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说我家小兔是个好脾气的, 不认生, 不耍赖, 不嫉妒, 好带得很! 每次去教会的playgroup, 去幼儿园, 该吃的时候吃, 该睡的时候睡, 该玩就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带他的老师都说: He is gorgeous, he is so good, he is the best laugher, 等等溢美之词如江水之滔滔 (当然对其他小朋友们老师也都不吝各种赞美).
啥啥? 只有我这做妈妈的经常抱怨? 这只能说明我太不识好歹 - 这么好带的小兔你还抱怨, 你也未免太敏感了, 太娇气了, 太那个啥了......
后妈我细细反省, 觉得小兔现在睡觉睡得好了, 除了在家的时候不好好吃饭, 不长肉肉以满足妈妈的虚荣心之外, 其它方面还真是无可挑剔 - 比如, 妈妈说: 不行, 这个玻璃瓶你不能玩; 这个抽屉你不能开. 小兔就不坚持了, 转身去玩别的. 某天我沾沾自喜地对兔他爹说: 比起playgroup 那几个满脸戾气的正在Terrible 2 的小孩来, 我们小兔简直是天使了!
圣经上怎么说的来着: 神阻挡骄傲的人, 赐恩给谦卑的人. 言犹在耳 (又被小兔偷听了去), 才过了两天, 狼来啦......
T2 第一天: 从幼儿园接回小兔, 五点开始吃饭. 不知为啥, 一进厨房, 他眼睛就盯着一个长柄的小圆锅. 我把他绑在高椅上, 给他吃蛋羹, 意大利面, 他不吃, 一直朝灶台的方向伸手, 叫: "妈, 妈, 妈......(我要那个, 我要那个!) ". 我说: "兔兔, 乖乖吃饭, 那个不是给你吃的."
坚持了好一会儿, 小人就是不看眼前的食物一眼. 我只好把长柄锅拿来, 心想他怎么知道里面有食物, 这不还盖着锅盖呢 (也许他本来只想玩那个圆锅). 打开给了他一粒鱼丸(买来的, 含味精), 他一把抓住, 往嘴里一塞, 三两口吞了一个下去, 又举手: "more , more ......" 又给了一粒. 他当宝贝一样地把鱼丸紧攥在左手, 不吃, 却又伸出右手: "more , more......" 我摇头, 对他说: "把手里的吃掉. 再没有了, 吃两个够了, 你不能吃这么多味精."
毫无征兆地, 小人忽然暴哭起来, 低头看看手里的鱼丸和面前的饭, 大发脾气, 把鱼丸扔了, 把饭菜饭碗抓了往地上砸, 哭得声嘶力竭, 又用双手抓脖子. 我大惊, 以为刚才吃的鱼丸噎着了他, 赶紧把他抱起来, 拍他背: 哦小可怜哦小可怜. 小人在我怀里跳脚, 前仰后合地哭......亲妈我心急如焚, 咋办呀咋办呀! 抱着他走来走去, 拍背, 顺气. 最后到playroom, 小可怜小宝贝地哄了好一阵子, 小人终于消气了, 愿意回到餐桌上. 可是哎, 人家再不坐高椅, 就坐在妈妈腿上, 边玩着长柄锅, 边抓着任何他想吃的东西, 勉强把晚饭吃完了. 弄得我半身汤水淋漓.
我一直想是不是鱼丸噎着了他, 而我不能理解他的难受, 所以小人生气了.
T2 第二天: 照常从幼儿园接回小兔, 吃晚饭. 看他胃口还好的样子, 去给他拿酸奶. 他一看见酸奶, 就不吃饭了, 要拿酸奶盒. 只好给他, 他试图自己把纸盖撕开 - 当然撕不开. 又是毫无征兆地, 忽然就暴哭起来, 跟昨天的表现一摸一样. 我故技重施, 抱起他到playroom, 哄啊哄. 小人跳脚, 仰头45度角, 哀哀欲绝, 半小时了没有消停的迹象.
想他每次洗澡都很高兴, 进了澡盆兴许就不闹了, 就抱他到楼上洗澡. 结果水都放好了, 给小人脱光光了, 放进澡盆沾湿了一半身子, 还是大闹不已, 硬是从澡盆爬出来. 这时室内温度只有14度呀. 只好拿一条厚浴巾裹住他. 把他抱怀里, 还是一直哭. 我说: "兔兔是困了吧, 我们睡觉好了." 就抱着他在大床上倒了一会儿. 跟妈妈脸对脸地躺着, 小人渐渐安静下来, 脸上的戾气慢慢消下去了, 甚至还抬眼朝妈妈微笑了一下.
听见门外有声音, 小兔马上一骨碌坐起来, 哦爸爸回来啦. 见到爸爸, 很高兴的样子. 让爸爸抱下楼去吃饭. 小人其实真的是饿极了, 见到米饭就抓了一大把塞嘴里. 给他牛肉, 他一块接一块地猛吃. 小东西裹着个浴巾, 右手还死拽着一个玩具圈圈, 露出两小胳膊, 肿着双眼, 一副茹毛饮血的藏民形象. 兔他爹怕他冻着了, 一直在旁边殷勤替小藏人拉浴巾.
T2 第三天: 照常从幼儿园接回小兔, 吃晚饭. 这次没出任何妖蛾子, 顺利地吃完了饭. 到楼上浴室放水洗澡. 小兔先在卧室玩, 例行地翻箱倒柜. 我放好了水, 出来叫他: "兔兔快来洗澡." 小兔正在戴一只手镯, 戴上了, 很高兴地秀给我看. 我没理他, 转身进浴室, 说: "快来洗澡." 就听见身后......
"啪" 的一声, 小兔五体投地的赖在地上, 伤心地大哭. 我把他抱在怀里, 哄着说妈妈看到兔兔会戴镯子了, 兔兔很能干啦. 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他扒光了, 想把他塞澡盆里去. 小人拒绝妈妈的糖衣炮弹, 继续跺脚, 前仰后合地哭, 挣扎着死活不进澡盆. 我哪有他力气大! 没办法, 重施故技, 抱到大床上躺着. 可感情严重被伤害的小兔, 哪能轻易罢休. 在床上翻滚, 蹬腿, 继续各种哭......
气得我呀! 又怕他摔下床, 就把他放地上去: 你哭去吧, 哭个够! 然后自己蹲床上上网, 不理他了. 小人躺地上哭了十几二十分钟, 哭累了, 光屁股坐地毯上玩, 不时哼唧一声. 怕他尿尿在地毯上, 给他系了个薄浴巾. 觉得小兔有点像古罗马人. 可这个眉头一皱, 嘴一撅的样子, 怎么那么像那个playgroup里老打人的小男孩啊!
爸爸回来了. 小兔一听见动静, 就蹬掉浴巾, 裸奔出去. 已经很久没给小兔洗过澡的兔他爹, 一见小兔那细小身板, 肩膀上滴溜溜的大脑袋 (其实也不算大, 可长在那豆芽菜一样的小身子上, 就显大了), 顿时就哭了: "我们小兔, 怎么瘦得跟渣滓洞的小萝卜头一样了呀?" 抱起来好一阵哄. 小兔受伤的小心灵终于得到安慰, 又高兴起来.
经历了这筋疲力尽的三天后, 我不得不承认, 咱小兔的T2 drama, 在他十六个月的时候, 终于隆重开幕了!!!
接下来的日子, 小心翼翼地不要触怒小人, 事事都顺着他点 --- 好歹要让他把晚饭吃完, 澡洗完吧. 于是连着好几天, 平安无事.
可得意忘形这种蠢事经常发生在健忘的人, 比如我, 的身上. 有一天晚饭, 小兔自己抓勺子舀饭吃, 每吃一勺, 就自己给自己鼓掌. 吃得还算好的了, 可时不时有一勺会完全落空, 吃不到嘴里去. 于是我试图纠正小兔拿勺的姿势. 向来崇尚独立自主的小兔坚决不让我碰他的勺子. 我就稍稍使了一下劲, 把他的手里的勺子转了个方向. 然后......不用说你也知道的, 又是各种愤怒伤心的哭和跺脚踢腿......不过后妈我不再像头几天那么shock了, 直接把小人从椅子上扒下来扔地上, 随便哭吧.
后来小兔每次T的时间越来越短, 虽然没有短到可以被忽视的地步, 可也不再严重到挤占吃饭和睡觉的时间. 俺又一次沾沾自喜, 觉得可以上宝坛写经验分享帖了, 题目就叫: 对付T2的N个妙招 (其实只有一招)!
呃, 不够谦卑的人啊......事实上, 善于推陈出新不屑遵循任何规则的小兔, 总能证明老妈我不过是一头贵州的驴子而已.
T2第N天:
今天星期三, 小兔跟妈妈在家的日子. 上午, 去教会的playgroup, 玩得很开心. 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就睡着了. 到了家, 小心翼翼把小人抱下来, 放到床上午睡. 小兔现在的睡眠状况已经表现得极其良好, 午睡和晚上一样都能自己睡了, 而且睡的时间还不短. 妈妈安心地到楼下预备午饭, 上网, 等着小兔醒来. (题外话一句: 去年这个时候, 被小兔的睡眠问题折磨得深度忧郁的妈妈, 哪敢想象还有今天这样幸福的日子呢!!)
一个半小时后, 没听到任何动静, 但我心中忽然一动 (做母亲的直觉?), 跑去看监视器, 就见小兔在床上坐起来了, 背靠着靠枕, 摸头, 掰脚丫, 安安静静的. 我看看钟, 1:25pm. 按小兔向来的规则, 这也是该起来的时候了. 于是上楼去抱他出来, 先换尿片. 小兔一直静悄悄的, 努力眨着眼. 等换完尿片, 忽然反映过来是离开床了, 大哭起来. 怎么哄都不行. 妈妈才意识到刚才小兔坐起来, 其实根本就没醒透, 人家在做白日梦呢. 好吧咱再回去睡. 可小人不干了, 以脑袋为圆心, 转着圈圈, 各种悲嚎, 不时地抬眼气愤愤地盯一眼妈妈......
这次T了足有一小时, 换了四个场景还不停. 后妈刚开始硬着心肠任由他哭, 坐地上安心给他拍录像. 录像拍完, 小人还没完没了. 俺最后实在不耐烦了, 抱起来哄: "好了好了小宝贝, 不哭了不哭了, 妈妈道歉, 妈妈再也不打扰你的白日梦了!" 哄了好一阵, 小人抽抽噎噎地, 愿意下楼去吃午饭了.
午饭是馄饨煮面. 小人吃了两口, 就左手抓一馄饨, 右手抓一馄饨, 非要下地走不可. 鉴于刚才人家T得惨烈, 只好放他下去. 小东西举着汤水滴滴的两手, 就往有地毯的客厅跑, 还把手往墙上抹. 我赶紧把他拖回来, 把安全门关上. 顿时, 小人往地上一坐, 捶胸顿足啊......
(后来据老师说, 在幼儿园也有两次白日梦被打扰了, 但没耍赖, 就是一下午都很忧伤, 不爱玩, 要老师一直抱着. 似乎, T2是专门给妈妈预备的.)
晚上兔他爹回来, 给他看白天的录像. 兔他爹看了狂笑不已, 评论说: "咱小兔这哭声, 比<中国好声音> 好听多了!" 还反复听了好几遍. 唔唔, 这是怎样的无良后爹呀! 后爹还批评我这亲妈: "你看, 跟着你人家就不高兴. 我一回来他就不发脾气了." 呃, 又是一个不够谦卑的人 --- 当然是不可避免地要被某兔重重打击一番啰.
T2第N+1天:
这天是周末, 爸爸在家陪小兔玩. 小兔先是拿两根木棍敲鼓 (就是一排七个各种牌子的空奶粉罐). 敲了一会儿, 抱起奶粉罐往地上砸. 爸爸认为不能让他搞破坏, 就拖他过来画画. 结果......还是那样的结果啦: 小人委屈地往地上一蹲, 45度角怒视着爸爸, 真心实意地嚎出眼泪来 (小兔旁白: 咱哪次不是倾情演出真枪实弹眼泪哗哗地啊!), 令第一次见识到此等drama的兔他爹, 着实被惊吓了一下.
一系列T2下来, 我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小兔困了就容易生气, 所以午睡和晚上睡觉的时间, 千万别得罪小人啊. 而早上人家就表现很好, 从来不哭不闹 - 有一次妈妈凶了他一句, 他还抱着妈妈的腿讨好地笑.
可是某天早晨......
T2 第N+N天: 这天早上小兔过了七点还没起床的迹象. 我起来到楼下烧水, 做早饭, 想着难得小兔会睡懒觉, 就让他睡吧. 结果开水的声音掩盖了小兔的大叫, 十分钟后......小兔在床上T上了, 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满床翻滚, 拒绝喝奶, 也不让妈妈抱. 后来硬把他抱出卧室, 才安静了一点.
妈妈看着小兔头上蓄了一冬天的头发, 长长软软的, 杂乱无章, 像个《西游记》里的小妖. 决定要给他理短了. 理短之前先照相留念. 小兔一看见妈妈拿着相机, 就冲上来抢着按快门, 给自己来了个自拍 (这是咱们小兔第一张摄影作品哦!):
然后又抢相机. 我可舍不得这么昂贵的相机被他当玩具了, 坚决不给. 于是......小人趴地上哭天抢地: 苍天啊, 大地啊, 妈妈怎么变得这么后妈呀, 让咱一早上哭两次啊!
亲妈我似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亲啊, 同情我一把吧! 当然硬币还是有另外一面滴......
甜蜜的T2: 比如 ----
某天早晨, 小兔醒来, 妈妈进去给他喂奶瓶. 他转身从护栏边往回跑, 往枕头上一扑, 回头看着妈妈咯咯直笑. 妈妈要抱起他来, 他往旁边一躲, 头朝后仰. 妈妈赶紧说: "兔兔小心, 别碰到墙了." 小兔被提醒了, 马上摸着后脑勺哦哦哦地哭起来. 妈妈抱着他, 哄着说: "这不没碰上嘛. 不痛不痛." 小人赖在妈妈怀里, 继续嗯嗯哦哦地哭上好一阵. 撒娇撒够了, 才惬意地躺在妈妈怀里喝奶. 边喝边拿眼瞟着妈妈.
妈妈在厨房忙, 小兔进来, 打开橱柜, 拿出一个钢精锅盖, 往地上扔. 锅盖发出很响的声音, 小兔似乎怕得很, 赶紧往妈妈身上扑. 一边回过头来看那个转动的锅盖, 一副警惕的表情. 锅盖停下来不动了, 小兔过去, 再拿起来狠劲往地上一砸, 又赶紧地扑到妈妈怀里, 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 咿咿地叫 (妈妈, 好怕怕呀). 不听告诫地, 一次又一次, 砸了又砸, 然后趁机扑妈妈怀里咿咿哦哦一会儿.
睡觉前躺妈妈怀里喝奶, 一边把妈妈衣服上的流苏塞进妈妈嘴里, 眼睛一闪一闪地, 脸上露出促狭的笑. 奶没喝完, 爬起来亲密地咬妈妈嘴里流苏一口, 结果, 咬着妈妈嘴唇了. 妈妈呼痛, 小兔一瞪眼: 咿咿咦, 咿咿咦......自己率先哭起来, 意思是我比你更痛呢.
原来我一直担心小兔这么大了还听不懂简单的指令. 现在我敢肯定他一定听得懂. 比如, 每次我叫: 兔兔, 过来穿鞋. 他看我一眼, 跑过去拎起两只鞋, 转身往相反方向跑去. 我过去追他, 他就猛然停住, 朝我飞跑过来, 一头撞到妈妈怀里, 得意地笑个没完. 总之就是叫往东偏向西, 然后等妈妈来抓他. 可怜我的鼻子被撞歪几次了, 腰也闪了......
小兔本来很喜欢自己爬楼梯下阶梯. 现在不愿自己爬上溜下了. 每次都跺着小脚, 举起双手: "呃, 呃, 呃......(妈妈背, 妈妈背!)." 然后妈妈就老黄牛一样地, 把他背起来, 一边数着台阶: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呀, 我们乖乖的小乖乖呀. (这会儿就显现出我们小兔瘦弱的优势来了 --- 妈妈背得太轻松了, 一只手就能把他夹在后背.)
因为甜蜜, 所以忍让...... 至少人家只对妈妈(偶尔对爸爸)如此, 说明小兔还是承认咱是亲妈滴!
番外: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远之则怨, 近之则不逊.
二十年前, 小外甥出世一年后, 开始T. 我和我弟本着实践检验真理的科学研究精神, 经过深入考古, 多方调查取证, 理论联系实际, 得出结论: 孔某人因着上面这句话被女权主义者痛批痛打多年, 太冤了, 其实这不过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中年男loser, 身心俱疲之际, 感叹养家之不易而已.
实景还原, 应该是这样子滴:
某天办私学赚生活费的孔先生, 去找名媛南子拉赞助, 美其名曰教人家礼义廉耻. 名媛想: "呸! 凭你?" 于是直言快语地回绝他: "你省省吧. 不在家好好陪老婆孩子, 四处窜访干什么?" 孔先生空手出来, 沮丧地对学生们发牢骚: "唉, 老婆孩子养不起啊! 咱出门躲清净, 顺便赚点小钱, 老婆抱怨我不顾家; 回家呢, 孩子又非要老爹我做三陪不可. 哎呀, 哎呀, 可怜我的老胳膊老腿啊......"
二十年后, 我摸着被撞歪了的鼻子, 强撑着闪了的老腰, 恨恨地想: 小兔可真是"远之则怨, 近之则不逊"的典范呵, 可恶! 然而......
惟其为"小", 各种T2, 觉得还是很可爱可怜. 就想咱大人不能计小人过; 何况现在只在家T, 在外面依旧乖得不行; 更何况时光飞逝, T也T不了多长时间; 咱不如暂且enjoy他那小样先......
于是亲妈我很容易就放弃了给小兔立规矩的决心!
(小人经常在大发脾气后, 拒绝妈妈抱, 自己跑到窗前, 咿咿呀呀对着夜空中的蝙蝠说话. 单薄忧伤的背影, 怎么也让亲妈狠不起心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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