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曾祖父生意基本平顺,儿子们就那样了,
谁知,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母亲说,曾祖父晚年遭遇一生中最大劫难。大约1925年(或19 24年,记不清了)吧 ,他遭人绑架勒赎,被敕令限日交足赎金,否则就。。。。全家人心 急如焚,卖田当产,百方筹钱。最后总算筹足赎金,把老人家赎了回来。
经过这一番惊吓、折磨和一生财富、逾半东流的严重打击,年事已高 的曾祖父,精气神和身体状况都大不如前了。眼看家道中落、再无复 苏之可能,也无人能照顾店铺生意,老人决定,把店铺关了。 尚余三处房产,若干田亩,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分给 5 个儿子的家庭,大概还够他们过日子。而那个很大的、建在酉水河畔黄泥巷附近的榨桐油作坊,是曾祖父独创,是他费心费力花钱建起来的,现在没人接手,就只能闲置,成了废物。
我十一、二岁第一次随家人回老家居住的那两三年间,看到了当年 曾祖父分给各位爷爷家的房产。
一处最大的前院商铺(包含很大的柜台,账房,带两、三间住房) 和有门隔开的后院两进住宅, 加上附近另一处小住房是分给二公和五公两家的。不过,他们早就把那 处包含大商铺在内的全院房产租给了别人,内部改装后,做了银行, 应该是国民政府银行在本地的分行吧。银行职员都是外来的, 临解放时都跑了。
另一处较小的前院商铺(也含两个大柜台,账房,带两间住房) 和有门隔开的后院两进住房是分给我爷爷和三公两家的。后来, 二公家的八叔借用这处房产的商铺开店做生意,他家人也住进前院。 我家住第二进,自从 1935年,母亲带着爷爷和姐姐去北京与父亲团聚后,留给我家的 两个大房间就空关着,直到1947年下半年,我们回来居住。房间 里的家具陈设,有些还是当年母亲与父亲结婚时娘家陪嫁的物品。三公三婆带着一个孙 女,还有十婶娘和她儿子,住院子最后面的两间房。三公和八叔用了 院子里原有两间厨房,我家回来后在旁边搭了一间很小很小的简易厨房。
分给四公家的是一处独立的住房和院子,有四间房。旁边另有一块菜 地,分给我爷爷了,有几棵橘树、橙子树、柚子树,核桃树什么的。
分家时,曾祖父把劫后所余的一些田产也分给了 5 个儿子家,作为各家的口粮来源。当地是山区,田地都是历年在山坡 上开出来的一溜一溜的梯田,地块很小,形状也不规则。多为水田,种水稻;也有旱地,多种玉米、红薯等。各家田地都不多,主要是有了田租(“田租”,就是刚打下的原粮,如稻谷、玉米棒等,五五分成, 田主纳税),就有了口粮。再加上一些其他来源的 收入,如做点小生意等,大概也够过日子的了。在老家的时侯,我曾跟农民去看了一回在乡下田里的庄稼(实际上是去玩了一回),但对田亩完全没印象,也没概念。就是一家农民种的田,收割时请两三个亲戚一起割,大半天就收完了。大概就是两、三亩?或者三、四亩?我们不在家乡住的时候 ,我家菜地和田租收益归四公家。
绑架事件大约三年以后,曾祖父去世的时候,G 家已有二十几口家人和子孙,留给他们的房产、田产大体能维持温饱。 几个大些的孙子上了中学,最小的两个孙子和长重孙女诞生了。不知 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是否有什么感慨,G 氏家族的财产因他而兴盛,也随他而衰落,勉强可算是一世财运吧。
后来一、二十年间,曾祖父的孙子们,我的父亲和好几位堂叔都外出 读书,然后在外地做事或当兵,不在家乡住了。1947年暑假以后 ,我家回来在老家住了两三年,又在建国后不久,因父亲的工作而离 开。
在老家土改、划成份的时候,留在家乡的还有 5 家。他们是三公三婆,四公四婆(和儿子十二叔),住在一起相互照 顾的五婆和龙婆(儿子1950年刚刚当兵走了),二爷家的六叔一家和二爷家 开店做生意的八叔一家。当时他们各家都有房产,大多自住,也有一些田地, 不多。
后来,1955年从老家出来读医学院的长锐姐(六叔的女儿) 告诉我们,土改的时候,我们 G 姓家族没有人被划为地主,没人挨斗。可是之前,我那一向不问政治、也不懂政治的父亲却以为,谁家有地,自家不种,租给农民种,你就是地主了。
不过,G 家人的大部分房产都被政府占用了。我父亲、三爷和八叔三家共住的那一院房产,后 来被政府占用。原来分给二爷和五爷两家、后来租给银行的那一院房产, 银行人员在解放前夕离开后,也被占用。四爷家的房子也被占用。后来想想,都不是地主,凭什么占用(没收?)人家房产呢?不过,在那个年代 ,有人敢问吗?解放,剿匪,枪毙土匪,土改,镇反,急风暴雨,摧枯拉朽的,不挨斗就算幸运了。
不知道还在老家居住的那几位叔祖、堂叔家是怎么处理的。我知道的 是,他们后来都租房子住。我家已经远离家乡,父母从来就没想过问过 ,是不方便,也是不敢问。那两年在老家,亲眼所见枪毙人(土匪? 反革命?)的场面多了,想想都怕。
为防火、防匪盗,曾祖父当年建造的那些前店后家的房子, 砖砌的院墙都特别高,大门和门闩也都特别粗壮结实, 门闩里还有个小机关,不知道的人打不开。 湘西那些比较好的房屋的山墙都是用所谓“棉砖”(厚度较薄, 约为平常砖块的一半)一层一层地砌起来的,非常结实。高高山墙的 顶部呈对称阶梯形状(与江浙、安徽一带的房屋相同),好看。 尤其是一溜排开地看过去的时候,非常好看。
80年代初,已是美国公民的姐姐回国探亲。她大概是在海外和台湾 听到过什么有关某些地方落实政策、有些返还侨产等事情,也受到一些人的鼓励,回老家探亲时,真去打听了一下。被告知我们那处房产早 已被当地政府卖给某私人,人家已把旧房拆掉,在原址盖了新房,。 。。。姐姐在老家居住的时间比我长,对祖屋可能另有一份情愫。 她是在老家出生、长大的,有不少小伙伴,直到 7 周岁后才随大人去北平。抗战胜利后, 她在北平与身为国民党文职干部的姐夫结婚。 1947年和1948年,年轻的姐姐两度怀孕临产,是在老家祖屋里,在母亲的精心照护下,做了两次月子,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她的头两个孩子。不久后,她辞别爹娘, 怀抱年幼的孩子,带着婆婆辗转去了台湾, 去追随已由南京先期赴台的姐夫(去台后从事教育)。 谁料一去三十多年,生死茫茫两不知。
一向都知道,湘西多匪乱。上世纪20年代,又是各地各派军阀大混战的 时代,多股军队多次或“过境”湘西,或相互交战,或与本地军队对抗作战,兵祸更加厉害。知道是哪一路人绑架了曾祖父吗?那一次,好像也不止是我们一家倒霉, 有钱的、没钱的,很多人家都受到骚扰。母亲讲,大家 都说, 1925年 那一次是军阀熊克武的川军在四川 兵败后,要强行过境湘西、而与陈渠珍部作战时,熊的部下伙同湘西贺X部下一起所 作的恶行。母亲常说“败兵过境”最可怕,他们不受任何纪律约束, 任意抢掠绑架,祸害百姓。我不能确定母亲所说、坊 间所传是否准确。
撇开个别事件,如果可能的话,查些资料、了解一下当时当地的历史情况可能会更有意思,不过,当时真是太纷繁复杂了。
简而言之,1920年——1937年,湖南省长已经换了很多茬( 北洋军阀系的张敬尧——>谭延闿——>赵恒惕——>唐生智——>何键。。。。。), 陈渠珍却长期主政湘西,故有“湘西王”之称。他拥孙,但对出兵北 伐并不积极,实际想搞湘西自治。有人说他想把湘西变成独立王国。
1921——1926年,应该是赵恒惕当政湖南期间。好像南方有几个省还想搞“联省自治”,这种主张不能见容于南北两个政府。据陈渠珍(1882-1952)建国后写的自传,他要实行“ 保境息民”,建设湘西,发展湘西。
1921年起,陈渠珍开始进驻我们家乡小县城,先是或剿灭、或收服湘西各县多股土 匪势力,然后,着重建设和发展。他在那里办了湘西“十县联合模范中学”等各类不同类型的学 校好几所,多家小型工厂,林场,开办茶业、棉业讲习所,还办军工、 军农大队。。。。。
但在1925年前后,两次受到川军熊克武(好像说是要去参加北伐)和黔军袁祖铭 两股军阀(每次数万人)的严重骚扰,毁坏殆尽。另外,史料还记载,1925年,保靖大旱,灾情非常严重。把熊、袁 打跑以后,陈渠珍再次出任时,转而移驻他的家乡凤凰,建设凤凰。
下面一段文字摘自 陈渠珍(1882-1952)在1951年写的自传, 写的就是那几年的事,可作参考。
“次年,谭延闿会师湘南,进攻长沙,张敬尧狼狈退走,湘政仍由谭 延闿主持,是为谭延闿二次督湘。那时我的兵力从一团统辖到五团, 由凤凰一县巡防军而统辖了乾城、永绥、永顺、古丈四县的巡防军。 谭延闿委我为凤、乾、绥、保、永、龙、桑七县巡防军统领, 这都是民国六年到十年所经过的事。那时防地内土匪最盛, 就是龙山、永顺、桑植、保靖四县。我便由麻阳开入北河, 驻防保靖。
不到一年,湘局起了几次变化,中间以谭赵之争为最烈。赵
次年春间,袁祖铭由川退回黔境,全军七万多人,又取道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