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还原的真相— 当事者都选择了回避

来源: 加州花坊 2022-11-11 06:02:4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2058 bytes)

汉嘉女1 2022-11-11 04:42 发表于四川

 

以下文章来源于青衣仙子的一维空间 ,作者徐敏

 

当事者都选择了回避

© 徐敏|文

1950年代中期,卞仲耘和她的一对儿女

196685日,北京师大女附中的党支部书记、副校长卞仲耘死于该校女生的一次揪斗,成为北京最早殉难的教育工作者,年仅五十岁。史称“八五事件”。
几十年后,经过走访调查,“八五事件”的基本脉络渐渐从不同人的记忆碎片中拼接出来:85日下午的“游斗’分为四步:卞仲耘、胡志涛等五位校领导先是围着大操场示众三圈;接着,被押到宿舍楼旁的一个狭小高台上接受批斗;批斗后,被押到小操场接受体罚性劳动,挑土抬土;最后分散到操场北边的厕所、宿舍楼等地搬花盆、扫楼道、抠马桶盖。
整个过程中,不断有各年级学生围观,人数时多时少,聚聚散散。
校长胡志涛开始穿着白衣服,转了一圈后,白衣服被墨汁泼成了黑色。在小操场内,有同学看见卞校长头朝下地躺在手推车上!有人上去踢了手推车一脚,有人纠正说,不是踢,是怕校长头朝下躺着难受,又不敢上前去纠正,就用脚踩了一下车子,以便让校长的头变成朝上。
2010413日,走访百余位师生后,刘进把调查报告送交北师大实验中学存档。当月底,调查文章《也谈卞仲耘之死》刊发在一个供文革研究者交流的电子刊物上。同年8月,这篇文章更名为《关于卞仲耘之死的另一种陈述》发表在另一家杂志上。
按照通常的逻辑,事件调查的最终结论,都会形成一个明确的结论:校长因何而死?因谁而死?
然而没有,这些内容都被有意识地回避了。有些曾在不同时间段围观的同学,对参与打人者有如此回忆:一个初二女生,“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个大胖脸,一个瘦高个儿”。
她们会是校长之死的直接责任人吗?是否需要披露她们的名字?五人调查小组讨论后一致决定:不写。
于是,关于打人者的表述,既有所指又语焉不详,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所指为谁,不清楚的人则永远是一头雾水。
对此,调查小组成员之一的冯敬兰说:“既要追寻真相,又不愿涉及自己,既要回溯构成历史事件的细节,又要宜粗不宜细。这就是真相的困境。”
面对这样的调查结果,死难者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垚当然不会满意。
王晶垚与调查组成员中的叶维丽的父母相识,2001年叶维丽最初开始调查时,王晶垚曾给叶维丽看过一张照片。画面“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是什么。”王晶垚告诉叶维丽,这是卞仲耘遇难后的手——肿得像戴着拳击手套一样。不仅如此,他见到卞仲耘时,脸已经全部变成紫黑色——布满了被殴打后的血印、脚印。
可是在调查报告中,完全看不到是何人所为,倒像是受害者自己把自己撞伤成这样的,叫人如何接受?
王晶垚坚持认为,五人调查小组中的刘进、宋彬彬虽然可能没有亲自动手打人,但事发时属于学校的权力当局,刘进是统管全校学生的“学生代表会”主席,宋彬彬是四个副主席之一,理当负有很大责任。
2014113日,刘进、宋彬彬就卞仲耘校长之死公开道歉。第二天,徐小棣去看望王晶垚,她看到老人正在读报纸上的相关报道,并自言自语说:“错?!那是罪!宽容?对罪犯也能宽容吗?”半个月后,王晶垚发表了一份声明,表示自己决不接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的虚伪道歉!
对于宋彬彬的公开道歉,学者徐贲、朱学勤等人也撰文称,“道歉里缺乏真诚的忏悔,她只是认了一些小‘错’,而根本没有看到(或承认)自己在极权之恶中该承担的那份‘罪责’”、“毒打卞仲耘致死的直接肇事者究竟是谁?这一要害她和她的团队还是在回避……”
对那些参与了殴打校长的人,大约十个左右,调查组没有找。想到“自省是个人的事情”,希望她们自己站出来说出真相。然而很遗憾,一个也没有。
文史学者丁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调查了又不说凶手姓名,是刘进、宋彬彬道歉的“死结”。“你总说你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你不说凶手姓名,道歉有多大的用?”
作为调查组成员的冯敬兰,数十年后回想起卞校长去世的当晚,她回到家中,跟谁都没有提起这件恐怖的事。此后多年,就好像遗忘了一样。直到展开调查,她才常常反思,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结论惊心动魄:这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当时那种教育,让人的感情变得粗糙、心肠很硬。年纪大了,渐渐恢复了,有了同情心恻隐心,才知道以前是不正常的。”
于是我们看到这样一种情景,在卞校长遇难的第二天一早,学校广播里就传来一个女同学的声音:“死了就死了!”广播里还说了很多,都忘了,但这一句冷漠绝情的话,却一直刻在叶维丽的心中。说这话的是刘进。
时隔36年,在一次插队知青聚会上,叶维丽见到了刘进。后者头发已经灰白,叶维丽上去就问:“你是不是说过那句话:“死了就死了?”
“说了。”刘进没有犹豫。刘进告诉叶维丽,那是传达校长遇难当天晚上北京市领导的意见。换句话说,她是鹦鹉学舌,照本宣科而已。在当时,打死个人,算什么呢?
13天后,818日,宋彬彬上了天安门,改名宋要武。
那天,原本出风头的应该是学生会主席刘进。刘进是高干子女,她父亲刘仰峤曾任河南、湖北省委书记,后调任高等教育部副部长。因为这个缘故,她转学到了北京。女附中不满意她的考试成绩,硬是让给留了一级。
进入女附中的刘进很快成为学校大力表彰的模范生,给全校做报告“怎样克服骄娇二气”,第二年就入了党。
196661日早上,正在跑步的刘进听到喇叭里广播北京大学聂元梓的大字报,深受启发,随即找到宋彬彬,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写大字报,给学校提意见?宋彬彬同意了。
61日中午,师大女附中校园里也贴出大字报,像聂元梓一样,对学校领导进行攻击。
因为这张大字报,刘进由高三3班的民兵排长,一跃成为统管全校学生的“学生代表会”主席,宋彬彬是副主席。
63日,工作组进驻师大女附中,宣布支持起来造反的学生,斥令校领导全部靠边站,初中部的附中女生还将“卞猪头”的大字报,贴满了卞仲耘家。
623日,工作组主持召开全校批判揭发大会,卞仲耘被推上批斗台,其他4位校领导站在台下。上台发言的女学生个个气愤填膺,对着卞仲耘挥舞拳头,呼喊口号。突然有学生手持军训用的刺杀木枪冲上台去,几下将卞仲耘捅倒在地。卞刚倒地,又有人拽着头发将她拖起来。
批判会后,深受折磨的卞仲耘向上级写了一份请求保护的报告。
84日,师大女附中红卫兵们将矛头对准“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强迫她们交代“反动思想”。
同一天下午,红卫兵闯进几位校领导办公室,用皮带抽打了他们。
眼见形势危急,王晶垚劝妻子离开北京,回安徽老家暂避一时。卞仲耘认为自己是清白的,为维护个人尊严,她拒绝逃走。
85日早晨,家中保姆对卞仲耘说:“别去学校了。”但她还是走向了学校,那是她的岗位。
与此同时,身为师大女附中副校长的胡志涛,却去了北京市委,找到分管文教的负责人,告诉说在师大女附中,校领导的人身安全已经没有保障。她得到的回答是:“你先回学校去吧。”
这天下午2时左右,女附中高一(3)班的红卫兵突然聚集起来,冲到正在打扫厕所的副校长胡志涛跟前。胡志涛对学生说,工作组撤走以后,红卫兵如要开批斗会,要事先报告新成立的北京市委。
没人理睬她的提醒。红卫兵将学校5个领导揪到大操场上,给他们分别戴上用废纸篓糊成的高帽子,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上写有“反革命黑帮”、“三反分子”字样的牌子。然后强迫他们一字排开跪下,宣布“大批判”会立即开始。
然而,仅草草批判了几句,就将被斗者从高台上拉下来游街,强迫他们一边走一边敲打被硬塞到手中的铁簸箕,不断大声地说:“我是牛鬼蛇神。”
5位被斗者走到小操场,被勒令停下来劳动,挑走那里的一堆沙子。红卫兵亲自动手,在卞仲耘挑的筐里装满沙子,用铁锹拍了又拍。经受了半天折磨的卞仲耘哪里挑得起来,红卫兵就一拥而上,一顿拳脚乱棍,将她打倒在地。
女附中的老师们吓得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5名校领导只能孤立无援地承受狂热女生的殴打,完全失去了自卫能力,被学生们一路厮打着拉扯向宿舍楼。
一路上乱棍如雨,殴打者使用了形形色色的木棍,其中包括带有钉子的桌腿。宿舍楼走廊的白墙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这场棍棒交加的殴打持续两个多小时,大约到了下午5时,受殴打最重的卞仲耘终于失去知觉,倒在了学生宿舍的台阶上。
有人看出来卞仲耘性命垂危,叫来一个校工和语文教师林莽,将她搬上平时推垃圾的手推车。对此,红卫兵们无动于衷,继续批斗神志仍还清醒的另外4人。
副校长胡志涛看到躺在手推车上的卞仲耘胳膊红肿,布满伤痕,眼睛微张,瞳孔没有了反应。胡志涛挣扎着对身边的红卫兵说,她有生命危险,要马上送医院!
红卫兵却对胡志涛吼道:“黑帮,你不好好改造,也是这个下场!”接着将她推进一间办公室关了起来。
残酷的批斗会终于进入尾声。有校工将载着卞仲耘身躯的手推车推到学校北门附近,因为马路对面就是邮电部医院。这时天色还很亮,有红卫兵说就这样把卞仲耘推出学校“影响不好”,于是就用大字报将她覆盖起来,还在上面压了一把扫帚。
有人到邮电部医院请来医生急救。医生在晚上7时左右赶来,见状立即将卞仲耘抬往医院抢救,但此时的卞仲耘已经死亡多时了。
梅树民是当年的教导处副主任、学生党支部负责人,也是“八五事件”当天与卞仲耘一起被批斗的五位校领导中的一员。20064月,叶维丽、刘进、宋彬彬等人拜访梅树民老师时,梅老师曾责问刘进和宋彬彬说:“当时你们都到哪里去了?你们学生党员都到哪里去了?”两个年已半百的学生尴尬地坐在一边,无言以对。
等到再和刘进见面时,梅老师又问:“如果是你父亲,你也会这样做吗?”“我当时特别盼望你们能来救我!”
又过了很久,梅老师与刘进再次见面,梅老师开口就问:“刘进啊,你写第一张大字报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随即又问:“你们当时怎么就不能想点办法,把老师们集中起来学习呢?这样不也是种保护吗?”
面对这些直击心灵的追问,刘进仍然无言以对。
梅老师追问的是良知,是理性,而刘进们当时的情绪,正陷于一种疯狂。
1966818日当天凌晨,刘进带领全校上千名学生出发奔赴天安门,参加接见。天色大亮后,她听到城楼上高音喇叭喊道:北大附中,上来40个;女附中,上来40个。她就喊来宋彬彬说:“你当过学生会文体部长,认识的人多,你挑40个人带上去吧。”
从现存的影音资料上看,当天,城楼上很多国家领导人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同城楼下狂热高呼“万岁”的群众形成极大的反差。周恩来临时决定,安排一部分中学生上城楼,以活跃气氛。刘进就叫宋彬彬挑选了40个同学,带队上了天安门。
那天,经一个同学提议,宋彬彬给毛主席戴上了袖章。她走过去的时候,没有遇到阻拦,公安部长谢富治认识她,问:“干什么?”她说:“给毛主席戴袖章。”
那天,被戴上袖章的还有周恩来、林彪等人。无数中学生在城楼上寻找着领导人,给他们戴上字迹、规格、型号各异的袖章。只有刘少奇予以了拒绝。
晚年,头发花白的刘进,在她组织的那场道歉会上,对宋彬彬说:“8.18那天,是我作为总领队派你带领同学上天安门城楼的,是我影响了你的人生。”
2002年春,为纪念学校成立85周年,编写了一本校史,其中“大事记”部分,19661976年十年间,除了提到学校改校名外,其余一片空白。
20079月,北师大女附中几位老校友倡议为卞校长立一尊雕像,表达对卞校长永远的歉意,以便让后人铭记。校友们最初与校方讨论的方案是:在学校里举行一个雕像落成仪式,卞仲耘校长的雕像将被安放在校园的操场上。但最终雕像落成时,校方却将安放的位置更改在教学楼一层的一间会议室内。雕像底座上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同学们曾经建议的“文革受难者”没有刻上。
因为当事者在刻意回避这段历史,卞仲耘之死,成了永远无法还原的真相。
资料来源:
1、陈薇《卞仲耘校长之死:伤痕撕扯难以愈合》
2、《红卫兵谈“道歉”:我们是那个时代的污点证人》(南方周末)
3、百度百科《卞仲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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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季羡林说过一句话:坏人是改不好的!绝对点说老共里面是没有好人的。卞之死从根子讲是自老共成立起一以贯之的仇恨宣传/教育 -清迈- 给 清迈 发送悄悄话 (337 bytes) () 11/11/2022 postreply 06:38:37

一百个名人可能有一百个不同的看法。若按季的说法, 监狱都不用盖, 只要审定是坏人统统毙掉, 可以节省大量人力财力。 -清源白水- 给 清源白水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1/2022 postreply 11:04:27

这是”大干部的子女打死小干部“!最后就变成卞书记是被”没有人“打死的了, 如果是平民子女打死的, 早就抓出来了 -华府采菊人- 给 华府采菊人 发送悄悄话 华府采菊人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1/2022 postreply 07:19:27

谢谢加州花坊转在。林莽老师也是右派,他的儿子是红色中国第一个去剑桥读西方经济学的研究生。 -bithandy- 给 bithandy 发送悄悄话 bithandy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1/2022 postreply 14:18:38

北师大附中校长卞仲耘应该是被一些学生(高干子女)打死的。 -永远是中国人- 给 永远是中国人 发送悄悄话 永远是中国人 的博客首页 (394 bytes) () 11/12/2022 postreply 08:4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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