽东的双重亲家）； *****
吴先清，人称“远东第一女谍”，佐尔格小组的谍报组长，负责招收情报员，在一年的时间内建立起华东和华南20多个情报点； *****
外国组： *****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共产国际执委会驻华非正式代表、苏军总参谋部情报员、时为德国《法兰克福日报》记者； *****
马克斯·克劳森，苏军总参谋部情报局的报务员（德籍）； *****
尾崎秀实，日共核心成员，时为日本《朝日新闻》驻上海特派员，1937年6月担任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顾问兼私人秘书。 *****
这些人中，谁是佐尔格情报组织的第二把手呢？ *****
1941年10月18日，佐尔格在东京被捕，在狱中写下五万余字的长篇供述。关于组建情报组织的情况，佐尔格写道：“我……来到中国后，在上海能够依靠的只有史沫特莱一个人，我最初是在欧洲听人谈到她的。我请她帮助我在上海成立一个小组，特别是帮我挑选几个中国合作者。” *****
是史沫特莱帮助佐尔格物色和组建了情报组织的最初班底：方文和蓝萍（不是江青）夫妇；中央特科的董绍明（即著名翻译家董秋斯）和蔡咏裳夫妇；尾崎秀实。 *****
史沫特莱还是佐尔格的众多女友之一，同时是尾崎秀实的女友。 *****
从这些情况看，史沫特莱似乎是佐尔格情报组织的第二号人物。 *****
但佐尔格供述说：“在上海，我主要是和王一起工作，只有在例外的情况才找其他成员。王把各种不同来源的资料和情报带来，我们便一道讨论。如果交来的情报和数据有必须加以说明或是补充报告的，便由他和我一起同提供者谈。我有关于情报收集的指令和要求则通过他转达。” *****
1931年和1932年，佐尔格小组的秘密联络点在上海的霞飞路（现淮海中路）1676号、共产国际和德共党员鲁特·维尔纳夫妇家，是花园中的一栋二层小楼。佐尔格小组的核心成员每周总有一个下午在那里开会。 *****
鲁特·维尔纳女士在她晚年所著《谍海忆旧》中回忆，当时来开会的几个人中总有佐尔格和王。 *****
这个隐去真实姓名的“王”，才是佐尔格情报组织的第二号人物。 *****
谍王背后的“王”又是什么人？ *****
据当时佐尔格小组的情报员张文秋，也就是史沫特莱报告文学中的“单菲”女士、毛泽东的双重亲家证实：当时与左尔格合作的“王”，真实身份是经济学家、外交家、社会活动家陈翰笙，伪装为新加坡商人，化名王如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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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左：1988年陈翰笙和佐尔格小组的老战友鲁特·维尔纳女士； *****
右：鲁特·维尔纳女士在上海淮海中路1676号、佐尔格小组秘密联络处旧址前 *****
二、佐尔格小组的二号人物 *****
陈翰笙1897年生于江苏无锡，自幼才智过人。1915年父母变卖家中细软首饰，送他去美国深造。 *****
陈翰笙留美期间曾担任中国留美同学会的秘书长，1921年冬组织留美同学活动时，认识了留美的无锡同乡顾淑型，结为终身伴侣。 *****
1921年陈翰笙获得芝加哥大学历史学硕士学位；1922年春获得奖学金到哈佛大学学习，后转到德国柏林大学史地研究所，于1924年获得博士学位。这一年他受蔡元培邀请，回国到北京大学担任教授，是北大最年轻的教授，被戏称为“娃娃教授”。 *****
1925年陈翰笙经李大钊介绍，成为国共合作时的国民党员；又由李大钊和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介绍，成为秘密的共产国际（第三国际）党员，开始了他长达25年的秘密工作。 *****
国共合作时期，陈翰笙还担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顾问，负责与英国政府交涉，1927年1月使其签署了将汉口、九江的英租界无条件归还中国管理的协定。 *****
1927年4月6日，北洋政府派兵查抄苏联大使馆，逮捕了大批国共人员，随后杀害了李大钊等20人。与之相呼应，蒋介石在南方发动“4·12”事变，抓捕和屠杀共产党人，白色恐怖笼罩全国。陈翰笙携夫人顾淑型逃离北京，转道日本到苏联。 *****
陈翰笙顾淑型夫妇在苏联参与了共产国际的工作。他们夫妇加入佐尔格情报组织，大约在1928年5月从苏联回到中国二年后，1930年的夏天。 *****
关于陈翰笙和佐尔格的结识，只有陈翰笙在回忆录《四个时代的我》中的简略记载：“佐尔格初到上海时，与史沫特莱住同一家旅馆。他很快发现与史沫特莱来往的进步人士很多，不仅有蔡元培，鲁迅等，也有一些日本进步记者，于是他也参加到这个进步圈子中来，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 *****
陈翰笙与史沫特莱结识还要早。1929年春陈翰笙在无锡组织农村经济调查团。调查团中除了张稼夫、秦柳方、薛暮桥、孙冶方等后来的中国经济学巨擘，还有美国记者史沫特莱。 *****
陈翰笙、佐尔格和史沫特莱都是共产国际的成员，他们的结识是不是有共产国际从中牵线，不得而知。 *****
在佐尔格的中国伙伴中，论资历之深、交游之广、层级之高、成就之大，陈翰笙的确是无人可比。但他在佐尔格小组情报方面的具体工作，除了佐尔格的供述，我们一无所知，陈翰笙自己从不提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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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佐尔格的供述：陈翰笙收集和分析情报，然后与佐尔格一同研究和做出决策。佐尔格前往西安、广州等地发展情报网，也是与陈翰笙同行。 *****
能够查证，佐尔格来华的三年里，在《德意志粮食报》发表了16篇文章，其中9篇是关于外贸和农业方面较全面的报道。佐尔格并未从事中国农业和经贸问题研究，他所依靠的材料以及对中国农村与农业问题的认知，显然来自于陈翰笙。 *****
将这些一鳞半爪拼装起来就可看出，陈翰笙是佐尔格的智囊，或者说是该组织‘智库’，是佐尔格小组的二号人物。但他大多时都隐在佐尔格身后，甚至表面上游离于情报组织之外，以致通常被认为只是佐尔格小组的外围人员。 *****
陈翰笙在情报组织内化身为“王”，真身在社会上就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正是这一时期，陈翰笙肇始了中国农村经济研究，指出“进行土地革命，是中国发展农业生产，解决农村问题唯一正确的道路”，还带出一个有众多经济学巨擘的“中国农村派”，成了“中国经济学家之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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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50年陈翰笙和夫人顾淑型在纽约 *****
三、无可想象的传奇 *****
1931年6月，英国警察在新加坡逮捕了共产国际的信使约瑟夫，从他携带的文件中发现一封上海的挂号电报和邮政信箱编码，通知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 *****
上海租界警务处按照电报署名和信箱地址，逮捕了名为‘牛兰’的夫妇。与此同时，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叛变（参见：千面周恩来，百变陈赓），指认牛兰夫妇是共产国际联络部在上海交通站的负责人。 *****
1931年8月，上海租界工部局将牛兰夫妇引渡给南京国民政府。 *****
牛兰真名雅各布·鲁德尼克，1927年11月被共产国际派到上海，负责共产国际执委会及远东局、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共和亚洲各国党的联络。 *****
牛兰夫妇被捕并引渡给国民政府，使佐尔格情报组织处于危险中。为安全起见，佐尔格、方文、吴先清、克劳森夫妇等先后撤回苏联。 *****
1933年9月，吴照高等原“佐尔格小组”的近一半人员，奉命随佐尔格到日本，组建远东情报局及苏军情报局在日本的情报组织“拉姆扎小组”。共产国际和苏军情报局同时派约瑟夫·华尔敦接替佐尔格，来中国上海负责远东国际情报局的工作。 *****
华尔敦接收的留在中国的原“佐尔格小组”情报人员，据不完全统计仍有183人，其中包括渗透到国民党中枢机构的一些情报员，如蒋介石的武昌行营上校专员刘思慕；南昌行营调查科少校科员章文先；以及关东军少佐特高课长川合定吉等。可见“佐尔格小组”的庞大和情报触角之广。 *****
可以推测，在这一情报组织的交接中，留在上海的陈翰笙起了重要作用。1933年底，陈翰笙夫妇才东渡日本，和佐尔格、及尾崎秀实等会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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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周恩来和宋庆龄指导的新中国的对外英文刊物《中国建设》于1952年1月创刊。图为参加筹办的人员爱泼斯坦夫妇 (后右一、三)与编委会负责人陈翰笙(后左三)等在北京皇城根社址院内留影 *****
在日期间，陈翰笙负责在满铁株式会社中收集情报，同时还以经济学者的身份在东洋文库研究经济，用英文写下了两本重要的学术著作：《中国地主与农民》、《工业资本与中国农民》。 *****
1935年4月陈翰笙回上海，与华尔敦接头。但就在1935年4月，华尔敦情报组织被复兴社特务处（军统前身）破获，华尔敦及许多情报员被捕，即轰动一时的“怪西人事件”（将另文详述）。 *****
我们不知道陈翰笙是如何发觉情形不对、放弃与华尔敦接头的，只知道他在史沫特莱和路易?艾黎的掩护下，从上海吴淞口上船逃到了苏联。 *****
此后陈翰笙根据中共指示，于1936年携夫人去美国，担任太平洋国际学会《太平洋事务》季刊的编辑工作；又于1939年回到香港，和宋庆龄、埃德加·斯诺夫人、路易·艾黎等发起“工业合作运动”。 *****
“工业合作运动”是在沿海和中原的城市沦陷后，向国际宣传和接受捐献，帮助内地建立一些小规模的工厂，生产紧缺的工业品，解决战时人民的迫切需要。 *****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1941年10月，佐尔格的“拉姆扎小组”情报组织被日本警察厅破获，佐尔格在情人石井花子的家中被捕。 *****
日本警厅特高课按照佐尔格的供述，派出人马在上海、天津、北平等地进行大搜捕，重点是抓捕要犯“王先生”。 *****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香港。“王先生”陈翰笙又逃脱日本警宪的缉捕（详情已不考），转道澳门到桂林，继续主持“工业合作运动”的日常工作。 *****
但日本警厅查出了“王先生”的真实身份。1944年3月，蒋介石就是根据日本提供的情报，密令军委会桂林行营逮捕陈翰笙。 *****
陈翰笙的神通广大实在令人不可思议：桂林行营主任李济深立刻把蒋介石密令的事通知了陈翰笙；陈翰笙当即和顾淑型乘英军服务处的军车逃出桂林去昆明；第二天，远东英军总部便派一架军用飞机到昆明，将陈翰笙夫妇接到了印度。蒋介石的军警特务们只能‘望机兴叹’。 *****
文革后陈翰笙有个研究生问起这件事的内情，他笑笑说：“做地下工作的人，有些事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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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57年12月3日，印度援华医疗队爱德华博士追悼大会。左起：周恩来、陈翰笙、印度驻中国 大使、宋庆龄 *****
四、用了108年脑筋的“中国经济首脑” *****
二战结束后陈翰笙按照周恩来的指示，携夫人再度赴美，担任“中共在美工作领导小组”的顾问。 *****
这时的陈翰笙已被美国学术界公认为研究中国经济的最高权威。1946－1950年间，他在哈佛、哥伦比亚、芝加哥、宾夕法尼亚、约翰·霍普金斯、华盛顿州大……几乎所有的美国名牌大学都任过教。 *****
新中国成立后，陈翰笙应周恩来之召，于1951年1月回到中国。周恩来在中南海设宴为陈翰笙夫妇洗尘，席间说自己兼任外交部长，工作很忙，希望陈翰笙先生能助一臂之力，担任外交部副部长（后来周恩来找来助一臂之力的，是副总理陈毅元帅）。 *****
但陈翰笙借宴席的餐具说“总理啊，我是个筷子料，请不要把我当刀叉使，还是让我去做点研究工作吧”，婉拒了周恩来的邀请。 *****
在坐的中宣部长陆定一听陈翰笙想做研究工作，便建议说：“要么你到北大做副校长，帮马寅初的忙。”但陈翰笙也推辞掉了。 *****
陈翰笙晚年自述：“我视富贵如浮云，一向淡泊明志，从不为名位利禄所烦恼。” *****
陈翰笙淡泊名利，也是绝顶智慧，从不讲情报工作的经历，未罹潘汉年、布鲁般祸（参见：毛泽东称赞的红色福尔摩斯，粉碎戴笠“死间计划”），一直埋头做学问，教书育人，著作等身，弟子如云，仅文革后期他在家中‘私招’的入室弟子就有三百多人。 *****
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102岁的陈翰笙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他掰着手指头说：“我给北大老师讲三句话：第一，要好好帮助年轻学生；第二，不要当官；第三，要多写书。” *****
电视台记者要他给北大说句祝福的话，他说：“祝北大今后办得像老北大一样好。” *****
记者和家人感到不满意，对他说：“你说——祝北大今后越办越好”。 *****
陈翰笙连说三遍，三次都是“祝北大今后办得像老北大一样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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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2岁时的陈翰笙 *****
2004年3月陈翰笙逝世，享年108岁，历经晚清、北洋政府、国民政府和新中国四个时代，跨越三个世纪，被誉为“用了108年脑筋的中国经济首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