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伟国:刘少奇前妻与聂元梓哥哥的往事
写在前面:在这里,历史呈现其诡异一面:1963年,刘少奇前妻王前的丈夫聂真运作关系,将离婚后的妹妹聂元梓从哈尔滨调入北大,次年任北大哲学系党总支书记,两年后贴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成为倒刘先锋……
讲起人民大学的内部矛盾,还挺复杂。除了在政治和教学上的思想观念、业务技能方面的分歧,更还有人际关系的纠葛,并且牵扯到更多的方面。这儿就讲王前与聂真夫妇的事。
聂元梓等七人的大字报
01
王前系安徽无为县人,1923年生于一个士绅家庭,是当地最早进入学堂的女孩子。1939年,王前参加了在苏中根据地的新四军。她人很漂亮,就进了文工团。而她的大哥王辉、二哥王光则加入了国民党军。1941年11月,为掩护刘少奇去华北根据地,组织安排由王前假扮妻子,结伴同行,两人就很熟了。次年,刘少奇回到苏中。这年的农历三月初四,两人就结婚了。她是刘的第四任妻子。1943年7月,王前随刘少奇一起去了延安,住进了杨家岭的窑洞,与毛泽东、江青相邻。
随着时间进入解放战争,王前的两个哥哥已是对立阵营的国民党战将。她特地写了两封信去规劝,但都遭拒绝(后来长兄在广西被解放军击毙,二哥则随国民党空军去了台湾)。这在延安被有些人议论,甚至还有人回头对她吐口水,而且对刘少奇也有负面影响,使他背上了相当大的政治压力。1947年两人只好离婚。
第二年,朱德夫妇把他们的一位下属王健介绍给了刘少奇。不料,因为某种健康原因,仅仅几天,刘和王就闪婚闪离。刘少奇只好托付林枫、郭明秋夫妇把她送到了东北的一个疗养院。同年8月,刘就和王光美在一起了。
王前跟刘少奇育有两个孩子,女儿刘涛和儿子刘允真(后改名刘丁)。离婚后,孩子跟了刘少奇,但两人也因为这些事结下了恩怨。刘少奇离开后,王前与晋察冀边区的聂真(原名聂元真,聂元梓的长兄)结了婚。建国后,王前跟了聂真也进了北京,进了人民大学。
刘少奇和王光美跟王前的两个孩子刘涛、刘允真
王前一开始是在人大党史研究室当研究生(也是我的大师姐喔),后来在新闻系工作。她曾给刘少奇写信想见孩子,没想到刘竟生气地说:“等孩子死了,你再来见吧!”1955年她又给自己孩子写信,十分想见到他们。刘少奇非但不让见,反而给人大党委写了封信,说王的思想质量不好,会给孩子起坏的影响。而胡锡奎当初和刘少奇都是华北山头的,相互很熟悉,在这个方面就偏向了刘少奇,开始对王前有意识的打压。
最集中的一次是,1958年3月8日,趁着反右之际对右派的处理,在胡锡奎的主持下,人大党委开除了王前的党籍。主要理由,一是“污蔑苏联”。1957年王在太湖疗养院的一次党小组会上说:“赫鲁晓夫上台后,一棍子打死斯大林,拔掉了共产主义运动的旗帜,现在又把列宁的战友、十月革命的功臣莫洛托夫等人搞成反党集团,开除出党中央委员会,我们毛主席处理犯错误的干部就不是这样。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王明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七大时还选他当中央委员,希望他改正错误。贝利亚也不一定是特务,证据不够充分。”
王前也真不简单,在我党公开批判赫鲁晓夫之前好几年,就批判起了赫鲁晓夫。
二是“造谣、诬蔑、诽谤中央领导”。具体诬蔑了谁,没说是刘少奇,处分决议里也没有具体写。在王前的强烈要求下,校党委开了次常委会,她还列席参加了。在会上就明确了,说王前在八年前的1950年夏天党史研究室的一次讨论会上,说“刘少奇1947年土改时,在农村搞打击中农的政策是错误的”。那时就激怒了胡锡奎,因为胡也参加了那次土改。连着开了好几场批判会,说这是在“诬蔑刘少奇同志”“破坏党的威信”“造谣”等等。
这次为了开除党籍,把这些就都算上了。王前要求核实材料,胡锡奎不让。王自己找来证明材料,也宣布无效。王还写了一些信给北京市委,也都是石沉大海。由于王前一直不服,胡锡奎又劝导她说:“你还可以重新入党嘛!你没有什么政治问题,历史也很清楚嘛。”王前就说了:“既然我没有什么政治问题,为什么要开除我的党籍?”而且奇怪的是,把她调入新闻系时,又对她说:不要告诉别人,你是被开除党籍的。
由于王前受到了这些打击,身体很快恶化,得了多种重病。1958年3月,胡锡奎看到了医生给王前开的立即住院的证明,还不让她住院。一直拖到胃大出血,才紧急抢救,结果把胃割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王前还得了精神病,一阵一阵的神经错乱,需要注射胰岛素。而这种治疗是很痛苦的,每次都要休克过去,是需要住院做的。但胡对王前,却还要她每天上班。连医生都看不下去了,特地给胡锡奎写信,但胡却依然不让她休息。王前只能中断治疗,拖到1963年6月,最终造成了比较大的精神病发作。
1961年中央开始全面进行甄别工作,对1958年以来受到批评处分的都要进行甄别。这本来是个难得的机会,胡锡奎对王前的甄别却压着不办。就叫她写一个申诉材料,由王所在的社会主义学院党支部转送人民大学党委。但一年年地过去,却杳无音信(1961年王前已调到社会主义学院)。这个学校与人大关系很密切(距离也很近,就隔两站多路),王的丈夫聂真就是人大的副校长兼社会主义学院院长,文革前才解除在人大的职务,专职于社会主义学院。就这样,胡锡奎下手还这么厉害。
到了1963年,胡锡奎迫不得已要离开人大,还没忘了对郭影秋说:“别人的问题可以在人大甄别,王前的问题归市委解决。”胡锡奎为什么不看聂真的面子,对王前打压成这个样,还是同一个单位自己副手的老婆,真的是难以理解。
但王前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还是个有正义感的人。1958年,北京大学新闻专业调整到人民大学,著名的思想解放先驱者、右派学生林昭,也就此转到了城内铁一号的人大新闻系。1959年,林昭所在班级的同学毕业分配走了,林留下来被安排在系资料室等待处理。而资料室的副主任正是王前。王前对林昭非但没有另眼相待,还帮她弄了个办公桌,紧靠在自己的对面。1960年林昭病重,吴玉章校长特批让她回上海休养。不料。没有了学校的一点保护,当年年底,林昭就在上海被捕入狱。
到了文革,尽管王前也是受到“左”的压制,却也没能摆脱“极左”的打击。1966年12月15日深夜,一伙人闯进王前的家, 把王前从被窝里揪出,问:“你是刘少奇的大老婆吗?”王前说:“我是刘少奇的前妻,和刘少奇生活过一段时间,不存在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问题。”那几个人挥舞着拳头,指着王前的鼻子,说:“你胡说!你哥哥是国民党的大官,你是钻进我们共产党内部的国民党特务!你必须回答我们,解放前你和刘少奇串通一气,向国民党出卖了多少情报!”王前有口难辩。
到了1967年4月初,“新人大”又把王前从家里揪出去,戴上高帽子游街,押到人民大学召开万人大会进行批斗。会上,追问她:“刘少奇先后娶几个老婆,你要作为受害人揭露他乱搞男女关系!”王前却说:“这不能说是少奇乱搞男女关系,那是特殊年代特殊的婚姻现象。毛主席也有类似情况,你们去问问毛主主席。”
这话还了得啊!批斗她的人马上大声吼叫:“放肆!你这是在公然诬蔑我们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该当何罪?!”全场一片哗然,“打倒”声四起。台上的人更是动起拳脚,把王前打得鼻青脸肿。有位校友说,她见过批斗会上的王前,已经很虚弱,但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女胚子。
由于生怕她再说这些话,会后就被逮捕入狱。直到1971年林彪事件之后,才被释放。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王前得到平反,恢复党籍。
02
再讲王前的丈夫聂真。他是河南省滑县人,生于1908年,原名聂元真,字性初,曾化名赵子雪,汉族。他有六个弟妹,他是老大,而聂元梓(最初叫聂元碧)正是他的六妹。
聂家全家福。聂真是六兄妹的老大,应为后排右一;后排左一应为聂元梓
聂真1928年参加革命,1930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中共滑县县委书记,晋冀鲁豫省工委组织部长,晋豫区党委书记兼八路军一二九师太岳支队政委,太岳区党委书记兼太岳军区政委.抗战胜利后任晋冀鲁豫中央局民运部长,参与领导全区的土地改革运动。
1942年5月,聂真的第一位妻子、辽县县委书记李岫云在反“扫荡”突围时不幸被日军俘虏,惨遭杀害。(同年,八路军参谋长左权也在辽县牺牲,辽县也就此改名为左权县。)
在这之后,聂真还有位妻子,就是那位了不得的女革命家薛迅。薛迅(1910-1978.9),原名薛声豫,化名李素英,开封市人。1930年入党,投身革命,参加了一系列的学生运动。1931年12月,北平学生发起要求抗日的南下运动,薛迅担任副总指挥。到南京后,学生队伍涌向中央党部,国民党方面请北大老校长蔡元培出来劝阻。薛迅不听那一套,竟然上去打了蔡元培一记耳光。其间,她三次被捕,而斗争精神却越来越坚强。1955年,她在毛泽东的巡视列车上汇报工作时讲了打蔡元培的事。毛泽东笑着夸奖说,你是女中英杰啊!
抗战期间,1938年薛迅任晋豫特委组织部长。1939年任太北地区党校校长,与校党总支书记、朝鲜革命团体的中国负责人陈光华结为伴侣。1943年陈光华不幸牺牲。同年,薛迅任太岳区第二、第四区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之后,与聂真相识相伴。1948年春,任中共冀南区党委宣传部长。这时,她已与聂真分开。
建国后,薛迅任河北省委副书记、省政府副主席。但她单纯的革命激情适应不了新的政治环境。1955年,她对统购统销政策提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这些意见,被扣上了“反对统购统销”的帽子。在帅孟奇、钱瑛等人的力保之下,给了个党内警告的处分。在中央党校学习一年之后,调任石油部部长助理。
但是,高层没有忘了这件事。1957年1月18日,毛泽东在夸奖薛迅才一年多点的时候,在全国省市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点名批评说:“有些党员,过去各种关都过了,就是社会主义这一关难过。有这样典型的人,薛迅就是一个。她原来是河北省委副书记、副省长。她是什么时候动摇的呢?就是开始实行统购统销的时候。她坚决反对,无论如何要反对。”
1959年春,她调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校长、党委副书记。由于为彭德怀仗义执言,薛迅再一次遭到批判,之后改为负责后勤工作。“文革”期间,薛迅受到迫害,自不待言。
“文革”结束后,1978年薛迅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请求重新审查对她的处分。中组部就派人到医院看望,宣布了为她恢复名誉的决定。第二天,1978年9月28日凌晨,68岁的薛迅安详离世。
聂真(1908~2005)
回过头来,再讲聂真。1948年秋,聂真调任新建的华北局党校教务长。1949年1月,该校组建为华北人民革命大学(简称革大),聂真继任该校教务长(胡锡奎是第一副校长)。1950年10月,华北大学与华北革大组合为中国人民大学,他改任华北局组织部长、农村工作部部长。
1954年,华北局撤消,他又调任中国人民大学党委第一副书记、副校长(党委书记是胡锡奎)。1956年10月15日,社会主义学院成立,院长由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兼任。吴老安排聂真过来同时兼任社会主义学院的党组书记、副院长,主持该院工作。1960年7月18日,社会主义学院改名为中央社会主义学院。1963年,中央调整人民大学的领导班子,调来郭影秋,才把聂真、李培之等人的名字从人大的领导班子里去掉。
1966年,十年浩劫开始后,聂真作为领导干部,免不了也受到社会主义学院群众组织的批斗,1966年8月24日被打入“牛棚”。人民大学的一些人也没放过他。按说,聂真早就不过问人民大学的事情,跟郭影秋也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但一些在郭影秋来之前,与原有班子关系不太舒服的一些教工,不但对胡锡奎,也对聂真有看法。反过来“三红”里面一些以前和他比较近的人,对他就有一定的保护。为了增加“三红”的底气,还叫他表态支持“三红”。1967年初的一段时间里,还曾让他住在人大校园里藏起来,免得挨对方的批斗。
这就使对立面不高兴了,就说聂真是“三红”的黑后台。因为对“三红”真的找不出什么有身份、有背景、能拿得出手的黑后台,聂真这下就跑不掉了。1967年的春夏之际,“新人大”就联合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的革命造反团在人大校内,三次批斗了聂真。时间分别是5月19日、6月11日和8月26日。5月19日在新饭厅搞的那次,还拉来了李维汉进行陪斗。
其实,“三红”的领导班子里对聂真的印象真的不深,几乎没什么往来,更不用说相互提供了什么帮助和支持。而且“三红”总部也从来没有专门研究过聂真的问题。相反,据我所知,站在“三红”一边的一些干部教师对聂真的评价也并不是很高。
1967年10月20日,聂真被公安部门逮捕入狱。关押长达八年之久,事由与人民大学无关。1975年10月20日,聂真被释放。粉碎“四人帮”后得以平反。
重新工作后,作为恢复社会主义学院的一个步骤,聂真在1982年创办了中华社会大学,先后任校长、名誉校长。1983年9月,中央社会主义学院恢复,安排孙晓村为院长,聂真为副院长(朱真为秘书长)。聂真实际主持学院工作。并先后担任第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委、副秘书长,第六届全国政协常委、学习委员会副主任。
2005年7月7日,聂真在北京逝世。
03
讲到王前,那就不能不讲一下她和刘少奇的女儿刘涛。她曾经也是人大教工的子女啊。
刘涛,1944年10月生于延安,1962年考入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文革中,她做了两件大事。一是,1967年1月,和弟弟刘丁一起写了一份“揭露”刘少奇的大字报,被极左势力所利用(据说是王前也起了一些作用)。再有一件就是,1976年夏,她和全家一起意图从中缅边界越境,结果未能成功而被捕。
刘涛和刘允真(刘丁)所写的那张大字报
那时,她在北京车辆段工作,刘少奇已被迫害致死,生母养母都是多年失去联系,不知生死。生活完全绝望,走投无路之下,跨出了这一步。
但具体实施就不那么容易了。之前,刘涛的丈夫通过从云南瑞丽回去的一个北京知青,联系上那儿盈江县的一个黄姓女人,安排了他们等待在瑞丽江边叫作顿洪的地方,并约好了指定时间和地点,由对面缅甸派人过来,把他们接过去。他们一行七人:刘涛夫妇俩、刘涛公婆俩、小姑子和她丈夫的两个朋友。
不巧,那天正逢大雨,山林小路泥泞难走,到了河边过了约定时间,那对面的接头人已经走了。在河边焦急等待之时,被近处的贺派村村民发现,叫了民兵过来,问他们怎么了。他们说,是地质队的,在等领导过来。民兵们开始也没有起疑,就走开了。
他们一看可不好,不能再等了,就拼死一搏,不管波涛滚滚,毅然决然地都跳入水中,拼命往对岸木姐方向游去。但无奈洪水太大,刘涛的公婆很快就被浪涛淹没。岸上的民兵没走远,看见这情况,马上调过头来,下河救他们。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带到了村里。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什么也不说,却在无声地流着泪。村里觉得有问题,便把人送到公社武装部,还是问不出来。
第二天,又送到县公安局。这时,刘涛才说:“我叫刘涛,什么都不想给你们讲。要讲,我要向公安部的华国锋部长讲。”县公安局立即向上报告。当天公安部就来了电话,说:不要再审了,立刻把他们用飞机运到北京来。第三天,就从保山机场把他们五人运回了北京。
之后,刘涛被判了两年徒刑。瑞丽当地也把那个牵线的黄姓女人抓了起来,判了十五年。后来听说北京的刘涛就两年,而且已经出来了,于是把她也提前放了。
现在,刘涛早已平反,恢复了党籍,也落实了待遇,在北京过着平静的生活。
刘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