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家和姥姥,姥爷家都是从山东逃荒出来的,拖儿带女,据说走了很久。 我妈说, 要不出来, 我的舅舅肯定得有几个打光棍,山东哪个村没有一些大光棍,小光棍,老光棍啊。今天就讲讲我知道的一个山东光棍,'化'字辈,我的远房舅舅。
八十年代的某一天,一个通信为主的年代,这个远房舅舅不知道怎么搭上了我们这根线,火车,汽车长途跋涉几天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百姓攒点钱不容易,来了当然是要解决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找媳妇。
我家在小城,当时农村人出门,都是头天搭车出门到城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搭长途车去下一个目的地。当时谁舍得住店啊,我家就是来往亲戚的旅店。所以我才见了这个远房舅舅几面。 他在我家过渡一下,就找在农村的我三舅去了。老实说,这个远房舅舅真不算差,三十出头一点,有点黑,中等长相,不矮,一米七几。老实,并不木,说话办事在谱。用我三舅的话说,大兄弟,你要是在咱这儿是怎么也剩不下的。 Location, location, location! 连不识字的三舅都知道这个简单道理。姑娘还是离婚的,守寡的是相了几个,怎么样呢? 姑娘家对这个人倒是基本没有意见,就是太远了,别说几千里路,就是几百里路对当时农村也太远了。要是嫁到城里,远点牺牲也值得,还是去另一个农村当农民,图啥? 第一次找媳妇的事就这么无疾而终。
过了几年。
他又来啦,不是一个人,是带着一个小媳妇。一个糯米团一般的小媳妇,个子不高,白白软软跟糯米团似的,一点儿不像农村人。小媳妇手巧。当时不是都戴套袖吗?为了保护袖子的袖套,一般都是一头松紧,另一头用别针别在袖子上。或者两头松紧。这个小媳妇,改良了一下,套袖上边加了个荷叶边,一下子可爱了很多。不会是拐来的媳妇吧,大家都想。也不像,小媳妇的伶俐劲儿拐卖这个远房舅舅还差不多。照例我家是过渡,去我三舅家,帮他们租了房子,置办了生活用品过起了日子。然后真相也就慢慢出来了,小媳妇是有男人的,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判了十年八年。还有个孩子,男孩,当然爷爷奶奶要留着。 不知道谁牵线的,我的远房舅舅就牵到这个小媳妇的小手,到我们这儿避风头。农村人能攒多少钱,只出不入,坐吃山空,大概几个月半年,反正不到一年,他们就回去了。
又过了很多年。
我出去上学,一次回家,跟我妈聊天。我妈问,你还记得那个远房舅舅吗?记得啊,咋啦?他死啦!我真的吃惊,咋的啦?他年龄不大啊。
我妈听老家来的人说的,到我这里已经是第N+1手了信息了。他俩回山东后,倒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生了个女孩,大家都很高兴,有孩子代表着日子稳定和有奔头。几年后,小媳妇的男人出来了,是刑满出狱,还是立功提前释放,不能考证。人家是合法夫妻,这些年这个远房舅舅一直没有办证。是旧情难忘,还是怕那个男人,反正小媳妇回去了。山东孔孟之乡,寡妇改嫁的事都不大能容忍,这种事情一般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但是从监狱出来的人能咋滴? 几个月后,小媳妇生了个男孩给送了回来,谁的孩儿归谁姓。小媳妇是带着身孕回去的。我的这个远房舅舅落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村里人说,不孬。再然后,他突然死了。大家说他是媳妇走了,给气死的,羞愧死的,郁闷死的,也可能是啥急病吧。
然后......
没有然后了。
现在,那两个孩子已经很大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