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动我心】啊,《父老乡亲》,献给自己的父亲。也祝所有男同胞父亲节快乐! 墨脉

来源: 2020-06-20 18:04:13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今天(日本时间日本时间6月21日)是父亲节,我是很怕这个节日的,因为父亲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

父亲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天资聪颖,学习成绩极好。家里穷,父亲一有空就下田帮爷爷奶奶干活,割柴禾去卖,就这样一点点攒出学费。五十年代,父亲考上大学,听我高三班主任 (父亲的学生) 说,为了省路费,父亲是一步步从家乡步行去的省城。困苦的环境,却培养了父亲坚强仁厚的性格。

父亲的勤奋好学也给我的小叔叔起了模范作用,小叔叔刻苦努力,最终也考取了大学。一个家庭走出两位大学生,这在一个偏僻贫穷的山村,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毕业后父亲回了家乡,在县城中学做了一名数学老师。经学校领导介绍,和城市里来的下放知青---我的母亲认识并结为伉俪,先后有了大哥、二哥、姐姐和我四个孩子。

由于教学成绩斐然,父亲年纪轻轻就成了学校领导,打我记事起,父亲的称呼就是“校长”。伴随父亲短暂的一生。

从小艰苦的生活,却给了父亲一副颀长清隽的身材,父亲好像是学校教职员中个子最高的一位,乒乒球、篮球都很出色,还是校职工篮球队的主力。每次在校操场或者县灯光球场看比赛,只要父亲投中栏,我都会在场下使劲鼓掌,只把小手拍得通红。

父亲的身体力行,直接推动了学校的体育锻炼之风。一早一晚,操场上都是龙腾虎跃的身影。学校严格执行“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方针,体育成绩不达标,学习成绩再好也不能评为“三好学生”。从我校考出去的大学生,虽然不一定是体育健将,但在班上几乎都是体育成绩最好的一个。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跟着父亲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跑。到了大学,我的八百米成绩在班级里所向披靡,每次都远超标准,一百分,把第二位甩出半圈以上。可惜这一优良传统早已荡然无存,在追求升学率的今天,学生们都成了豆芽菜,据说每年开运动会都有学生倒下送医院。

父亲有一件引以为豪的事迹:84年春季全国中学联合举办“雏鹰起飞奖”体育竞赛,由各县交叉进行测试,我校是江西省上榜的三所中学之一、赣州地区的唯一!父亲那时已是教育局局长,作为代表,高高兴兴的去了北京国家体委领奖,回来还给我带来了两件漂亮的衣服。

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的北京。

作为校长,父亲的工作是极其繁忙的,为了学校的发展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每天如山的文稿、各种会议、隔三差五的出差,使得我们很难得有时间坐在一起聊天。父亲是教数学的,我数学学得好,很多人都以为是父亲辅导的结果,但事实却是我父亲连一次都没教过我!

但不管再忙,只要有空,父亲都会牵着我和姐姐的手,在校园里散步。父亲非常爱孩子,把我和姐姐亲切地称为“小米和大米”。
 
父亲虽然进了城,但总念及乡里乡亲,节假日有时会带上我和姐姐,我坐前,姐姐坐后,骑着自行车回趟老家。家乡的小桥是用木头捆绑在一起的,很窄,我害怕,不敢过,每次都要父亲牵着手一步步往前挪。被父亲牵着的感觉,是这辈子最温暖的感觉。
 
我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母亲性子急,性格火爆,父亲却温和可蔼,爱护有加,从未呵斥、打骂过我们。 所以我们都有点惧怕母亲,喜欢粘着父亲,向父亲撒娇。我最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搬把竹凳放在室外,让父亲坐好,然后给父亲掏耳朵。而每次这个时候父亲都洋溢着幸福知足的微笑。

父亲生活中的仁慈宽厚,治学上的认真、严谨,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在良好的学习氛围下,我家出了个“神童”。

《欢乐颂》里的安迪中学跳了两级,这只不过是虚构。但我大哥却实实在在地在中学连跳了两级!并且完全是靠自学 ! 高考前,中国科技大学的少年班曾经想要我大哥,父亲没让去。大哥参加全国统考,以优异成绩考入重点大学,那年,他只有14岁!

大哥刚上大四不久考取了李政道主办的中美联合留学生(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培训了大半年。大学一毕业,还不到18岁就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在一家著名大学深造。
 
大哥的壮举,在全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扩展到省里: 这是我们县第一个出国留学生,而且是公派的(据了解,好像也是江西省第一位中美联合留学生)!父亲充满自豪和骄傲!家里一时门庭若市,地区的、省里的新闻媒体都来采访。《江西日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山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的巨幅标题下,是大哥一张还略带点稚气的、青春勃发的大幅头像。

向我大哥学习,成了一个口号,一种动力,激励
了我们县几代学子,至今仍是一座里程碑。大哥的事迹,已经载入县志,成为历史大记事之一。

二哥也在大哥出国的同一年考取了医学院。

而父亲就是在那年荣升为教育局长的。老局长刚退,父亲是毫无争议的最佳人选。

父亲的工作更加繁重了,早出晚归,无间断的出差,无尽的奔波,都在一点点侵蚀着父亲的健康。

父亲年轻时得过肝炎,那个年代的肝炎是不能治愈的,如果不好好保养,大部分人二三十年后都会转化为肝硬化、肝癌。

父亲由于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越发清瘦,时不时感到肝部疼痛。当医生的母亲催促过好几次,但繁忙的工作,父亲一直拖着没有去做进一步检查。

84年从北京回来后不久,父亲的疼痛加剧,母亲直觉不妙,强拉着父亲去了县医院。诊断的结果验证了母亲的怀疑,考虑到县医院医疗水平有限,又和父亲去了上海、广州等大医院检查,治疗,用了最好的进口药物,也不见效。父亲瘦得形销骨立,脸色蜡黄蜡黄,严重的肝腹水使得腹部极度突出,和瘦弱的身子是那么不协调。我第一次在父亲脸上看到了忧虑。父亲知道时日不多了,我和姐姐还未成年,妈妈将一人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他不忍,心如刀割。

父亲语重心长地劝母亲以后再找位伴侣,不要一个人太辛苦。倔强的母亲拒绝了,她说一辈子只爱父亲一个,再苦再难她也要扛起来!母亲说到做到,曾有不少人给母亲做介绍,母亲一概回绝,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了下半生。

父亲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的油灯,光芒在一点点黯淡,从确诊肝癌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短短三个月!

父亲走了!睁着眼睛走的!生命定格在46岁!

父亲怀着对人生的眷念、对事业的追求、对妻儿的慈爱以及无限的担忧和遗憾走了。。。
 
作为教员,作为校长,作为局长,父亲是有口皆碑的。他短暂的一生,一直都活跃在教育界第一线。他做领导那几年,全校校风最正,学风最佳,向各大高校、各行各业输送了大量人才,桃李满天下。父亲的学生,不管是一般职员,还是县长、市长、甚至官至中央部级领导,他们只要提及父亲,都是怀着尊敬和口吻和敬仰的态度。父亲虽然后来是教育局局长,但几乎所有人都一直称父亲为“校长”,这是对父亲教育工作的最大肯定。

在我们心目中,父亲是作为丈夫、父亲的楷模,但留给我们更多的是悲伤和遗憾。他没能等到大哥回国探亲的那一刻,没能抽上大哥特地买给他的骆驼牌香烟。没能等到他钟爱的大米和小米上大学,没能等到我们学有所用,成家立业,没能享受到含饴弄孙的喜悦。
 
父亲去世的消息瞒了大哥整整一年,第二年大哥回国探亲到了南昌,才从我大舅处得知。回到家后,为了不触及母亲的伤口,大哥强忍住悲痛没在母亲面前掉一滴泪。只在扫墓时,用小木盒装了一抔父亲的坟土带回了美国。

父亲去世后,我们尽量不在母亲面前提及父亲,很多有关父亲的往事都是长大之后陆陆续续从哥哥姐姐还有父亲的学生那得知的。我高三的班主任就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告诉我父亲对农村来的学生极为关心和爱护,并提供很多帮助,他们一直对父亲充满感激之情。

我的书架上摆着一张全家福,那是大哥出国前县文化局为我们拍的,地点就在学校内那棵巨大的榕树下。这棵榕树下,父亲曾经做过无数次报告,打过无数场篮球。这棵榕树,见证了父亲悲喜交加的短短一生。这是父亲生前唯一的一张彩色照片,也是我们全家六口最后一次合影。

为了纪念父亲对学校教育做出的贡献,学校十年前新建了一座图书馆,以父亲的名字命名。

为了让父亲的精神得以延续,告慰他那颗教育魂,2009年,在学校建校七十周年校庆时,我们兄妹四人共同出资20万人民币,以父亲的名义设立了一个基金会,用以奖励那些成绩优秀的莘莘学子。每年都有一批学生获得基金会奖学金,当微信把这图文传来时,看到父亲的名字,我都不禁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父亲,我们没有忘记您!

文章写得很长,不得不搁笔了,虽然还有很多想要写的事、想要说的话。但我想,父亲已经听到了,已经看到了,感受到了女儿的无尽的思念和深情。

父亲,女儿永远永远爱您!

转自本人博文:
慈父心、教育魂---纪念我的父亲

七绝·忆家乡的小木桥
墨脉(日本)

木桥窄窄水潨潺,不敢独过家父牵。
可叹而今人逝去,温馨只在手中眠。


这首《父老乡亲》(原唱彭麻麻),既献给自己的父亲,也唱给天下所有的父亲,“辛苦了,感谢你们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