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下半年,中央电视台先后两次播出了《大家》专访栏目主持人曲向东采访著
名科学家钱伟长先生的节目。节目解说中提到“1968年,这位已经五十五岁的科
学家被分配到首都特钢(笔者注:当时的名称应为北京特钢厂),以炉前工的身
份按受改造。”
央视插入的这段解说,很容易将观众的思维引向“受迫害”这个预设陷阱。果然
,网上有人在节目播出后斥责钱老文革期间在炉前炼钢是干牛马活,是“惨遭迫
害”,是毛泽东时代的又一“滔天罪行”。
笔者对这种思维定式嗤之以鼻。笔者曾多年从事特殊钢冶炼工作,炉前炼过钢,
交流过经验发表过文章,完全有发言权。按炼钢炉的实际工作特点,一个外行人
根本不可能参与实际操作,就像没摸过汽车方向盘的人不可能去打方向,最多只
能坐在副驾位置上学习观摩而已。钱老先生到钢厂一线与工人同劳动,按当时的
说法是 “与工人阶级打成一片”“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类似现在的深入实际
。网上那些以此做文章的人只是凭主观臆想。
这里必须指出,那时钢厂干部参加现场劳动很常见,钢厂机关干部定期到现场参
加劳动都是制度化程序化的,特别是生产创高产之时,干部更要深入班组。那时
的口号是“工人身上有多少汗,干部身上有多少汗”“干部自觉接受工人群众的
监督”,强调干部要与工人“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文革时的工厂干
部不好当,得靠干,决不能像现在这样对工人颐指气使,动辄罚款。
今年年初,因工作关系,笔者出差北京到首钢下属某设计院洽谈一个工程项目,
负责接洽的是总工程师老候。老候是资深冶金专家,业务功底深厚,为人朴实,
在北京特钢厂工作了几十年,虽已过了退休年龄,仍继续工作。我特地问起央视
《大家》栏目说的钱老文革期间在特钢厂参加劳动的事。
“那时我们可熟了”,回忆往事,老候感到很亲切。老候说钱老一开始就在他所
在的炼钢车间,老候当时也是车间生产负责人之一。
我提起央视节目中讲的当年钱老当炉前工,对此老候显得困惑,显然节目解说中
讲的钱老“以炉前工的身份按受改造”与他记忆中不太符。
老候称钱老为钱先生,这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老候回忆说,那时钱先生
在车间与工人同劳动,参与运耐火材料工作,用车子运耐火材料。
“这工作你应该是很熟悉的”,老候对我说。
这个情况笔者当然熟悉,就是将烘干的材料运到使用点,路程一般在百米左右。
老候说,也不是钱先生亲自拉,工人拉车,钱先生在一旁协助一下就行了。老候
一边说一边做了拉和推的动作。“对钱先生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大伙都是尽量
照顾他”,老候说,“那时我管这些,我具体安排。”
老候回忆说,当时钱老在工厂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相处得都很好,钱先生很
朴素,对人很客气,吃饭时与工人一起在食堂排队买饭。
“工人都很尊敬钱先生”,老候几次这样提到。
据《大家》节目讲,钱老后来被周总理调回,参加一个代表团到美国访问,钱老
没来得及准备,脚上的鞋子还是总理的。
“后来你们还来往了吗?”我问。
“没有,自那以后再没来住了”老候说。
钱老离开特钢厂已有三十多年了。
我对老候说,自央视播出那个节目后,有人指责钱老在特钢厂是受“残酷迫害”
,对此大加谴责。
老候显得很惊诧,“什么?!”老候有点激动,身体向我靠了靠,“钱先生这样
说话?那他没良心!”
老候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急忙强调说,钱老一点也没说过这种话,是有人看
了电视后在网上说的。老候略为平息,喃喃地说:“钱先生可不能这样讲,他要
是这样讲就是没良心了,那时工友都尊敬他照顾他,大家的关系都处得很好。”
老候的话我信。因为央视节目中就有这样的两段解说:“对于闫师傅(笔者注:
当时与钱伟长先生一起的工人)和其他工友来说,他们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他们一
起白手起家建造的热处理车间,三十多年过去了,许多和钱老一起工作过的特钢
工人都已经退休,但是直到现在,钱老对于他们来说,仍是一段无法忘怀的记忆
。”“除了热处理车间,钱伟长和工人们还设计建成了当时北京最好的液压机。
”
我想,解说词中阐述的工人对钱伟长老先生结下的浓厚友情,钱老参与建设的热
处理车间,以及参与设计的当时北京最好的液压机等等,这些应该是钱老在特钢
厂留下的最好纪念。
百度百科“钱伟长”词条对他在文革期间的这段经历是这样评述的:“‘文化大
革命’期间,他深受冲击。1968至1971年间,被下放到北京特种钢厂炼
钢车间劳动锻炼。在与工人群众接触后,思想感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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