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588)
我要报仇
1
我有一个朋友叫周雄,外号小宝,是个活闹鬼(南京话里混社会的人)。我和他是08年在看守所认识的,按照古时候三六九等的划分,我们同属下九流,紧挨着我们的角色是娼妓。
我是因为涉嫌一起持械抢劫案被看守所收押的,小宝是留容他人吸毒和聚众斗殴,我们关押在同一个号房四个多月,然后一同被送进监狱服刑。
刑满释放后,我们留有各自的联系方式,但交流很少。去年夏天,小宝给我打电话:约了兄弟们吃烧烤,你也来吧!
那天我们从傍晚喝到深夜,谁也没有走的意思,桌子底下横七竖八躺着数不清的空啤酒瓶。烧烤店的老板看到我们个个盘龙栖凤的肉体,自觉延长了打烊时间。
小宝坐在我旁边,他一串腰子下肚,啤酒泡沫从他的嘴角溢到胸口,纹在上面的那条青龙变得湿润而模糊。他醉得摇头晃脑,搂着我的脖子耍酒疯:兄弟!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我们复仇!我们复仇成功…….
小宝嘴里高呼的“复仇”,别的兄弟们都以为是醉酒后的疯话,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是08年我们在看守所共同经历的一段往事,那段往事我永生难忘。
那时“躲猫猫事件”(云南昆明看守所牢头狱霸致犯人死亡事件)尚未发生,没有太多人关注在押人员的人身权利,看守所也不像现在这样实行文明管理。
我们所在的看守所等级意识非常强烈,犯人主要分四等。第一等叫红犯子,都是“关系户”,是受管教干部特殊关照的红人;第二等叫顺犯子,充当红犯子的打手,做事讨喜;第三等叫水犯子,是人数最多的普通犯人;第四等叫灾犯子,看名字就知道是最倒霉的那类人,要么得罪了红犯子,要么犯的事受人鄙视,比如侮辱尸体或者奸淫幼女。
不同等级的犯人享有不同的待遇。红犯子不用劳动,吃好睡好;顺犯子适度劳动,吃喝不愁;水犯子正常劳动,吃喝管饱;灾犯子过度劳动,吃喝皆少。
我和小宝都属于第四等灾犯子。我们之所以沦为灾犯子,是因为当时年轻气傲,得罪了号长。
号长叫苏军,是个毒枭,原本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后来因为举报上线立功,改判死缓。本来他应该被送到监狱服刑,因为看守所还未凑够投送监狱的人头,就让他继续留在号子里,并且让他当了号长。
他看上了我脚上那双崭新的阿迪达斯运动鞋,我不识相,没有愉快地上供,惹恼了他,成了灾犯子。
小宝是因为连续两次会见律师都没有应号长的要求,从律师那里讨到香烟孝敬他,坏了规矩,也成了灾犯子。
号子里有句形容灾犯子生活的顺口溜:吃三睡五干十六,洗身撅腚茶菊花。
“吃三”的意思是灾犯子每天吃饭要花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并不是让人细嚼慢咽,而是用来清洗所有人的饭盒。“睡五干十六”是说每天只睡5个小时,却要干 16个小时的活。“洗身”是指在礼拜天娱乐的时候,灾犯子必须用自来水搓澡洗身,然后当众表演一个淫秽的节目。
2
看守所睡觉的床是一块很大的木板,犯人们睡在大通铺上。面积按照身份等级划分,红犯子和顺犯子要占去一半,剩下一半水犯子平均分配。
我和小宝进看守所时已经接近年底,号子里人满为患,只能关押20个犯人的号房塞了38个人。
成为灾犯子那天,我们不再享有睡木板床的资格,只能睡在地上。
第二天起床后,犯人们明显比以前兴奋——当天中午看守所开荤。吃惯“水上漂”(水煮菜叶子)后大家都眼巴巴盼着今天这顿百叶结烧肉,就连那几个带着镣铐的死刑犯脸上都有回春的气色。我和小宝也很兴奋,吃完早饭去厕所蓄水池里给大家刷饭盒时还哼起了小调。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号房门的望风孔里犹犹豫豫地飘进肉香味。饭盒一个个递进号房,红贩子和顺贩子挑走肉最多的那几份,水犯子随机分发,肉多肉少全靠运气。唯独我和小宝两个灾犯子没有分到肉,号长连肉汤一并罚没,我们一人端着一碗白米饭,看着那些油汪汪的嘴巴,馋得想哭。
午饭结束,我和小宝花了很长时间打扫战场——我们失去了早上那种充满期待的兴奋感,经过油水浸润的塑料饭盒又格外难洗。等洗完那堆饭盒,留给我们完成劳动任务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们的劳动任务是搓二极管,就是用手把二极管的两根铁丝搓直。干这种活没什么技术,要的是速度。必须保持神经的高度紧张,这样才能以最快的手速完成任务。
吃过晚饭,手脚最慢的犯人在十点前结束了劳动,我和小宝却还有一大堆的半成品需要加工。号长对我们下达了死命令:完不成就不要睡觉。
那天夜里我和小宝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巨大的声响在号子里来回碰撞,声音越大越让我们感到孤独与害怕,就像闹市里被遗弃的孩子,再多的喧杂也无法带来安全感。
礼拜天这个可怕的日子就要到了,那些变态的红贩子看我和小宝的眼神诡谲而猥琐。
那时犯人群体有相互狎辱的恶习,具有等级优势的犯人通过侵犯同性身体来巩固自己的强者地位,同时彻底消磨弱者的意志。
当时我19岁,小宝21岁,拥有成年人的身份还不长久,还无法老练地处理这些令我们害怕的事情。我们睡在地上,一次次抱团取暖,用体温驱赶恐惧。
礼拜六早上,我和小宝一边清洗早饭过后成堆的饭盒,一边商量对策。害怕到极致后反而让人变得坦然,我们相互鼓舞,预谋反抗。
“我们去把号长狠揍一顿,到时候就算被顺犯子打,好歹我们也出了一口气,弄不好事情搞大了,管教还会给我们调个号房。”我对小宝说。
“这个主意不行!出了一口气,后面的待遇会更糟,弄不好还会被上门板(把犯人固定在一块门板上),几天门板上下来,一裤裆的屎尿,那就更难看了。”
“我们去把他枕头里的那张照片偷出来!”小宝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号长枕头里的确藏着一张照片,是他5岁的儿子。
他是本地有名的一个大毒枭,警察抓住他时,当场缴获5公斤高纯度冰毒。进了局子,他想做一个合格的毒枭,没有供出自己的上线,希望保全家人的荣华富贵。开庭后,那张死刑判决书点燃了他的求生欲望,他还是供出了自己的上线,算重大立功,被改判死缓。
上线残留下来的马仔对号长家人实施了报复,他的妻子据说被从腰间剜肉,受尽折磨而死。5岁的儿子被他的表兄带到国外避难去了。
这个传闻在号子里人尽皆知,小宝很机灵,他从这段难辨真假的传闻里看出了门道:号长在漫长的牢狱岁月里很难再见到自己的儿子,这张照片无疑是他面对漫漫刑期的唯一动力。况且他每次睡觉前都要拿出照片细心摩挲一会儿,充分说明了这张照片的重要性。
小宝想偷这张被号长视为生命的照片,我心里犯了怵。“我们要偷了他儿子的照片,他还不得叫顺贩子打死我们。”
小宝听了我的话摇摇头,说他自有安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周日可能面临的羞辱,我一咬牙,决定跟他实施这个计划。
3
礼拜天一大早,我们无事献殷勤,跑去给号长叠被子,小宝趁机把那张照片从枕头里偷了出来。
号长见我俩变得机灵起来,决定奖励我们——允许我们洗澡时共用一块肥皂。
按照惯例,灾犯子礼拜天表演节目之前必须洗冷水澡,洗澡要搓完一整块肥皂,给观众们热个场——搓完一块肥皂的时间足够把灾犯子冻得浑身发红透紫,更具视觉上的冲击力。号长让我和小宝共用一块肥皂,实在是格外开恩。
偷到那张照片后,小宝决定把它藏起来。绝不能藏在身上,和号长摊牌后,他肯定会把我们扒个精光。
“那你准备藏哪里?”
“先不能跟你说。”小宝怕我到时禁不住揍,背着我把照片藏了起来。
早饭过后,一个顺犯子跑过来递给我们一块上海药皂,那块肥皂像半块砖头,两个人搓完一整块肥皂也需要耗费很多力气。
洗澡的时候必须站在便坑上,从厕所蓄水池里舀水往身上泼,递给我们肥皂的顺犯子在一旁监督。
我站到小宝身后,手指开始摸索棉衣的第一颗纽扣。小宝始终低着头,看着握在手里的肥皂,上面的手指印越来越深。他突然抬起头,眼睛变成红色。
“你个呆逼!”他怒骂着把肥皂狠狠砸在那个顺犯子脸上,砸出一脸鼻血。
号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几秒的安静过后,五六个顺犯子朝我和小宝冲过来。众拳之下我们来不及感受痛感,只是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试图保护自己端正的五官。
一顿毒打过后,顺犯子把我和小宝的衣服扒光,赤条条扔在过道中间。我的左眼已经肿成了一颗乒乓球,小宝的鼻子一长条一长条地淌血,在潮湿的地面上洇开成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血花。
“哪个要上这两个小杆子(南京话里小年轻的戏谑称呼),到我这里领开塞露!”
开塞露不够发,有的犯人提议用洗洁精。
他们朝着我和小宝慢慢靠拢,一脸坏笑。我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宝像打了鸡血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赤条条站着。他胸口干瘪,像极了一只准备战斗的无毛公鸡。
“老杆子!这帮呆逼今天要是敢碰我们一下,你以后就到屎堆里面去看你儿子照片吧!”
听完小宝的叫嚣,号长怔愣了一会儿,他很快反应过来,冲到墙角把高高的被褥堆一把推倒,翻出自己的枕头。一番猛烈的摸索之后,他朝小宝飞奔而来,给小宝的胸口送上一个大脚印。
他踩着小宝的头问:“你不想活了是吧?把照片给老子交出来!”
几个有眼色的顺犯子已经拿起我们的棉衣棉裤开始翻找。
“问他!这个小杆子和他一伙的!把他拖到厕所!”
号长见搜寻无果,想从我身上找答案。我被两个顺犯子按在便坑里洗头,鼻子里呛满尿垢。一瓢又一瓢凉水在我头顶上浇淋,一阵子刺骨的凉意过后,我的脑子像喝醉了酒似的,产生了奇怪的暖意。
我嘟嘟囔囔地求饶,哑着喉咙喊小宝的名字,求他把照片交出来救我。
小宝已经被挂在了放风场的铁门上,不再是一只无毛的公鸡,而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青蛙。吃了那么多没轻重的老拳之后,他还嬉皮笑脸地和号长谈判。
“老杆子!弄死我们你也要陪葬,这帮二百五也要加刑,让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走的时候肯定会把照片还你的。你自己考虑一下,是撒口气重要?还是你儿子照片重要?”
号长的脸像烧着了似的,看上去红通通火辣辣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起哄,一个本该喧闹的礼拜天,竟然出现了很多次寂静沉默的时刻,这是非常少见的。
“放他下来吧,把衣服给他们,今天到此为止吧!都看电视吧!”
我和小宝捡起衣服,因为浑身颤抖,我们互相帮助才穿上各自的棉衣棉裤……
大家在狱友微信群里聊天
4
那个礼拜天过后,我和小宝不再是灾犯子,每天劳动任务可以自己把控,饭菜的份量也没有人再敢克扣。我们重新睡到了床上,为了给我们腾出翻身的空间,几个无辜的水犯子在过道里打起了地铺,他们很不幸沦为了新一拨灾犯子。
没过多久我和小宝的案子开庭审理,我们一同领到了体验数年牢狱生活的入场券,很快就要离开号房去监狱服刑。
虽然号长比我们俩判决早,但他是死缓犯人,要投送到另外的监狱服刑。看守所还没凑足一同投送的人头,所以我和小宝比他先上山。
离开前一天,号长过来向小宝讨照片,小宝客气地告诉他:等出了号房门,我会从门缝里递纸条进来,告诉你照片藏在哪里。
我那时候隐隐对小宝产生了敬意,觉得他胆大心细,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第二天一早,看守开了号房门,要上山的犯人挨个点名报数,带着个人物品走了出去。
等到号房门关上,小宝果然蹲下,往门缝里塞进了一张纸条。
我和小宝戴着脚镣,在一个举着突击步枪的武警中尉押解之下,一步步朝着大巴车走去。
“你到底把照片藏哪了?”我忍不住问他。
小宝笑了,笑得很狡黠,他反问我:“你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对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道:“去下水道里捞你儿子吧!”
我还不明白,小宝失去耐心,他迈大步子,脚下叮铃哐啷。他扭头冲我说道:“你他妈蠢啊!老子一开始就把照片扔到便坑里去了!”
5
一年前我赴约小宝的烧烤聚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共同经历了这段往事。那天我们重提旧事,互相敬酒,我对小宝说:“敬我们苦难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小宝说:“敬我们复仇成功,屌丝逆袭!”
小宝心里还剩余着当年湔雪耻辱后的痛快,但我的心里只是多了一些对苦痛岁月的无尽唏嘘,以及向着而立之年倏然前进却碌碌无为的哀怨怅惘。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结束了那场聚会,穿衣起身,在清冷的街口互道珍重。路两旁修剪过的梧桐树规规矩矩,长势正茂,狱友们一个个冒着酒驾的风险开车离开……
自那天之后,我和小宝断了联系。过了一段时间,我在“囹圄挚友”微信群里看到一则消息:小宝涉毒被抓了!
我猜想,当年和我一起受尽凌辱的灾犯子小宝,在复仇成功后,心里那个大大的“仇”字还是未能放下。
希望他不要在狱中遭遇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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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保守估计,中国9.5%的女童和8%的男童曾遭到不同方式的性侵害,总数高达2500万人。家长的漠视以及性教育的缺失,让坏人屡屡得手。和本文作者的遭遇一样,多数性侵案中的恶魔都是熟人。本文为陈莫口述,“真实故事计划”编辑雷军撰文。
1
五六岁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我住在姥姥家,一个人成天在田野里跑啊跳啊,弄得浑身脏兮兮。偶尔累了,就回到屋里,冲姥姥喊一句:我妈什么时候来?
姥姥总是说,快了,就来了。
其实小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盼望妈妈。自懂事起,我就跟着姥姥过,每天自由自在的。他们说,我还有个弟弟,爸爸长期在外地,妈妈照顾不过来,只好把我放在乡下。
穿着碎花布的妈妈,总是坐着班车,匆匆地来看看我,又匆匆地走。我有时候坠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妈妈你别走,带着我回家吧。但她还是走了。
后来我就偷偷地跟她一阵,藏在墙垛后面。看她走得没影了,就猛地往回跑,到地里再滚一身泥。
到8岁的时候,该上小学了,妈妈才来牵我回县城。
妈妈上班的地方在郊区,一家人挤在她单位的家属院里。那是一溜平房,灰扑扑的土砖,连着住好几家人。每家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放着炕,另一间是厨房。屋子低矮,光线不好,两扇旧门耷拉着。
那时候我倒不觉得条件差,能和妈妈一起过日子就行,多开心啊。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异样。炕很宽敞,妈妈每天只抱着弟弟睡,我独自睡在一边。她的工作很忙,一大早吃过饭,她就赶忙出门,先把弟弟送去幼儿园,再去上班。下班也得先去接弟弟。
明明是回到了家,我倒像个外人。一个人走路上学,放学再自己走回来。半个多小时的路,没有伙伴陪我。上课的时候老师好凶啊,中午还必须得睡午觉。我想念姥姥,想念乡下自由自在的日子。人真是奇怪呀,以前总爱追着妈妈,现在却又想要离开。
妈妈大概也看出些不对劲,她跟隔壁的李阿姨说,这姑娘怎么就跟我不亲呢,每天闷着个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阿姨跟妈妈关系好,她一眼就看明白了,说你们家女儿每天独来独往的,也没个人陪,别给憋出病来。
2
有一天晚上,爸爸回来了。他是个警察,长得十分威猛。我没见过他几次,躲在桌子后面,既紧张又畏惧。他把我拉了过去,拍拍我的脑门,问了问学习情况,就爬上炕睡了。
第二天天亮醒来,爸爸已经走了,他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爸爸没在意女儿的心思,直到离开,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直到姨父出现,我的孤独症才被治好。他是李阿姨的丈夫,偶尔跟着来串门子。那男人高高壮壮的,待人很和气。他能把我抱起来举得老高,有时候还陪我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逗得我直笑。妈妈说,这孩子喜欢你,以后多帮忙照顾着点。
姨父是上夜班的。我放学早,下午四点多就到家,距离妈妈把弟弟接回来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我每天都走得很轻快,想回去找他玩。透过院墙,看见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放在院子里,打足了气,我就知道他在家,心里有些欣喜。
姨父知道我回来了,总是趁我不注意,从背后一把将我抱起,逗我笑。我总想,他要是爸爸就好了。
有一天放学回来,刚进屋把书包放下,姨父又从背后把我抱住。这次他用的力气很大,把我勒得生疼,我觉得他有点古怪。他没有松手陪我到院子里玩,而是用长着胡茬的嘴亲我的脸和脖子,还把手伸进衣服里,到处摸我……
我很惊恐,问姨父你做什么呀,你把我弄疼了。他不回答,只是喘着粗气,也没有停止动作。
一次又一次,姨父不紧不慢地离开,留下黑屋子里惊恐的我。(图:《如果树知道》剧照)
过了很久,他终于蹬着自行车出门了。我傻愣愣地坐在炕上,往窗外看去,天还没有黑。
妈妈把弟弟接回家了,一进门就忙着做饭、洗衣服。我想问她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只能自己琢磨。我意识到姨父做得不对,应该离他远一些。
第二天放学后,我拼命地磨时间,走得很慢很慢。走到那排平房,远远地看了一眼院子,二八大杠还在,我悄悄躲了起来。后来的三年里,我躲过很多地方,矮墙后,玉米地,树下。
姨父高大的身影总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听到脚步声,我会竭尽全力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一旦被发现,我掉头就往外跑。妈妈没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进屋子,想上厕所也得忍着。
但他总能抓住机会。有时候我太饿了,有时候憋不住想上厕所,还是会偷偷跑回家。每当门从背后哐当打开,我就浑身战栗。8岁小女孩的反抗总是不值一提,我哭叫,到后来不再哭叫,任由他侮辱。一次又一次,姨父不紧不慢地离开,留下黑屋子里惊恐的我。
后来家里有电视了,姨父就成了电视剧中的坏人,和这座平房被踹开的门一道,一夜夜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总是把我的衣服扒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尖叫、踢打,但无济于事。
我一次次半夜醒来,夜晚如此安静。妈妈抱着弟弟睡熟了,县郊的窗外一点灯火都没有。有时候有朦胧的天光透进来,树影子打在窗上,有时粗有时细,离天亮却总还有那么久。
早上起来,一切都跟没有发生一样。我总是想,要不要告诉妈妈呢?但是我不敢,我甚至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妈妈总是那么陌生,她一如既往的忙,不理解越来越内向的女儿,也没有发现她的噩梦。
沉默,更沉默。没有人明了一个小女孩的恐惧。直到今天,我仍然习惯走在人后,竭尽全力抑制自己回头,害怕有一个男人会突然从背后抱住自己。
这样噩梦般的经历,整整持续了三年,我长成了11岁的姑娘。
3
爸爸终于从外地调了回来,我们搬进了市区。搬家的时候,我一点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到那座平房。
有了一些生理知识后,我觉得自己无比羞耻。身边的小女孩都活蹦乱跳的,我不敢跟她们交朋友。我会不会怀孕呢?是不是不完整了?脏女孩?无数的疑问在心里转来转去,永远没有答案。
我有了自己的房间,不需要再和弟弟抢被子了,家却还是冷冰冰的。爸爸很严肃,也很陌生。跟他单独在家的时候,我不敢换衣服或者洗澡,他要是也突然抱住我怎么办?
妈妈仍然很忙,万千宠爱始终围绕着弟弟。我每天机械地吃饭、写作业,在学校做一个最普通的学生,回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常缩在教室的角落里,走神,或瞌睡,成绩一点点退步。我有时候想,死了是不是好一点?那样至少会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吧?但我始终不敢。
我恨自己的父母,胜过恨侵害自己的那个男人。
有一天,我读到白雪公主的故事,忍不住流了眼泪。她被恶毒的继母赶出家门后有七个小矮人作伴,而我的父母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关心我的噩梦。我很想问他们,既然把我生下来,为什么不能给我完整的爱?可什么是完整的爱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初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爱上了爸爸的同事。那个叔叔30多岁,经常来我们家串门。他会特意跟我聊天,问我的学习情况,夸我长得漂亮,有时候还给我带礼物。他长得不高不帅,但在我内心最孤独的时候出现,他不会欺负我,也不会像爸爸一样冷漠。
我天天盼着他来,心里暖洋洋的。那段时间的梦里,坏人害怕了,总有一个人会帮我打败他。我住在城市的大房子里,那个叔叔帮我把铁门关得严严实实。我一遍遍在心里酝酿着,有一天我要跟他说,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但是两年后,叔叔突然变得很冷漠。他慢慢不来我们家,在外面遇见,不再跟我开玩笑,也不关心我的成绩了。后来我才知道,由于工作调动,他不再有求于爸爸。
4
我就这么患得患失地长大了。经历了沉闷压抑的中学时代,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大学里,有很多人追我,不过我都拒绝。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幸福了,只想赶紧过完这一生。
工作后还是结了婚,但是和丈夫没有感情,总是争吵不断。后来他出轨了,我们很快就离了婚。我对男人感到厌倦,也很恐惧,独自带着儿子过了17年。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秘密。
无力感充斥着我的生活,有时候情绪会忽然跌落,整个人像是回到县郊的那座平房里。
2014年冬天,我偶然看到“女童保护”公益项目的新闻,就尝试着申请加入。我已经40岁了,还能做什么公益呢?“女童保护”的发起人挺着大肚子,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你就做志愿者讲师吧,向老师和孩子们传授反性侵的知识。
我平时的工作很自由,便一口应承下来。接受完培训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到全国各地讲课。
去年8月的一个晚上,课程结束后,小学老师李莹来酒店房间找我,还未开口就哭得稀里哗啦。28岁的她个子高高的,性格温顺,看起来阳光明媚。她是个单身妈妈,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离了婚。事实上,她爱她的丈夫,但无法告诉他真实的离婚原因。
9岁的时候,李莹遭受了性侵犯。结婚后,只要丈夫碰她,她眼前就会出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身体会痉挛,心里跟刀割一样。发展到后来,她不敢回家。
我艰难地听她说完,帮她擦干眼泪。人生第一次,我遇到了和我经历如此类似的人。
那天我一夜未睡,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变得有些忐忑。一百多名师生,坐在台下齐齐看着我。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不能让别人碰你的隐私部位。如果他们碰了你,或者让你看他们的隐私部位、裸露的图案或视频,一定要勇敢地拒绝他们,并且立刻告诉你最信赖的人。”
我机械地把这段话念完,嘴唇开始发干。李莹就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姨父的身影在我眼前不断闪现。我想起了那些跟我有差不多遭遇的女孩,她们就像是我的一部分,过去的疼痛被一点点还原。
四川一个四年级女生,被爸爸和外公强暴长达4年。12岁的她,总是拿小刀划自己的手,用头狠狠地撞墙。
湖南一个14岁的小姑娘,已经是第三次怀孕,唯一能确定身份的罪犯是同村74岁的老人。
黑龙江有个12岁的单亲女孩,爸爸出门打工,她和奶奶一起生活。当被发现和60多岁的老头赤裸裸躺在炕上时,她无法说清楚这是第几次。
河南的小草莓只有5岁,她总是指着电视上的大象说,妈妈,王伯伯身上也有大象鼻子。王伯伯是她幼儿园园长的老公。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心中冲撞,像是洪水一样,夹杂着委屈和疼痛。
“其实,老师曾经也有过被性侵的经历。”这句话突然就跳出来了,我还没有想好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小心翼翼隐藏了30年的秘密,每天的辗转反侧,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整个教室的人都看着,我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课堂里只剩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嚎。
5
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将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很庆幸,那天之后我心里松快了一些。在巡讲的课堂上,我总是能看到很多双清澈的眼睛,那些小女孩和我当时的年纪差不多,无忧无虑的样子。
同事们和我都不敢松懈,马不停蹄地辗转在各个学校,我前后讲了200多堂课。和孩子们接触得越深,我就越理解自己长久以来的恐惧。讲出被性侵的经历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
一个孩子曾经给我发短信: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才上五年级,可我已经发生过性关系了。
我慌忙回电话,对方已经关机。每隔一段时间,她会换一个手机给我发短信,然后立即关机。我猜测是某个学校的学生,请校长帮忙排查,但最终没有下文。
我理解这个孩子。我和她一般大的时候,连偷偷和别人讲的勇气都没有,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笑的是,过了30年,性教育仍然是一座不可触碰的冰山。老师们把生物教材里关于人体生理结构的章节翻过去,红着脸说,这一章大家自学。而在这背后,是中国2500万儿童遭受不同程度性侵的事实,其中高达80%是熟人作案。
我把工作放在一旁,甚至在儿子高考冲刺的时候,也取得他的谅解,到外地给孩子们讲课。
那次在课堂上,有个女孩举手说,上周去姨爷爷家玩,他使劲把我抱住了。我连踢带打的,咬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回家我就告诉了奶奶,她让我以后不能独自去别人家。
我立即给小女孩一个小礼物,奖励她的勇敢。没有同学笑话她,孩子们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鼓着眼睛看我们。
课程中,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突然在电话那头哭了,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平静地说,妈,我在上课。我曾经那么渴望她的关心和歉意,现在不再需要了。我已经习惯了在课程最后说,我曾经遭受过性侵害,希望大家借鉴我的经历,远离伤害。
挂掉电话,我不动声色地跟孩子们说,要小心身边的熟人。
那个发短信的女生一直没有找到。李莹不再回复我的微信。我看到她在朋友圈分享她女儿的照片,透露有一位男同事正在追她,并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天,我睡了个好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里不再出现坏人,那座平房也消失不见了。
文章转载自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zhenshigush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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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
2008年北京奥运会,在卖掉一张体操半决赛的门票后,我和女友踏上了做黄牛的惊险旅途。举国欢庆金牌的时刻,我被公安机关抓获。 请大家以我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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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奥运之夏,我读研二,仍是个傻头傻脑的男生。没钱,没本事,没经济头脑,典型的“好学生”。
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我最大的依靠就是那时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彤彤。大三时,我们在考研论坛上认识,发展成恋人。我们在同一座南方城市,但不同校,可以算作网恋。
后来,彤彤没考上,我考上了。按照通常的剧情发展,接下来是两地分离,然后感情遇冷,直到分手。好在,彤彤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她决定北上,陪我读书。
作为一个老实、胆小,尤其是财商不高的人,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做黄牛。在全民奥运的氛围中,我和彤彤想的是,中国人第一次主办奥运会,一定要好好享受比赛。
彤彤所在的公司是奥运赞助商,员工有一些福利门票,她抽中了一张女子体操半决赛的。体操是中国队的热门项目,可一张票我俩没法儿看,于是决定转手卖掉,去看一些冷门比赛。
那段时间,虽然坐着地铁东南西北到处跑,但我们很享受。为了看比赛,我俩买了情侣服,脸上贴着国旗贴纸,头上绑着红色奥运发带,有时还在耳后插一面小国旗,活像唱戏的,很吸引路人眼球。
这些比赛的门票,都是我们在比赛开始前,甚至开赛后,从黄牛或其他观众手里买来的。开赛后,黄牛担心票砸在手里,卖价都比较低。
很快,卖掉体操门票获得的1500元钱花完了,我们贴了一些生活费。奥运才进行一半,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看到黄牛市场的火爆,我和彤彤开始考虑,是不是也可以倒票挣差价。高额的利润,吸引着囊中羞涩的我们。
很快,我在网上联系到一个出售男子足球小组赛门票的大姐。那场比赛没有中国队,位置一般,票价较低,3张票只要600元。去大姐办公室拿票时,她特意强调,不想卖给倒票的人。我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学生,确实想看比赛。
拿到票时,离比赛尚有两天,但因为没有经验,我有些心虚,很担心卖不出去。考虑到有足球比赛在工体举行,我决定先去那里碰碰运气。
我是个脸皮薄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张口。磨蹭一段时间,做好心理建设后,我才鼓起勇气向路人兜售。
我的目标主要是外国人,一来觉得他们比较大方,二来怕国人鄙视。问了几个人后,要么没买的意思,要么觉得贵。
后来,我看到一个衣服上有巴西国旗标志的女孩。我想她应该喜欢足球,就大胆上前问她要不要票。她挺有兴趣,最后以900元的价格成交。我转手就赚了300块,50%的利润,第一次感觉到挣钱的兴奋。那时我们学校硕士生一个月的生活补贴才240块,彤彤的工资不到2000块。
向彤彤汇报后,她也很兴奋,我们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
2
接下来几天,我们在网上到处找票。低价的票并不好找,很多人都是加价好几倍叫卖。如果进价太高,就不好出手。
迫不得已,我们从线上转向线下,到比赛场馆附近现场找票。打击黄牛的舆论越来越紧,但警察不会抓买票的人,我们可以放心地在场馆周围寻找目标。要买到一张票并不容易,询问20个人,可能只有1个人有多余的票,而且价格不一定能谈拢。其实,那时候每一个有余票的人,都是潜在的黄牛,都想多卖点钱。
一天下午,我们终于花2000元买到了三张票。我和彤彤商量后,决定去鸟巢周围试试,那里人多,黄牛也多,交易更活跃。我们坐地铁到了鸟巢,人群中夹杂着三三两两的黄牛,很多黄牛手里都拿着厚厚的一沓钱。他们既卖票,也收票。
不远处能看到警察的执勤点,但那时北京的黄牛实在太多,警察根本管不过来。而且,这些职业黄牛,多少能跟警察能拉上点关系,感觉他们并不怎么害怕。
我们属于业余黄牛,自然需要小心些。站在边上观察一阵后,感觉没太大危险,我们慢慢大胆起来,开始问路人是否买票,或者跟黄牛砍砍价。
外国人仍然是优选客户,也许心里多少有点崇洋媚外,我总觉得他们素质高、有钱,出价比较大方。
问了一圈后,我们遇到一对法国父子。小男孩大概10来岁,和洋娃娃一样,看起来很可爱。我们友好地与小朋友打招呼,表示“北京欢迎你”,他显得有点害羞。
看过票之后,那位父亲有些犹豫,可能觉得价格略贵。我们赶紧表示,现在票很少,这个价格是合理的。想了想,他表示OK,然后就开始数钱给我们。3张票赚了1600块,我们既紧张,又兴奋。
因为害怕警察突然出现,我们只是数了下数目,没有认真验钞,就愉快地与这对法国“友人”道别了。
鸟巢外的票贩正在交易(作者供图)
那时,彤彤的堂哥和他女朋友与我们租住在一起。听说我们的倒票成果后,他们决定入伙。我们四个线上线下疯狂找票,几天时间做成五六单,一共挣了四五千块钱。
炎炎夏日,在不同的比赛场地之间奔波,我们精疲力尽。但一看到有合适的票,我们马上又燃起斗志。
3
一天下午,我们从一个黄牛手里买到3张乒乓球比赛的票。比赛当天晚上8点开始,我们脱手的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
之前我们已经感觉到,北大乒乓球馆外面警察管得比较严。但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犹豫。
那天卖票不太顺利,问了很多人都没意向。我们决定分头行动,如果找到合适的人,就打电话互相通知。
我依然是学生扮相,沿乒乓球馆外中关村大街由南往北走,边走边问,直到遇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身材魁梧,穿着蓝色带领T恤。
“有什么票啊?”他问道。
“今晚的乒乓球票,要不要?”
“拿来我先看看。”
我没有多想,从双肩包夹层摸出票递给他。他没拿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黄牛吧,跟我走一趟。”
我本以为他是故意使坏,想把我送到警察那儿邀功。正想争辩,他又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瞧你那眼神,没看出我是警察?!”
我的脑袋“嗡”一下炸了。新闻上说,奥运黄牛被抓到,一律拘留15天。马上就要开学,学校如果知道,会不会把我开除?我吓得直冒汗,汗水湿透了衣服。
我赶紧跟警察叔叔解释,我不是黄牛,是学生,票是自己抽中的,没时间看,所以想卖掉。一切解释都是徒劳,对方很快把我交给其他穿制服的警察。
我被要求进入一辆金杯车,车上已经有四五个黄牛,都像夏天被晒蔫的茄子。我坐到车后排,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快速运转大脑,寻找脱身的办法。想起彤彤还不知道情况,我赶紧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悄悄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被警察抓住了,在路边一辆金杯车里。刚发完短信,就有警察上来,要求关掉手机。
没过多久,我看到彤彤一行三人,往停警车的这片区域赶来。她一脸焦急,挨个警车找我。因为有警察在车上,我不敢开窗户,也不敢叫她。找了一圈,她终于找到我所在的金杯车。
看我惨兮兮地坐在车上,彤彤很着急,她要求外面的警察把我放了。警察自然不会听她的,也不听解释。担心我被抓走,彤彤急得哭起来。她一边拍打着车身,一边朝车门口的警察吼:“把他给我放出来!”因为是女同志,警察拿她没办法。
彤彤的吵闹,引来很多路人围观,警察决定先把我们这车人拉走。看着车窗外哭泣的女友越来越远,我忽然有种电影里被发配边关的感觉。
4
不到10分钟,车子开进一个小院子,应该是派出所。我们几个人被警察吆喝着,赶到地下室。那里是拘押嫌疑人的地方,一共三个拘留室,门是玻璃的,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我被要求交出书包,取下皮带和鞋带。恐惧感再次袭来,我觉得这次是插翅难飞了。登记时,我啰啰嗦嗦向警察解释,我是学生,不是黄牛,并且把学生证拿给警察看,但没有用。
我们被带进了拘留室。房间里原来有两三个黄牛,加上我们新进来的,一共七八个人。同为天涯沦落“牛”,大家刚开始还互相交流,后来都觉得15天拘留是跑不掉了,沮丧包围了所有人,室内又静下来。
地下室看不到阳光,室内没有钟表,我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慢,每一秒都很煎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顶上传来声音:“XXX是不是在这里,接电话。”是找我的。我赶忙过去,拿起话机。
“你是不是XXX,是不是xx学校的学生?”电话那头问道。
我赶紧回答“是”。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感觉可能是根救命稻草。因为这段时间,房间里其他黄牛都没人理,只有我接到电话。
确认我的身份后,对方挂断了电话。回到拘留室没多久,屋顶又传来声音,让我出去。我感觉自己有救了。
值班警察简单问了几个问题,都被我敷衍过去。其实他也没有想问出什么的意思,很快将书包、皮带、鞋带还给我,只留下那张乒乓球赛门票,说是做个纪念。估计是因为抓黄牛太忙,他还没机会看比赛吧。由于已经开赛,票已无用,我忙不迭地表示同意。
从地下室上来后,我看到彤彤和她的表哥在外面等我。表哥比我们大20来岁,已经在北京工作很多年了。
后来,彤彤告诉我,他们想不到办法,只能给表哥打电话,想着他在北京认识的人多,也许能帮上忙。没想到表嫂正好有同学在公安局工作,表嫂的警察同学打了很多电话,才找到关我的派出所,然后找熟人说情,把我捞了出来。
彤彤几句话就把过程说完了,感觉挺简单,但我知道,她在外面肯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