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身边的“亡命之徒”
口述：靳山旺
靳山旺：当了国家副主席后，首长的工作明显多了起来，像视察全国各地工农业生产与人民生活现状等工作，就是以前没有的。旅顺口欢送慰问会一结束，她就又带着我们前往各地视察。她曾在林伯渠、朱明、廖梦醒、沈粹缜、罗叔章等人的陪同下，一起前往东北三省及新工业基地进行视察， 那时，她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在天寒地冻的气候条件下，行程4000 多公里， 巡视了50 多个地区和工程，后来在夏天又抱病带着我们前往江南进行视察。当时，我知道她的坐骨神经痛刚有所好转。在那次前往上海、江苏等地视察时，根据首长的指示，我们都脱下了军装，上穿咔叽布的中山装， 下穿普通的布鞋子。首长在临行前的短会上特别提醒大家：“我们这回要去的地方不是工厂就是农村，面对的是劳动人民与基层干部，再穿西装， 是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格格不入的。”
靳山旺护卫宋庆龄视察工作。
那次出发前，首长又和我们开了个会， 布置了工作。开好会，离吃晚饭还有些时间，首长还单独叫我一个人到她楼上的办公室，和我下五子棋。就那天和首长下棋，首长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吓了我一大跳。她说：“大炮呀，你要知道，这几年来，蒋介石一直在叫嚣反攻大陆，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当年朱老总在延安时，有一个外国记者模样的人，趁给朱老总端茶送水的机会，偷偷地把一些毒药粉投进水杯中，幸亏老总的卫士警惕性高， 当场拿掉了这杯茶水，结果你猜怎么样？一化验，这水中果然有毒呢，而且还是几分钟就能致人非命的剧毒！”当时我听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所以后来跟她出去视察工作什么的，我就专门留了个心眼，就怕特务趁人不备下毒！ 1955 年夏天，我们跟着首长分别视察了上海国营第一棉纺厂和公私合营仁德纱厂、江苏省松江专区全国水稻丰产模范陈永康领导的农业生产合作社和附近的其他一些农业生产合作社，还有扬州瘦西湖畔的农业水利工程、工地等。这一路上，我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只要一到地方，我就耳听六路， 眼观八方，始终紧随在她的身边不离左右，密切观察着四周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其实，当时我寸步不离首长左右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能让首长踩空、磕绊或摔倒了。我是卫士长呀，我们这班警卫人员都清楚，当时首长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那两年里折磨得她连觉也睡不好，经常要请医生。特别是关节炎，经常会痛得她连走路都困难。当时，每当我看着首长沿着农村的田埂路高一脚、低一步地慢慢走路时， 我真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真想伸出手去扶上她一把，但是又不能。倒并不是首长要面子，而是她一向把自己的形象看作是我们国家的形象， 她对我说过，她要留给公众一个健康乐观、永远年轻的良好形象。这就为难我了，搀又不好搀，不搀又怕她摔倒，怎么办呢？我只好随机应变，看四周没有拍照摄像的时候，快速地把右手插进首长的左胳肢窝里，恰到好处地帮助她一把，然后见到照相机、摄像机对准她的时候，尽快地把手抽出来。
靳山旺授衔后留影
最让我提心吊胆的是，首长每到一处，还要随意走进路边的农民家里去，引得农民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挤在屋子里。说笑的、鼓掌的， 热闹得不得了。更使我着急的是，当地农民端上来的茶碗、茶杯并不卫生， 有的好像还没洗干净。可首长偏偏不管，要与广大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一碗大麦茶上来，她眉头也不皱，端起就往嘴边送。当时，可把我给急死了，在这种非常的环境中， 是绝对不能发生任何“万一”的！所以，我眼看着首长又要伸手端茶水喝的时候，看准她的手还没伸出去，就抢在她前面，把那杯茶水给抢了过来。
当时我装作自己渴的样子，就抢过人家先端给首长的茶水喝了几口。然后，我又装出一副喝错了的样子，再喝人家端给我的那杯茶水。等到两杯茶水都喝过了，我这才装作刚发现似的，把第一杯茶水放到首长面前。当时，首长就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继续与周围的人们说说笑笑。直到完成当天的视察任务回到驻地，她才趁没人的时候问我：“我说大炮，你今朝一共几次喝错了我的茶呀？”我早料到首长会这样问自己，就实话告诉她说：“我可没喝错，我是担心有坏人在你的茶杯里下毒呢。” 首长就笑了，说：“下毒可是要毒死人的呀，怎么你就不怕死呀？”我说“我不怕死。当年与胡宗南部队打仗，子弹呼呼地像蝗虫一样乱飞，我都没怕过死呢，照样往前冲。”没想到首长听了我的话，感动得不得了，眼圈都红了，用手指着我说：“你这个人哪，让我怎么说你呢？要是你万一真的倒在我的身边了，叫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你要知道，你还年轻，连老婆还没娶呢！”其实，我当然也怕死，不过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我的几位同年一起参军的战友，都倒在了阵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我跟他们比，是实在不应该怕死的。我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回答首长的。首长听了，用手指了指我，又叹了一口气说：“你呀你，真是一个亡命之徒。”当时，我还不知道“亡命之徒”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首长说我是“亡命之徒”，不是批评我，是表扬我。（选自《魅力宋庆龄》连载五）
作者：汤雄 责任编辑：丁富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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