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难忘1977,那个童话般的冬天 (二)

来源: -hutu- 2017-11-30 17:14:1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5889 bytes)

难忘1977,那个童话般的冬天

(二)

汪晶晶

 

且说我瞒着我的X 老师,利用下夜班的时间,回我的小医院,领了一份高考的报名表,兴冲冲地回家。母亲看到我竟也打算报名参加高考,很吃惊。

 

母亲说,“你怎么……也想去参加高考呢?你们医院一直在培养你。不是已经让你当医生了吗?他们……,是没有办法。他们的工作环境……,实在是太差。学不到什么知识不说,还有各种职业病,甚至危险。只有参加高考这条路……”

 

母亲说的 “他们” 是谁,当然不需解释我就能明白。那是指的我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我们家四个孩子,除了我不幸是六九届,上面三个都是“老三届”。1968年上山下乡时,我们家的三兄妹下到同一个知青点,以后又很逻辑地被招到同一家工厂当工人。

 

那是一家生产氨肥的化工厂,大名叫武汉制氨厂。

 

哥哥和大姐从小身强力壮。他俩一旦做了坏事,家长和老师加在一起,要想在体力上制服他们都不大容易。所以,哥哥几乎是众望所归地被分到锅炉房当炉前工。需要哥哥掌握的主要职业技巧是,要把一锹十多公斤的煤,尽可能均匀地撒在K式锅炉的基底部。

 

大姐则很荣幸被分到食堂当炊事员(食堂那时是阶级斗争的前哨阵地,政审不合格的人是去不了的)。主要职业技巧是要尽可能平稳地驾驶一辆超长,超重,且放满饭菜的平板三轮车。有一次,大姐和同事在蒸笼上滤好热气腾腾的米饭。没防着一只懒猫会钻了进去。等饭蒸好,同事揭开蒸笼,才看到被蒸得和蒸笼一般巨大的可怜的猫。同事当场昏倒,还差点被烫伤。大姐只好英勇顽强,自己找一把铁锹,把那可怜的猫铲出去……。

 

我没提二姐。大家肯定想,二姐比哥哥和大姐运气好,会分到一个稍好的工种。

 

不错,二姐因为瘦弱,被分去当仪表工,在化工厂算是不坏的工种。但二姐这辈子走的,却是一条完全称得上离奇的生活之路。我现在随随便便拣几件小事写一下。大家一看就知道,二姐让父母一次次担惊受怕的故事,根本不需要加工,直接搬上银幕就能去角逐奥斯卡。哈!

 

1968年下乡时,要按西方人的算法,二姐只有十六岁。二姐从童年时代起就极瘦,人称“三猴”。她跟着哥哥和大姐下放的那个村,从三年自然灾害,耕牛们不幸都被吃掉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耕牛。耕地拉犁的只能是人。二姐很快就被证明力气过小,比狗还小。贫下中农们倒很仁慈,让二姐在村里自办的小学里当老师,並记全工。

 

那时伟大领袖还算神采奕奕,副统帅也还算忠心耿耿,上面不时会传来振奋人心的最新最高指示,或者两报一刊的重要社论。

 

且说有一天,县革委会通知,村里要派人到几十里外的永峰村,参加一个无比重要的学习班。村里人一听永峰村,谁也不愿去。哥哥,大姐和其它知青,出外修汉沙公路一类的东西去了。总之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支书便通知二姐去一趟。

 

参加学习班,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不上课,不出工还记全工,多好的事。简直是天上掉下了肉馅饼!二姐和邻队的一名女知青结伴同行,两人高高兴兴地去了永峰村,在那里心情无比舒畅地住了四,五天。

 

等到哥哥和其他人回队,已经是第二个月的月底。哥哥例行公事地给父母写信汇报,说了说这一个多月,他带着两个妹妹,在 “广阔天地” 里都干了哪些 “大有作为” 和 “很有必要” 的事。

 

父亲接到哥哥的信,读到二姐竟到永峰村去住了一段,两眼一黑,差一点停止了呼吸。

 

原来Q县的那个永峰村,本是 “十七年城市老爷卫生部” 时代,父亲带领着若干弟子,在省卫生厅的直接指示下,亲手建立的一个模范麻疯村。

 

麻疯病,是由低毒性致病菌,麻疯杆菌,引起的一种,以面部皮肤损害为主要体征的传染病。其传染途径为接触传染。和其他传染性疾病相比,麻疯病有一个只要见过麻疯病的老百姓们都知道的重要特征,那就是麻疯病危及的不是患者的生命,而是患者作为人的尊严。麻疯病导致的患者面部的皮肤损害,最终会使患者整个失去人的外在特征。但麻疯杆菌却并不侵蚀重要的生命器官,患者因此完全可能经年累月地存活着,并成为一个令周边人群极度恐怖的传染源。

 

也正因为这样,在愚昧时代,老百姓们对麻疯病患者只有两种本能的处置方式,或烧死,或驱逐。当时支书通知去永峰,村里的人不愿去,就是因为农民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只不过瞒着知青罢了。

 

很多很多年后,父亲,母亲都已去世。我偶尔和二姐聊天,便会常常感慨。

 

我说,老头子(我们姐妹对父亲的昵称)只活了七十八岁,就是被你吓死的!二姐默然。(父亲同时代的医界老人,活到逾九望百高龄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父亲几乎算是 “英年早逝”了。父亲固然体质不好。但当年为二姐的担忧,一定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寿命。)

 

作为皮肤性病专家,父亲当然知道,他即使是立即停止呼吸也无济于事。因为二姐已经去了麻疯村,并且已经在那里吃了,住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而麻疯病从被感染到最终发病,又有一个漫长得惊人的潜伏期。于是,父亲的担忧便只能和那个该死的潜伏期一样,漫长,持久,无奈。

 

更为严重的是,如果二姐真的感染,那就意味着她很可能已经把可恶的麻疯杆菌带回了知青点。哥哥,大姐和所有其他同点知青都有同时被感染的危险。父亲采取了他还能采取的一切措施,最终却只能静观后效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父亲的担忧,绝绝对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个科学家前瞻性的担忧。

 

大约是四年之后,二姐早已出师,算是老工人了。那位当年和她结伴同行的原邻队知青,现同厂工友,开始无缘无故地掉眉毛,很快就掉得精光。随后,鼻孔,嘴角,开始溃烂,流水,容貌变得不仅丑陋,更是狰狞。

 

很快,不用我多说,大家就能猜到,那孩子的诊断下来了,麻疯病!根据法律,必须去麻疯病院强制性住院。

 

知道了内情的汽车班,全体罢工,要求党委书记自己开车送人。党委只得向邻厂借车。被借的司机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竟是送的麻疯病人。回厂后大闹,狂怒之下,险些把制氨厂的党委书记,一刀杀了。

 

而事实上,父亲亲手参与建立的麻疯病院,是所有医疗卫生机构中最最仁慈,也最最人道的地方。那里全体病友亲如一家,全体病友都一视同仁地享受百分之百的医疗保险。所有发病前已经参加工作的病友,终身全薪劳保,而且只要原同事涨工资,他们还会跟着涨。麻疯病院同时还是一所难能可贵的大学校。其中大部分职工,从医生,护士,到炊事员,会计,花匠,本人都曾是或正是麻疯病患者。他们即使痊愈,也不愿离开,而愿意一辈子呆在那个他们已经视为家园的地方。

 

只不过普通老百姓,谁也不会知道这一切,更没有兴趣关注这一切罢了。

 

在麻疯病院安居乐业之后,二姐的那位昔日的知青同伴,后来的工厂同事,专程写了一封情深意长的信寄回厂,感谢毛主席,感谢党和人民,感谢组织。信放在党委办公室的桌上,谁也不敢去碰,更无人敢开启。最后,厂医务室的人用火钳钳走,烧掉,然后还奉命消毒全部办公室。

 

而二姐经历的离奇之事,又何止一次麻疯病。

 

二姐工作的车间,氨水外漏,工人们往外疯跑。毫无体育细胞的二姐被挤倒在地,导致鼻梁骨折。那还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化工厂最大的好处是热水充足。工人们只要愿意,天天下班都可以自由自在洗热水澡。且说有一天下班,二姐同岗位的一位女同事,约着二姐一同洗澡。二姐从小做事就极慢,常常东张西望,最后因为注意一些常人遗漏的细节而忽视了常人都关注的整体。上小学的时候,假如我要等着她一起上学的话,我就得天天陪着她迟到。那一天,同事等了老半天,不见二姐的人影,只好自己先进澡堂。等二姐慢吞吞地拿着脸盆和干净内衣,不慌不忙地走到澡堂边,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女澡堂爆炸了。几分钟前刚刚和二姐分手的那位活蹦乱跳的女同事,被炸得粉碎。二姐当然肯定洗不成澡,因为全厂基干民兵立即紧急集合,为那位不幸遇难的女同事(还有其他人)寻找被炸飞的手,脚,胳膊和腿……

 

我罗里罗嗦地写了这么多二姐的往事,实际上都是那天我拿着高考报名表回家,母亲絮絮叨叨,简直声泪俱下地向我诉说的。母亲教了一辈子书,自己的孩子却没法读书,这份痛苦不是母亲一个人有。医学院百分之九十的教职员工,都痛苦,都无奈,也就算了。但母亲连盼着儿女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都难,那就真的只剩下高考这一条超脱苦海的路了。

 

母亲说的诚然没错,我的哥哥和姐姐们,绝对应该参加高考。

 

但母亲认为我已经很幸福,不需要再去凑热闹,我却完全无法接受。我开始大声和母亲争执。

 

母亲想说服我,被父亲拦住了。父亲简单明了地对母亲说,“她不过是报个名,参加个考试而已,离着真正上大学还早得很!”

 

母亲不说话了。父亲却严肃起来。就在母亲跟我 “痛说革命家史” 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我的报名表看了一遍。

 

我是一个非常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很清楚,作为一名小学毕业生,我和哥哥,小表哥,这些整整等了一十二年的老高中的学生们,和比我至少小六岁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们,一起进考场,绝绝对对属于自讨没趣。所以,报上连篇累牍地登着的,供填志愿时选择的所谓第一类和第二类学校,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的第一志愿填的是三类学校中师范学院的中文系。第二志愿是三类学校下面所列的所谓 “高师班” 中的中文系。第三志愿我干脆没填。

 

我在前面写过,我的愿望很小很小。我不过是想上上学,学什么都无所谓。当老师不错,寒假暑假都不用上班,可以呆在家看看书。将来一旦能当班主任,我下决心一定想法和调皮捣乱的孩子做朋友,绝不包庇那些哗众取宠,有意做些假好人好事的假三好学生……。

 

我正想入非非,没防着父亲拿着一块橡皮,正在使劲地擦着我的报名表上填志愿的那个栏目。

 

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说,“你,白白学了七年医,竟然忘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的病!你……,居然填师范,居然想当老师!粉笔灰,那对哮喘病人是最最危险的过敏源……”。

 

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有着显著区别的。但凡父亲开口说话,那就是命令,而不是和你讨论。你假如还敢和他顶嘴,他会让你立即离开他的视野。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着父亲进一步的 “最高指示”。父亲接着说,“我已经看了报纸。武汉大学有一个系,名叫图书馆学系。顾名思义,那是培养图书馆员的地方。图书馆是个好地方,图书馆员是个好职业。和书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简单,愉快。你基本不需要多说话。而且,图书馆恒温,定期会吸尘……”。

 

说话间,父亲已经为我重新填好了志愿,然后把被他擦了个洞的高考报名表叠好,递给我。父亲开始做别的事,因为他要对我说的话说完了。

 

第二天,在院党支部和革委会办公室,一向能容忍我政治上落后的领导们有些忍无可忍了。因为被父亲擦了个洞的地方,反面是无比重要的 “社会关系” 栏目,而他们手头又没有那种表了。我万分沉痛地看了看,这才发现,父亲把三个志愿都填了。第一志愿: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第二志愿:复旦大学新闻系;第三志愿:北京广播学院文编系。(很久很久之后,我和我大学时代的好朋友老王聊天。老王是杭州的女儿,上海的媳妇,对江浙一带的情况当然比我熟悉。老王听说父亲竟把复旦大学填成第二志愿,差点笑昏了。老王说。复旦招生的人要是知道了,非得气得脑溢血不可,哈!)

 

1977年12月7日的下午,持续了两天的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我困极了,一回家就想赶快睡一觉。母亲却让我在大姐的衣柜里找一件漂亮一点的衣服,出去照张相。我这才想起,这一天是我的生日,而且还是本命年的生日。多么令人悲伤啊!二十四岁!那本该是大学毕业的年龄,我却才刚刚有幸参加高考。不过,和哥哥,姐姐们相比,我无论如何应该知足才对。

 

一个星期后我把照片取回家,看了一眼就放进抽屉。1977年的那个冬天,我实在太忙了。我估计,但凡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中国人,那时恐怕没有不忙的。

 

又过了若干个星期,我的大姐夫下班回家,经过那家照相馆,忽然看到我的一张巨幅照片居然堂而皇之地放在橱窗里,不免吃了一惊。

 

大姐夫进去询问摄影师说,“你们橱窗中放着的一张照片是我妹妹。你们征求过她本人的同意吗”?摄影师说,“照的时候并不知道效果好不好,怎么征求她同意”?大姐夫说,“那她要是现在不同意呢”?摄影师说,“照得这么好。上了色(那时还根本没有彩色照相)。让她自己来看看!没有女孩子会不同意!高兴还来不及”!

 

最后,大姐夫代我和照相馆达成协议,陈列完毕,将巨幅照片连同那个镀金的美丽镜框一起送给我。

 

那之后的三十余年,我的那张完全偶然的巨幅照片,一直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挂在她的房间里。

 

我曾在其他文章中写过,父亲和母亲的同乡,挚友,兄长,中国二十世纪黑白摄影时代的著名摄影家,黄翔先生,对母亲极好,曾给这位活泼,可爱的小妹妹照过无数张美丽的照片。童年时代,我在母亲那些美丽的巨幅照片下,睡过整整一十六年。而晚年的母亲,也同样睡在我那张唯一的巨幅照片之下。

 

而最最可怜的,却是当年发现,并为我取回巨幅照片的大姐夫。

 

大姐夫是上海知青,一生老实,无用,碌碌无为,只活了短短的五十七岁便郁郁而终。在家乡上海,大姐夫只生活了二十年。其后漫长的三十七年,他都在楚地渡过,却从未真正融入过武汉,这个他固执地认为俗有余而雅不足的城市。这让我想起我后来的母校,珞珈山上一位知名的历史学教授,伤感且无奈的自挽词,生于吴,葬于楚!呜呼!

 

好了,写到了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寄到单位,我本该结束我这漫长的《童话般的冬天》。但我写东西一向啰嗦,就不妨再最后写一段和那个年代有关的趣事。

 

收到了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我立即向家中管账的二姐申请 “公款”。我说,因为住读,我需要一只热水瓶和两只脸盆。

 

二姐从平台上取来一只竹杆,娴熟地伸到床下最无人烟之处,掏出两只上山下乡年代的旧脸盆。对着光仔细地看了看,确信两只都是漏的,才放心地递给我。二姐让我趁着这几天还在医院上班,先到牙科去补脸盆。“公款”,当然肯定不可能批。

 

医院长大的孩子谁都知道,牙科,那整个就是全院职工的一个金工车间。想修什么都行。

 

但牙科……!哈!我低下头偷偷地笑。

 

二姐当然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敢随随便便地光顾我们医院的那个牙科。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数年如一日地不敢。

 

且说我工作的那家小医院,在建筑上有一个一直到我终于离开它都没搞明白缘由的特征。那就是,医院所有的科室,包括无比重要的党支部和革委会,都在马路的南面,唯独牙科却独自呆在马路的北面。这当然其实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是个天性非常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在我视野中出现的人群,我永远只认识其中的三分之一,称得上熟悉的就更少。

 

那个和牙科有关的不幸的故事发生时,我在医院才刚刚工作了一年。

 

那一天我夜班,一个人呆在急诊室。急诊室的前面,是医院的大门。

 

已经夜深人静,我正准备收拾书本,铺床睡觉。突然间,有人在医院的大门外嘭嘭地敲门。我不敢耽搁,立即起身。天这么冷,又是半夜,如果不是重症急诊,那一定是出了交通事故。

 

不想我急急忙忙地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个不但全须全尾,而且还红光满面的男人。

 

我奇怪了,问道:“请问你俩(不是复数,而是武汉方言中的尊称,相当于北方方言中的“您”)哪里不舒服?”

 

我客客气气地询问。那人却有些气恼。

 

“你怎么开口就咒我不舒服呀!我舒服得很!哪里都舒服!我是来上厕所的”。那人大大咧咧地回答。

 

这一下,我真是有点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

 

半夜三更,寒冬腊月的,随随便便就敲一家医院的大门,居然是为了上厕所。这也太有点过分了。

 

我没好气地拦住那人,指着离我们医院只有一箭之遥的新华电影院,那里正闪烁着诱人的霓虹灯。我说,“你俩是想上厕所,对吧!再朝前头多走几步,你俩看好,那是新华电影院。花五分钱买一张票(那时电影院据说是“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武器”,常常通宵达旦开着)。既可以看西哈努克,还可以随便上厕所。几好!”。

 

说完我还不解气。我指着医院的招牌教育那人,“你俩这回看清白,这里是医院,不是公共厕所!下回再莫这样不开窍。一把年纪,还要人教!”。

 

为避免这人的胡搅蛮缠,我说完就紧紧地关上门,还哐当一声锁上。

 

没想到,那天晚上,我闯祸了。

 

那天来上厕所的,并不是外人,而是我们医院本院的职工,是马路对面牙科的一位技师。牙科通常是不上夜班的,但那天因为接了别处的活,C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加班。而牙科厕所的水箱,不知怎么坏了。

 

后来的事,我都是听说的。

 

我关上门后,C师傅先是对着门,抑扬顿挫地骂了一通脏话。然后掏出东西,把原本属于厕所的那些和他口中骂出的话语同等肮脏的液体,完全彻底干净全部地喷在了医院的大门上。

 

C师傅骂骂咧咧地回到牙科。两个徒弟毕恭毕敬地问,“你俩回了!”

 

C 师傅气呼呼地说,“老子读了一箩筐毛主席的书才学得文明了。才说不找电线杆子,多走几步,到对门上个厕所。老子今天在对门撞到鬼了!不晓得哪里冒出来个体面苕,不认得老子,不要老子进去不说,还要老子花五分钱到新华电影院买张票,看西哈努克……”

 

“哈!哈!”两个徒弟笑得前倒后仰。

 

第二天一早,寒冬腊月,半夜三更,我公然不让C 师傅进来上厕所的故事,传遍了全院。

 

后来的一段漫长的时间中,挂号室的潘爹爹,坐在小窗口前。一有病人问他,“请问你们医院的厕所朝哪里走?”潘爹爹就指着新华电影院响亮地回答,“朝那边走几步,花五分钱买一张票,又可以看西哈努克,又可以随便上厕所,几好!”

 

自那以后,我连经过牙科都万分小心,就别提进去了,哈!

 

如今,四十余年的岁月已经飞逝。我曾 “虚度” 过七年宝贵的花样年华的那家医院,无论是路南,还是路北,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荡然无存。只有当年通宵达旦地放西哈努克的那家新华电影院,还巍然屹立,雄风犹在,还能让我在依稀地辨别时空之后,去感慨万千地凭吊自己的 “故居”。

 

啊!1977,那个伟大的年代,那个永难忘记的,童话般的冬天!

 

 

(全文完)

2017年10月

德国不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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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糊涂兄,你参加过高考1977的?不如自己写写当时场景。 -大江川- 给 大江川 发送悄悄话 大江川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30/2017 postreply 17:27:30

好啊,大家有空都来写写流水帐 --hutu-- 给 -hutu- 发送悄悄话 -hut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30/2017 postreply 18:03:05

太多的作者太萌了,77高考人类,最小的也该破5进6了,最大的应当超7奔8了,哈哈。不必装萌。 -大江川- 给 大江川 发送悄悄话 大江川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30/2017 postreply 18:12:16

这1代人,是真刀真枪玩命的1代人。。。再也难寻了,人是要有1点精神的,谁没遭过罪?谁是高端人士?老毛容易么? -大江川- 给 大江川 发送悄悄话 大江川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30/2017 postreply 18:17:15

奇怪的是,我77年高考考试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但考试后,录取的事记得特清楚。 -yaohua- 给 yaohua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2/2017 postreply 15: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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