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长篇连载:父亲(1)

洛杉矶那天早上闻起来像沥青和遗憾,阳光不是照耀,而是瞪着你,挑衅你直视它。我坐在办公室里——阿尔瓦拉多街上一个卖炸玉米饼的店楼上的小隔间,勉强算个办公室——这时迈克尔·陈走了进来。他没敲门。现在没人敲门了。门吱吱作响,他站在那儿,像个从早饭后就背着全世界的人。

“你是埃利奥特·凯恩?”他问,声音低沉,像怕墙壁偷听。他大概五十岁,头发夹杂着灰白,眼睛红得像是好几晚没睡,只盯着天花板。他的西装便宜但熨得平整,是那种你穿上想说服自己还有尊严的衣服。

“是我,”我说,靠在椅背上,椅子吱吱叫,像跟我一样累。“你有什么故事,陈先生?”

他没坐。只是站在那儿,紧抓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像攥着颗手雷。“他们说我打了我妻子,”他说。“丽娜。她在撒谎。说我打了她,把她推到墙上。警察信了她。所有人都信。我要丢了工作,房子——一切。”

我听过这故事的百种版本,但他的声音里有什么触动了我。不是恐惧,是背叛,那种比拳头更伤人的痛。“慢点说,”我说。“从头讲。或许坐下吧。你让我有点紧张。”

他瘫进我对面的椅子,信封还搁在腿上。故事像裂缝大坝的水涌出来。迈克尔是个高中校长,同一所学校干了二十年,学生和老师都爱他。丽娜,结婚十五年的妻子,从上海搬到洛杉矶后变了。她开始提庇护,说中国因她莫名其妙的政治罪追捕她。迈克尔不信,但支持她——直到她提出离婚,指控他家暴。瘀青的照片冒出来,他没发过的短信,邻居发誓听到尖叫。证据像纸牌屋,但够让他被捕,名字被当地新闻抹黑。

“我没碰她,”他说,眼睛锁着我的。“我发誓。但没人听。我的律师是个刚毕业的小孩,说我该认罪了事。我不能。我不会。”

我信他。不是因为我天真——老天知道我不是——而是因为我见过太多这种事。太多人被不在乎真相、只看证据的系统碾碎。而证据可以买,可以假,可以扭曲。我从他那儿拿过信封,打开。警察报告,照片,限制令。瘀青看起来够真,但有些不对劲。光线,也许,或角度。太完美,像电影布景。

“迈克尔,”我说,“这不会容易。系统不是为你这样的人设计的。没钱,没关系。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为你而战。不是因为我是英雄——这城市英雄活不长——而是因为我知道因谎言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陷深了。不只为迈克尔,也为每个被这台破机器碾碎的人。我想到我妹妹,因没犯的罪被关,她写的信还在我抽屉里。我想到特朗普的头条,34项罪名像勋章挂在他身上,不管他该不该。我想到去年那个跳楼的校长,名字被拖进泥里,直到他撑不住。

“开始干吧,”我说,抓起笔记本。窗外,城市嗡嗡作响,对我们将要开打的战争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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