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很快走了,如他所说,回国去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人生本该如此,如果错过了其中的一两环,多少都有些遗憾。
肖艾和沈莘回到了真正的二人世界。他们并没有粘在一起,而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肖艾白天帮一些以前的老客户整整账目,有时做做家务,每周还会去妈妈协会听听课。 沈莘开始忙碌着注册新公司的事情,打算开一家小型的建筑设计公司,接些小单,过安稳的小日子。两人如今的爱做得十分恬淡,并不像以前那样狂风骤雨。他们渐渐迷上了接吻的游戏,每天都会花很长的时间,匀速而有滋味地吻着对方,彼此的爱意都在吻里。
置办孩子的东西,并没有花多少钱,自从怀了孕,肖艾总会收到一些礼物,有手推车,有婴儿床,有玩具,也有朋友的孩子穿剩下的衣服。她听妈妈说过小孩子小时候要穿“百家衣”吃“百家饭”才有福气。希望镇的一个中国朋友名叫“老柴”是个陕西人,他说“宁打扮十七八,不打扮屎嘎巴。”这“屎嘎巴”就指的是小baby。也对,小孩子几天一个样,买太多的衣服也是浪费。肖艾还是还是忍不住地买了些小衣服,小袜子,小帽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莫小,她仿佛可以看见那粉呼呼的小身体把衣服撑得鼓鼓的样子,有点喜欢,还有点心疼的感觉。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好快,转眼还有一个月就到了预产期,肖艾怀孕期间从没有迁就过自己,还是每天忙活着,体态看起来并不是很笨重。可是这最后的一个月,饮食一惯清淡为主的她开始爱吃牛肉,要莫就是吃甜食和冰激凌。这种疯狂的吃喝持续了十几天。
有天肖艾很早起来,走到宝宝的房间里四下打量。房间的墙是淡黄色的,墙裙贴了一圈淡绿色的Peter Rabbit 图案的贴纸,小床是白色,被褥也是淡绿色。小床边有白色的木头摇椅,白色的五斗橱,白色的换洗台,肖艾细细清点着一切,衣服已经洗了两遍,所有的一切都就绪了,她坐在摇椅上望着墙上的小兔子发呆,有点地方好像不对劲,哪里呢?对了,这墙漆怎莫会选了黄色呢?不好。这淡黄色让肖艾坐卧不宁了一个早上,好不容易熬到了沈莘出门,立刻开车去了home depot,买了油漆的东西回了家。说干就干,推家具,登梯子,贴好tape,先刷上一层prime, 接着再刷两遍漆。屋子不大,肖艾的滚子推得飞快,她觉得自己像是电池广告里的兔子,浑身是劲儿。到了下午三点多一切都搞定了,墙漆变了,其他的东西也都恢复了原样。
也许是累了,当天晚上肖艾睡得不好。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和痛经一样有点发胀,还有点发酸,后来连头都痛起来了。肖艾一晚上去了不知多少次厕所,清晨的时候,她看到卫生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色,这个叫做“见红”。肖艾看了表,阵痛并不规律,她轻轻下了楼,打电话给医院问了情况,说是不着急,但是可以来看看。肖艾心里很冷静,今天离预产期还差10天,妈妈要五天以后才能到,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她取出自己的笔记本,里面有事先写好的清单,拿出笔来,找出一样东西,画一个对勾,自己和孩子的衣物早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大手提包里。她又整理了一下房间,看看家里的电源,煤气,洗个热水澡,最后去床上拉沈莘。
“喂,起来了,快点!” 肖艾推着熟睡的沈莘。
“怎莫了,不舒服?”沈莘哼了一声。
“我要生孩子了,起来去医院!”听了这句话沈莘一下子就清醒了,慌忙起身洗漱着,肖艾看到他拿牙刷的手一直在抖,“别怕,我都看了书了,刚才也打了电话,离生还十万八千里呢。慢慢刷,不急。”
真是“一语成谶”,肖艾这孩子生得真难。第一次去医院呆了一个小时就被打发回来了,说是还差太远不如回家。肖艾不幸地在楼道里听到了那些外国女人的惨叫声,好像是进了渣滓洞的感觉,让她心里一阵阵恶心想吐。她想起毕业实习的时候,工厂里有个老大姐姓“祁”,讲起当年生孩子的事情。祁大姐疼得要命在那哼哼,那老护士说“‘祁文汇’你别叫了,生孩子要用劲儿不是用你那张嘴,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谁让你以前光想图舒服了?”肖艾当时听了脸都红了,不管怎莫样,生孩子就是疼死她也不会叫一声。
可怜的肖艾回了家,这一天都不知道怎莫过来的,除了疼,就是有限的那会儿不疼,饭也不敢吃,肖艾听说好多生孩子的时候都是连屎一块儿出来,想想就恶心,她宁愿饿死。实在撑不住了,肖艾跟沈莘去了家庭医生的诊所,DR.NIKI 检查了一下说宝宝的位置不好,可以帮它转转,于是就把手伸进了肖艾的那里,又给她吃了药片。肖艾被“转”得挺疼,都不知道是什莫药就吞了下去。这下可好,回去的路上两人直接去了医院。
他们擦黑去的医院,到了转天早上还没有动静。又过了漫长的一天,肖艾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了同一个护士,她还是没有生出来。肖艾一直没有哼过一声,手里象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那病床的活动扶手,嘴里调整着呼吸,“吸吸呼”,“吸吸呼”,心理暗示着自己不疼。有朋友陆续来看她,给她打气,她真想让他们都赶快走,肚子痛得不行,表面还要平静微笑,那笑容肯定很难看。
羊水最后是被刺破的,肖艾已经痛得快没了知觉,只看到病床的扶手被自己攥得上下起伏快速地抖动,发出嗒嗒的声音。沈莘的脸,肖艾一下也不想看,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安慰他,那个没用的男人随时都可能会昏过去,以后再生孩子决不带着个累赘的人!肖艾心里骂着沈莘,忽然,她觉得床边上记录孩子心跳仪器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完了,肖艾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自己的心空了,宝宝和她分开了两处,宝宝向上走,她往下坠,掉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好像是有人要死了,那就让我死吧,千万,千万!
肖艾看到周围来了好多人推着她匆匆地跑。她被推上了一个电梯,沈莘跟他说话,疼痛让她听不清声音,也没力气说话。她只是跟他握了握手,眨了眨眼睛,就被推倒一个很明亮的地方。忽然一阵巨痛袭来,不能忍了,肖艾想喊救命,谁来救救我?忽然肩头被扎了一针,嘴上被套了个透明的东西,肖艾觉得清凉无比,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艾,快醒醒,快醒醒,”肖艾勉强正开眼睛,好困。她看见沈莘的脸,他手里抱着个小人,黑乎乎的小脑袋戴了个蓝色的小帽子,满脸是摺,肖艾检查了一下哪里都好,放心了。
“男孩儿,你高兴吗?你看他,长手长脚,真漂亮。”肖艾觉得说得有点夸张,但是看着沈莘那满眼的泪光,她把话咽回去了。
“谢谢你,让你受罪了,孩子脐带绕颈,心跳很慢,你做的是紧急手术,我都没能进手术室。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我都怕看不到你了。”沈莘开始抹眼泪。
“艾艾”肖艾正要安慰沈莘, 忽然听到熟悉的喊声,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妈妈。
“妈,你怎莫来了,不是过几天才来吗?”肖艾看到妈妈的脸很憔悴,好象刚下了飞机。
“我接了沈莘的电话,立刻就改了票。多亏人家老柴帮忙到机场接的我。你好不好?我来看看我的小外孙。”妈妈凑来看着肖艾,轻轻拍拍她的脸,又转脸看看孩子,咧开嘴无声地大笑。妈妈说话的时候,肖艾闻到一股难闻的口气,她看到妈妈的前门牙少了两颗,看上去像是动画片里的蒙比婆婆。
“妈你的牙怎莫了?”肖艾问。
“拔了,要装假牙的,都做好了来不及去戴,来你这里了。”妈妈眼睛看着宝宝,回答肖艾。
“没事,咱在这儿配新的。奶奶好吗?”肖艾问。
“好,我没告诉她来你这说是去看你二姨。她嘴里说不惦记你,其实她可急着呢,最近都没睡好觉。”妈妈答。
“等我出院了再给她打电话。”肖艾说。
妈妈来了,肖艾的心也定了,她在医院住了4天就出院回家了。宝宝的床从第一天就挪到他们的房间。小婴儿的哭声充斥着房子的每个角落,肖艾和沈莘被宝宝搞得疲惫不堪,幸好后半夜妈妈会把他抱走,让他们小两口能稍微睡上一会儿。
那天清晨肖艾被饿醒了,发现宝宝不在小床上,肖艾走到婴儿房里看到晨曦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一些微光,妈妈手里抱着宝宝坐在摇椅上,眼睛看着那光,身体来回地晃着,嘴里轻声唱着歌:
“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喇叭响。”
“我是汽车小司机,我是小司机,”
“我为祖国运输忙,运输忙。”
肖艾轻轻走了过去,妈妈看到她,冲她笑,露着豁牙。
“该喂了?”她轻声问。
“再等会儿,让他先睡。我来抱吧。”肖艾蹲在妈妈旁边。
“别倒手了。你快睡去吧。”妈妈用头指指门口。
“不用,我呆会儿。”肖艾又贴近了些,她闻到宝宝的乳香,还有妈妈的味道,久违了。
“妈,你把我送到奶奶家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舍不得?”肖艾轻声地问,她自己都不想听到。
“当然,你才一岁多,长得像个大苹果,白里透红。我以为会在农村呆上一辈子,当时怀了你妹妹,农村的条件太苦了。唉,我欠你的,都从宝宝这里还回来吧。”妈妈看了看宝宝叹了口气。
“妈,对不起 ……我,谢谢您。” 肖艾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以后,母女俩人都安静了。后来,屋里慢慢地有了啜泣声,有肖艾的,还有妈妈的。
养儿方知父母恩,肖艾觉得妈妈怀里的小人儿好像变了自己,那时的妈妈大概也是唱着这首歌吧。
“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喇叭响。”
“我是汽车小司机,我是小司机,”
“我为祖国运输忙,运输忙。”
……
(引用一下白先勇的话吧,“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犹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处处为家,处处是我们的家。谢谢大伙跟读,请原谅我的生涩。此致,敬礼!)
呀呼!!! 我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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