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专场】 十年：當轉眼 回頭望一遍 已經很遠

和我每天都沉醉在Derivative的数字空间里不同，父亲或许可以算半个科学家。

 

他就职实验室的那些原子加速器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高大尚的传奇世界。

 

1959年，中苏分裂，他大学没有毕业就分到了研究所。20年後，他由于胃出血和眼睛严重白内障，又被迫离开了一线实验室。这其实是救了他一命。整个实验室由于缺少保护辐射的经验，同期所有的同事最后没有一个能活过55岁.

 

他并不懂也不会讲爱国的大道理，只知道国家安排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对单位有任何的抱怨。我想这就是他们这代普通百姓的伟大之处。转到后勤单位给了父亲顾家的机会。自从我有记忆力开始，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标准的上海男人。

 

每天一大早他会提着个空篮子去买菜，每天下班后在厨房忙着洗菜烧饭。他并不是专业厨师，但过年时能和饮食男女里的郎雄一样做满满一桌酒菜, 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拿手菜是上海熏鱼和奶油三白。

 

这其实是一年365天里我唯一的时间看过他在家拿出笔和纸的日子。一边琢磨菜单，一边在纸上写满了要买的材料。更多的时候，他忙着洗衣晒被拖地，休息时间就自己一边打呼，一边看电视。

 

父亲祖籍绍兴，在闰土的故乡长大，但没有半点师爷的基因，一辈子都不善言辞。自小到大他从来不过问我读书，也没有一本正经的教育过我任何大道理，自然也就从没打骂过我。他曾经答应过教我下象棋，打麻将，游泳，这些都是他的强项，但没有一项是兑现的。等到了我在40多岁终于学会游泳，他已经嫌泳池的水太冷，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有一起游过水。

 

小时候他曾带我去他的单位值班。那也是个神秘的地方不挂牌。晚上我睡不着，我爸说，那就背靠背吧，你这样就睡着了。这个习惯我一直保留到现在。每次我失眠，就靠著老婆的背，马上可以入眠。

 

由于年輕的時候接触放射性，他的白血球数远远低于合理的范围。甲状腺功能也早早的消失，胃割了四分之三，胆囊也没了。40多岁开始有了痛风这个毛病一直到现在。长期服用痛风药的副作用也在慢慢呈现。但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痛苦。整天陶醉在自己K歌的世界里。除了K歌之外就玩网上Poker，我瞄了一眼，账号里已经赢了和天文数字一样的筹码。

 

以前我并不很懂我的父亲，常常觉得他不重视我，只能算是慈父的一半。侬好伐？窝里好伐？是他一定每次问我的。問完就說你們好，我們也好。然後就沒話了。讓我一度认为他只对他游戏世界有兴趣。一直到我女儿进了大学。我每天下班都开车去大学接她回家。同事都笑我为了等女儿宁愿留在办公室到9点，但我却因此很自豪。我明白我愿意为了小孩，就算做任何事都是自然的。尽管每天和女儿一起回家，奇怪的是我心里纵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她，都问不出口。看她过的很开心，就觉得沒必要去问，让她嫌我烦么？一路上父女一起分享着各类音乐就是很大的满足了。

 

慢慢的我想我也终于理解了父亲的个性。有一次我问他，你怎么都没怎么教我做人？他只引用阿爷的话说，养出来的志气，教出来的臭气。

 

他自己是家中的长子，只有弟妹们找他帮忙，他自己却很少求人帮忙。唯一和我开口要求的就是用微笑自嘲的口气问，儿子，有没有时间再车我去钓一次鱼？可我多年来一直总是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脱。钓鱼是老爸的最爱，有各式各样的钓竿，连加拿大的小水沟里都可以钓到鱼。

 

前年年底，母亲突然身体不适，去年年初东京旅游归来后确认是肺癌晚期。由於剛好是疫情的最高峰，母親最後的那幾天，我們都無法陪在身邊。她的去世對父親是個巨大的打擊，以致於每晚都要靠藥物才能入睡。他堅持要親自送母親的骨灰回家鄉，不顧我們勸阻，一個人踏上了回上海的長途班機。現在看來，我们以後见面的机会怕是会少之又少。

 

前年10月有張父母在南安省公園釣魚时拍的照片。当时的母亲坐在小凳上，静静的看着，老爸很专心在钓鱼。父母各自的兴趣爱好南辕北辙，但我觉得这个画面或许可以算是老夫老妻相守的最高境界。春去秋来，照片里的景色固然每年都有，但是照片里的此情此景却是再也不会发生了。能和健康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莫大的幸福，这种幸福握在手里是没有感觉的，要一直等到哪天突然把手放开，你才会体会到它的内涵。

 

这首劉華的歌，十年，没有陈的那首出名。但很切题。祝福每位朋友感恩節快樂！

 

 

曾經爸爸給我望遠鏡　

他帶我到這段路上

去望望地球是那個樣　

幻想就像西瓜波兒脹

如果可以出天上看　想見到每人快樂健康

年輕的風不愛屏與障 它帶我去反叛浪蕩

我造造夢兒　又說說謊

日子慢慢一點一點點流放

狂想總教這心頭癢 

當我有翅膀　會盡力闖

我每一個十年　許多難忘的片段 當轉眼　

回頭望一遍　已經很遠

記那一個十年　彷彿無時不見面 今天你人兒但不見　記憶仍是 (和) 暖

如今心中長了望遠鏡　拉近四野　真像幻象

我踏實路前面每吋方　便一步一步攀上

人生可當首歌謠唱　總唱到醉人美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