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回南通

来源: Drlaoge 于 2017-10-26 09:54:16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6096 bytes)

离开北京回南通

1985年12月29日，我乘火车离开北京去南通市工作。陈博军、高桦、顾巍（现在都在美国当医生）等同学到北京火车站送行。第二天上午我到达南通，去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办理了报到手续，此后在这个医院工作了15年，直到2001年初去上海市东方医院工作。

我1982年考取北京协和医学院（当时称中国首都医科大学）北京协和医院（当时称首都医院）内科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北京协和医院都是中国最好的医院（无需加之一的）。我的导师张安教授是新中国第一批博士生导师。我硕士研究生还未毕业的时候，他就推荐我继续读博士，并让我取来了报名表。但我以“家庭困难，实在读不下去”为理由婉拒了他。毕业时他决意留我在协和工作。1985年12月毕业分配表发下来时，我被分配留协和医院工作。但我已下定决心回南通，并与南通附属医院联系妥当。于是在年底前的十几天里，我跑卫生部人事处，跑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当时名称）人事处。在我坚决要求下，重新把我分配到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

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虽然号称是苏北最大的医院，但怎么能同北京协和医院比呢?对于我不要留在协和医院而去南通工作这个选择，张安老师说我＂只要老婆孩子，不要事业＂。不光是张老师不高兴，几乎所有的同学同事都感到可惜，难以理解。在南通附属医院工作时，也有不少同事问过同一个问题，你当年没留在协和，现在后悔不后悔？我的回答总是：谈不上后悔，有得有失吧。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留在协和工作？当初不就是奔着这个最好的医院来的吗？考上协和多么不容易呀！当时报考我这个专业研究生的有三十几个人，其中很多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有些是在协和实习，有关系的，因为都没有我考的成绩好，学校才录取了我。协和的医疗水平、学术气氛、在国内外的评价，在中国都是首屈一指，谁不想能在这里工作、发展啊？协和的医生还被称为＂出国预备队＂。我同届的内科学系的七个同学中，五个现在美国或加拿大做医生或做研究工作。

? 但是，为了两个女儿，我不得不回南通。

我被文革耽误了十年才有机会读大学。1978年我离家到苏州上大学那一年，大女儿进了家乡一所农村小学。我研究生毕业的1985年，大女儿读初三，小女儿读小学五年级。当时各地政府开始重视知识分子，出台政策，硕士学位获得者在农村的子女户口可农转非。但是户口要进北京市还是非常非常困难。我毕业那年，北京协和医院医生中有硕士学位而家在外地的有几十个人，但只分配到一个家属进京的名额。这个名额给了院长陈敏章（后来当卫生部长）的研究生。我的室友唐大夫，是文革前协和八年制大学生，文革中分配到贵州，后来考回协和读研究生。他毕业留在协和了，但妻子孩子还在贵州山区。他跟我说，家属进京难，即使户口进了北京，一个小孩转入北京上小学，需要交2000元赞助费。要知道当时我的助学金是每月46元，爱人工资是每月30来元。我几乎一贫如洗，哪来4000元给二个女儿转学？30年后我在上海偶遇唐大夫。他告诉我，等了好多年以后，他出国留学归来，家属才进了北京。

协和血液科的同事也为我出过主意，协和出国机会多，你先想办法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后家属会被照顾进京。但是，能不能出国还是未知数，就是能出国，这要等到哪一年啊。几年后孩子如果过了学龄，户口也是不能随父母迁入北京的。这几年女儿在农村学校读书，能不能考入高中继续上学还难说。

南通市为了吸引高学历人才，也出台了政策。硕士到南通市工作，家属可农转非到市区，学龄子女可以到市区入学。考虑再三，自己还是放弃北京梦、出国梦吧。

我到南通附属医院报到以后数月，爱人及二个女儿的户口从南通县农村迁入南通市区。这一年，大女儿初中毕业，考上了江苏省南通中学高中部。小女儿则通过附属医院卢护士长的帮忙，从农村的兴仁小学转到市重点小学通师二附。多年以后，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总算没有耽误孩子。这就是我说过的有得有失的“得”。

我到南通工作的初期，说句实话，放在第一位置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女儿们的学业。我想我今后很难再有大成就了，而女儿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女儿有出息比我自己有出息更有意义。当然我工作也是很努力的，学习也没有放松，医、教、研不比科里其他医生逊色。也许两个女儿看到我一把年纪还在奋斗，学习都比较自觉、用功。她们没有让我失望。

今天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惆怅的。毕竟，离开北京协和医院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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