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弹指挥间 (4)- 表伯给我上的一堂课
周末的早上被加州罕见的thunder and lighting惊醒,突然想起这个被搁置的系列,故奋笔疾书,重拾起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二十年弹指挥间 -(1)小毛头的故事
二十年弹指挥间 -(2)93岁的房东
二十年弹指挥间 -(3)恩师卡里翰教授
转眼到了第一个暑假,老生们似乎都早早地开始安排暑期的打工计划,大部分选择纽约或加州大城市的中餐馆。父母很担心我一个人去大城市,建议我联系一下当时在美国唯一的亲戚 - 住在硅谷圣荷西的表伯。
表伯是父亲的表哥。爷爷那一辈比较单薄,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那个年代20多岁的女人还没嫁出去只能做别人的填房了。前房留下了两个儿子,表伯就是其中的长子。所以说起来他和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姑奶奶命运多舛,嫁过去6年生了4个孩子,丈夫因抽鸦片败完家后撒手走了。她一人要养活6个孩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爷爷当时在上海工作并在交大兼职,虽然他自己也要负担一大家子,对自己的妹妹义不容辞地伸出了援助之手。表伯天资聪明,高中毕业后以当时的家境他作为长子是应该马上工作减轻姑奶奶的负担的,可是爷爷惜才,坚持资助他去上海交大,为此还有后来一路资助姑奶奶其他孩子们的教育,我奶奶对爷爷非常不谅解, 尤其是这个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表伯大学毕业后随国民政府去了台湾,后来移民美国。
89年他第一次回大陆时爷爷已不在人世,他跪在墓前老泪纵横,哭着问奶奶如何能报答舅舅的养育之恩。当时我申请美国学校已经有点眉目,奶奶跟他讲如果我将来要是去了美国,希望他能力所能及地帮我。表伯拍着胸脯说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且不说爷爷对他岂只是滴水?
我来美国后跟他通过几次电话,每次都盛情邀请我去他那里。母亲的原则是不要随便麻烦别人,然而这次他们实在是不放心,于是让我给表伯去了一封信,说暑假想去西岸打工,能否在他那里落下脚,计划一两周内找到一家管住宿的中餐馆,希望这样不会太麻烦他。他很快回了信,说热烈欢迎,他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中餐馆,工作很容易找。一切看起来很顺利,于是我开始整理行装,跟卡里翰教授说我暑假去硅谷打工,回来重新找房子,感谢他们这段时期的收留。没想到几天后收到表伯的一封信,语气转了180度, 忘了他具体用的什么理由,最后的意思就是我们无法接纳你,你想别的着儿把,我这儿就别来了。
Shock and di*****elieve were understatements, 可是现在看来表伯给我上了非常重要的一堂课,那就是在美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国际歌里早就说明白的道理让表伯给我见了证。那个夏天我哪儿也没去留在校内,先在系里找了一个part time RA的工作,后来学校的cafeteria提前开了我去那里打了几周minimal wage的工(下集写打工趣事)。后来几年的暑假也没有步前辈的后尘去校外打工,像我这样从来没打过中餐馆的留学生,在那个年代可不多见。
Ironically, 几年后我来到湾区工作,后来买的房子离表伯家不到3 miles. 父亲知道我 离表伯很近后坚持让我去看他,他的观点‘别人如何待你是别人的事,但你作为晚辈不能没有礼貌,没有教养’。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我咬着牙去拜访。表伯去台湾后离开了政府部门,去了当时的最大企业之一。移民20多年,他住在政府补助的两室一厅的condo里,每月和太太有一千多元的收入,享受MediCal, MediCare, 看起来生活还是舒适无忧的。 见面的开始有些许尴尬,但健谈的他很快恢复了自然。他fondly谈及他的大学生活,因为都在交大,他得到爷爷在学业人生的许多指点,还有爷爷当年如何背着奶奶偷偷塞钱给他,他成绩优异时爷爷带他上大上海的饭馆打牙祭,似乎完全忘了他曾说过的滴水之恩,忘了他的食言和出尔反尔。 想着小时候依稀记得爷爷和奶奶的争吵,我愤愤地回去给爸爸打电话,说爷爷也太不值了,怎么资助这么个白眼狼,父亲是这样说的‘我想你爷爷当年资助他时绝对没有指望有一天会从中受益,有时候给一个孩子受教育成功的机会是一种功德。对你爷爷来说功德圆满了,傻孩子,这就够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