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什么味儿?(有洁癖者免进)
那是一九六八年的秋天。文化大革命走入了斗批改的阶段。江青号召各大学 红卫兵造反派们复课闹革命。那个时候,人人都是造反派,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保皇派。自称是造反派的我们, 历经两年文化大革命的吼叫和狂乱,终于等来了从新拿起听诊器的一天 。医大同学们里面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造反派嘛!能考进这所大学,寒窗数年的梦想,都被这个文化大革命冲毁了。斗争刘士豪教授的时候, 大家都是装摸做样地喊叫,“打倒杀人犯,打倒反动的学术权威刘士 豪!。。。”。可是内心却对他的学术成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巧稚通知北京妇产医院的管理层,要做好准备, 迎接医大同学来临床实习妇产科。 我们终于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到临床实习了。
有一位同学,叫做王玛丽,一个晚上接生了七位产妇,高兴坏了。 轮到我第一次参加产科值夜班, 我也期望着今天能有那么多的临盆产妇的到来。 北京市妇产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都特别欢迎医大同学来实习。 一是因为林巧稚是他们的院长,同时也是医大的妇产科主任。 二是因为医大同学爱学习,抢手术,抢实际操作的机会。 有了这么一大帮医大同学的到来,医生护士们也可以免去很多劳累,值夜班的时候也可以多睡一点觉。
晚上接近午夜时分,一位初产妇的子宫口开大了,进入了第二产程。 主治医生叫我负责接生这一胎。我就守候在那位产妇的旁边。 时不时地观察着产程的进展,计算着宫缩的频率,量量血压,听听胎心音,预防胎儿窘迫的发生。 为了加快产程的进展,主治医生给了病人一点点垂体后叶激素。 宫缩加快了,力度也加大了。病人痛得直叫, 旁边的一位护士一个劲儿地鼓励她, “使劲呀!使劲呀!下定决心,不拍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 那个时候,生孩子的时候是必须大声读毛主席语录的。。。
这位产妇是初产。为了让产道扩张到最大,主治医生命令我在阴道外面用双手堵住胎儿的头颅, 让胎儿缓缓下降。忽然一阵强烈的宫缩,我简直快顶不住了。 主治医生突然叫我“松手”, 由于我从来没接过生,不知道应该使多大的劲儿。这一松手不要紧, 那胎儿就象炮弹一样平射出来。 亏得我小的时候爱踢足球,也当过守门员,我的位置刚好挡在产床的末端, 胎儿就直接射到了我的怀里,一下子就被我抱住了。好险! 如果我的位置站偏一点, 胎儿就可能象足球一样滚落到产床外面的地板上啦!随着胎儿的射出, 一股羊水不偏不倚地喷到了我的脸上和前胸。我顾不得这些, 连忙用手将胎儿的鼻部向下挤,另一只手从喉部向上捋, 把鼻腔和口腔的黏液挤出来。然后立即握住胎儿的双脚, 将胎儿倒提起来,腾出右手给了胎儿的屁股两巴掌。“哇“的一声, 胎儿哭出来了,而且哭声很大,那就是我要等待的那种健康的哭声。我松了一口气,连忙处理脐带, 剪短脐带,消毒断端,包扎好。胎盘也滚下来了。我检查了一下产妇的阴道有无撕裂。 清理下体。将胎儿包进襁褓,按照护士的指点,将襁褓的上面掀开,向后折叠, 露出了新生儿的头部。新生儿的哭声不断,力度渐渐下降, 然后停止了哭声。 紫红的小脸蛋,小嘴突然打了一个大哈欠。。。他要睡觉了。我仔细观察这可爱的小生命,新生儿的头顶上还有一个大包,整个头颅象一颗红薯,那个大包是胎头下降时,顶开产道时留下的。产妇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是男孩儿,女孩儿?”。 我把襁褓抱给妈妈看,大声说,“是个带把儿的。。。”。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脸上,嘴上,以及口罩,都是湿答答的。随着我呼吸的节奏,口罩也呼扇呼扇的。我有一些喘不过气来了。我一张嘴,大喘一口气。 口罩的一面居然被吸进了嘴里。 一点儿咸汤儿碰到了舌头。 “啊! 咸个滋滋的。。。是羊水”。 我连忙叫护士帮我擦脸,更换口罩。。。
护士们都笑开了花,“咸不咸?”
“咸个滋滋的。。。”,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第二天早饭时,有几个同学凑过来,笑着问,“什么味儿?。。。”
“什么什么味儿?”,我反问道。
“别装了,羊水呀!”
“咸个滋滋的。。。”
“好喝吗?”同学们越问越来劲儿。。。
反正已经这样了,丑事传千里。我越是在乎,他们就越是兴奋。于是,我干脆回答说,“咸个滋滋的,象鸡汤。。。”。
其中有一个同学,等到所有的开玩笑的同学们走开后,才靠近我,说,“去查一下产妇的病历吧,有没有肝炎病史, 羊水可能有传染性。”
那种关心的语气,让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位同学正暗恋着我。。。我的心脏砰然而动。
可是我不想表白。马上到来的毕业分配将是残酷的。”远分对儿,近分赘儿,不远不近分光棍儿。。。“ 如果谁公开了心中的秘密,那等待的分配方案一定是新疆或青海。
留在北京是不可能的。但愿我能被分配到陕西或甘肃离开北京不太远的地方。我想能经常看到我的含辛茹苦的父母,也惦记着老师们,有朝一日能回母校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