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碰人家的老婆:室友失踪7天后,北二环地摊儿上出现个人头

来源: 2022-01-30 20:29:44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别乱碰人家的老婆:

 

室友失踪7天后,北二环地摊儿上出现个人头 | 

 

 

金醉 魔宙 2018-10-13 22:42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很早就看魔宙的人,大概都知道北京「鬼市」,一种半夜三点开张的街头市场,交易一些稀奇古怪的旧物,或不太合法的商品。

 

比如,之前有个故事里,一个男人就在大柳树鬼市给他儿子买过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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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有视频团队拍过实地探访的短片,网上也流传过一阵子。这是视频截图,鬼市上卖的旧玩偶。

 

我从前常去,但最近几年不怎么去了。因为现在的「鬼市」基本没有“鬼气”了,更很难淘到真货。

 

民国时的「老北京鬼市」是真有“鬼气”。

 

比如现在叫逛,老北京叫“趟(tāng)鬼市”。有人研究说,这是趟水过河的意思,没搁深浅,全靠自己个儿摸。

 

再比如,「老北京鬼市」看货不问货,要买就买,不买拉倒,但不能问货的来路——不少可能是偷蒙拐骗的赃物。

 

甚至,提着灯笼走,“只能照货,不能照人”。

 

因为有大人物,忌讳露脸。做买卖的时候,也不怎么出声讲价,比划比划,点头摇头就完事。

 

还有人丢了东西,过几天趟趟鬼市,遇见了,默默地再买回来。

 

鬼市上的货就更不用说,除了日常用品古玩字画,有骆驼有马,地雷炸药都能买。有传说讲,汪精卫刺杀大清摄政王的炸弹就是在鬼市买的,结果没响。

 

这些都是研究资料里的讲述,跟那种“鬼气”还隔了一层。

 

今天的北洋夜行记故事,是太爷爷金木1922年夏天在鬼市亲历的一桩奇案。

 

太爷爷这经历才是真的鬼气十足。

 

下面是助手掘坟仔整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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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鬼市命案

案发地点:德胜门外鬼市

案发时间:1922年6月

记录时间:1922年9月3日

故事整理:掘坟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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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又叫晓市,三更天开市,五更天收摊。卖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淘换来的旧衣裳,坟里挖出来的宝贝,飞贼偷来的珍玩。

 

我爱趟鬼市,北京城有俩挺有名,一个在德胜门外,一个在哈德门外。

 

德胜门外的叫北晓市,离着家近,我总去。

 

六月份,天气逐渐暖和,鬼市也渐渐热闹了。不像冬天,开市正赶在鬼呲牙的时候,能去趟的都是老主顾。

 

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上件风衣,奔德胜门外去了。

 

德胜门的城门楼子,1921年就让政府给拆了,只剩一座箭楼。

 

做买卖的,打瓮城里就摆开摊子,摊上有的摆个马灯,有的摆着气死风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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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制气死风灯。最早是一种纸制灯笼,一般用高丽纸,中间点蜡烛,用的纸张较厚,能够挡风,蜡烛不易被风刮灭,所以叫气死风灯。(图片来源:中华古玩网)

 

绿豆大的光点,一直排到城外关厢,光点边人影闪动,谁也瞅不清谁,大家也不怎么吱声,偶尔听见有人问货成色。

 

我挨着摊趟过去,也没想买什么,就是瞎逛。

 

鬼市儿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儿一个老道摆摊儿,旁边又挨着一个喇嘛卖法器。

 

我蹲下身,借着豆大的亮光,寻摸点有意思的玩意儿。

 

我拿起一面铜镜看了看,又窜到喇嘛那边,看看他的十字金刚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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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十字杵是密宗法器一种,原来是古印度的兵器,后来被密教吸收为法器。金刚十字杵是由四个带有莲花座的金刚杵组成,四个金刚杵的杵头从中心点向四大方位散射。佛教密宗用它来代表坚固锋利之智,可断除烦恼、除恶魔,因此其代表佛智、空性、真如、智慧等。(图片来源:中华古玩网)

 

我说你们两家摆一块也不打架。

 

老道没吱声,抱着肩膀坐在蒲团上。

 

喇嘛手里握着一个白螺,笑着搭茬,都是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不为了卖钱。

 

我看他手里的白螺挺有意思,想拿过来看看,喇嘛摆摆手,说这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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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螺为佛事中所使用的法器之一(图片来源:中华古玩网)

 

他摊上还有一大堆密宗的法器,唐卡什么的,还有一些小白铁皮盒。

 

喇嘛告诉我,这是新型的护肤品,叫凡士林。他还有别的药,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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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9年,药剂师兼化学家罗伯特·切森堡油矿厂观察,油矿钻头上有一层厚厚的油脂,油矿工人会用这层脂质涂抹在肌肤上,似乎有助于改善肌肤,也可以帮助伤口愈合。他从这些石油残渣中提炼并净化制成一种不会腐败变质的石油基油膏,在化学工业上早期被称为矿脂。1870年,罗伯特·切森堡命名其为凡士林(vaseline)。

 

凡士林这东西在上海已经很流行了,北京才刚刚兴起。之前去上海,还给戴戴带过几盒。

 

喇嘛撺掇我,给家里的女眷买两盒,好用。

 

我摆了摆手,站起身,接着往前走。

 

鬼市就这好处,买就买,不买就不买,不多废话。

 

我接着往前走,到了一个卖古玩的摊,是个卖青铜器,我也凑过去看。

 

他这摊位围的人不少,也都不怎么说话,自己看上眼的,才跟小贩打招呼。

 

其中一个大爷,端起一个青铜簋,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看着簋上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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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青铜簋(簋读作guǐ),指古代青铜或陶制盛食物的容器,也是重要的礼器,在祭祀和宴飨时,它和鼎配合使用。(图片来源: 无忌摄影论坛作者情枭的黎明摄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大爷端起簋,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

 

旁边一个人看见,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大爷把簋往马灯边上挪了挪,簋里出现了一个包袱。

 

小贩也注意到了,显得很诧异,摆手说不是他的。

 

大爷四下看看,没人搭茬,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

 

簋就在他脚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打开包袱布。

 

一颗人头从包袱皮里露出来,眼睑微张,脸皮已经开始腐烂,下巴已经没了,看起来像是被撅掉的,脖子碴口的皮往外翻着,几颗牙深深地嵌在上颚堂。

 

大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贩也吓了一跳。

 

围着看的人嗡地一下子散开。

 

人头靠在青铜簋的边沿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玻璃罩里的火光。

 

不知谁喊了句死人了,鬼市哗的一下炸了锅,有些卖赃物的小贩,卷铺盖就跑。

 

剩下旁边几个买古玩的,壮着胆子,凑过来看。

 

我隐在人群里,听人们议论。

 

有个商贩认出了人头,说是个打小鼓的,叫李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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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街收买住户人家旧货的小生意人,他们以打击手中小鼓儿招徕生意。打鼓儿的分为软、硬两种,他们打的鼓并无软硬之分,区别在所收买的货物不同。打硬鼓的要挑一副挑子,用来挑动粗重的东西,包括旧报纸,洋瓶子,旧衣物和家俱等等。打软鼓儿的则不必担挑子,他们收买的货物属于珠宝古董细软之类。(盛锡珊绘)

 

一瞅是熟人,大家也不怎么害怕了,几个好事儿的看住了卖青铜簋的小贩,等着巡警老爷来。

 

我想打听点李小林的事儿,问了几个商贩,看我是个生人,都很戒备。只是告诉我,这是个打小鼓的,平常也在北晓市摆摊。

 

我又在鬼市上待了会儿,天蒙蒙亮,几个巡警才来,我不想碰见熟人,赶在侦缉队来之前就回家了。

 

没两天,鬼市死人的事儿,就在街上传开了。

 

这之后我又去了趟鬼市,商贩都在传李小林的闲话,鬼市也不像以前那么清净了。

 

好多人都说,看到了李小林的鬼魂,在北沟沿的桥上来回游荡。说的有鼻子有眼。

 

他们都说,这是因为他脑袋被切下来,跟身子分了家,没法转世投胎。

 

传什么事儿都有个线头,鬼市上有人传这事儿,北沟沿的桥上就真可能有情况。

 

我就直奔北沟沿,从北往南,沿着沟沿一座一座的桥转。

 

这一转悠,还真有收获。

 

快走到石碑胡同的时候,我看见模糊有个人影,趴在桥上。

 

大月亮地底下,飘过一丝阴风,四下无人,只有一声声小鼓声从桥上传来。

 

我不信鬼,怕的是有人捣鬼。

 

我猫着腰,手放在枪套上,悄悄往桥边挪。

 

走近了一看,确是个人形。手里拿着小鼓,有规律地敲着。他没发现我已经接近他。

 

我一个箭步窜到桥上,攥他的手腕子。

 

这人形突然一转头,用侧脸对着我,然后原地就窜起来,让我扑了个空。

 

他直接朝我撞过来。我一闪,一个趔趄,差点折沟里。

 

我回过身,就看见他摸着桥栏杆,往桥下走。 

 

他走路有点不对劲,一直摸索着走。我脚底下使了个绊儿,他一下扑倒在地上,我上去直接摁住他。

 

“别动。”

 

他身上较着劲,一听我声音,泄了劲儿。

 

“你是金木吧?”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怔住了,琢磨他到底是谁。

 

他又说,你松开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松开手,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了摸身上,好像在检查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方印章,接着月光,才看清楚,是我自己的一方鸡血白玉红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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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血石,是辰砂条带的地开石,因鲜红色似鸡血的辰砂(朱砂)而得名。鸡血石主要用作为印章或是工艺雕刻品材料。中国最早在浙江昌化发现玉岩山鸡血石。后来又发现了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的巴林鸡血石。

 

“这是从你家摸出来的,我是个翻高头的(金醉注:贼),之前摸你家,在屋外听到你讲案子,你是个侦探吧?”

 

我跟他说,我只是个记者,就是查过些稀奇古怪的案子罢了。

 

“我记住你声音了,要不刚才你一出声,我就能听出来,我是个瞎子。看不见,听声儿一听一个准。”

 

他试探地问我,能不能帮忙查一查李小林的死,又委婉地说自己没什么钱。

 

我问他为啥对李小林这么上心,又是为什么在桥上装神弄鬼。

 

一问才知道,盲人叫伍孝孺,江湖上人都叫他盲五,李小林是他的同乡。

 

盲五是前朝最后一届科举的进士,闹革命的时候,他遇上兵匪,被打瞎了双眼。幸好遇到李小林,才算捡了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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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都是落了魄的,之后结伴走江湖,算过命,要过饭。

 

盲五看不见,练了一双好耳朵,能听声辨人,听声躲物。

 

后来俩人找到个不那么干净的事由,李小林走街串巷打小鼓,明着是打小鼓,暗地里进到大宅院,勘察地形,等到晚上,盲五翻墙越脊,上家偷窃。

 

救命恩人李小林一死,自己也没了饭辙。他想给朋友报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李小林经常走地儿,装神弄鬼,想框出凶手,没想到听到了我的声音。

 

盲五虽然是个贼,倒也还有义气二字。自己生活不易,还想着要给朋友报仇。

 

听罢此事,我答应了盲五的委托。

 

刚才桥上打斗,他趟道的棍子掉进沟里,我过意不去,提出送他回家。

 

在路上,我问他,为啥还随身带着我的印章。

 

他略显惭愧,支支吾吾的说,只今天带着,想着一会儿去鬼市上,把这方章卖了换钱。

 

盲五住在阜成门外,李小林生前跟他住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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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成门为通往京西之门户,明清及后來很长时间,城內所需煤炭皆由此门运入。与朝阳门东西遥遥相对。图为1911年前后阜成门内景。(图片来源:陶然野佬的新浪博客)

 

我带着他回到住处,天已经发白。

 

这是进不规则的三合院。北面的正房已经荒废,俩人住的是西厢房。

 

盲五把我让进房间,右手边有两张砖头垒起来的床,上面铺着褥子。左手边堆放着收来的货。

 

屋子中间有个炉子,上头坐着个破壶。

 

我问盲五,最后一次见李小林是啥时候,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盲五摇摇头,说李小林一个多礼拜前就没回来过,但以前也走过这么长时间,他也没当回事儿,直到他去鬼市摆摊,才听熟人说,李小林死了。

 

他指了指靠墙的床,那是李小林的,床上搁着个包袱。

 

我坐在床沿上,仔细翻了翻包袱,里面有几件旧衣服,还有些书信,打上海寄来。

 

就在衣服芯儿里,包着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好几个玻璃瓶,玻璃瓶上都贴着“KOFA”的英文字条,瓶子里装着白色小药片。

 

木盒还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张纸,上面有几个人名,名字后面有的写着欠钱多少,有的写着珍玩抵押。

 

盲五听到响动,问我有什么发现。

 

我不确定这些药片到底是啥,问盲五,他也不知道。

 

我又问了问名单上的几个名字,盲五面露愧色,告诉我,这几家他们都光顾过。

 

盲五骨子里还是个知羞耻的人,说起偷盗,也嫌丢人。

 

盲五又跟我讲了讲他们怎么作案,李小林是什么作息时间。

 

围着炉子,等到聊完,天已经大亮,盲五却没什么感觉。

 

熬了一宿,我有点盯不住。我把李小林的东西包好,带回去接着看。

 

给盲五留下了我的地址,和盲五辞别,我直奔回家,顶着大太阳,狠狠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我胡乱吃了点东西,翻出李小林的包袱,拆开信和木盒挨个研究。

 

原来药瓶上的英文,是上海科发大药房的标识,这是个德国人开的洋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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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发大药房为南京路著名之西药商店,自1866年即由德商所开办,经营各种药品及医疗器械、科学仪器等。图为上海科发大药房CRB$10(即中储券拾圆),发行于汪伪统治时代。(图片图注来源:雅昌拍卖)

 

信是李小林和科发药房联系的信件,里面提到,玻璃瓶里的药片,是一种治疗癫痫的药物。

 

看来李小林除了走街串巷打小鼓,还是个倒药的药贩子,看名单上欠钱数目和抵押的货物,这药不便宜。

 

名单的最后一个,只写了个“程”,后面写着北魏儿胡同,没记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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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儿胡同。近西直门。

 

之后的几天,我按着名单上的名字,挨家走访。印证了我的想法,每户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个癫痫病患者。

 

这些人一直在服用李小林提供的抗癫痫药,现在都断顿了。

 

有的人家还直接问我,能不能搞到这种药,哪怕贵一点,他们也买。

 

我只好找各种理由推辞,手里的药毕竟是李小林的财产,我无权处置。

 

只剩下这个北魏胡同的程家,宅门太大,怎么都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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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口,盲五带着鹤年堂的茵陈酒和东兴楼的荔枝肉来看我,向我打听调查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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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肉者,以猪肉切如大骨牌片,白水煮二三十滚,撩起。熬菜油半斤,将肉泡透,撩起。以冷水激之,肉皮撩起,入锅,用酒半斤、酱油一小杯、水半斤煮烂(引自《清稗类钞》)

 

我把这两天查到的,跟他说了个大概。

 

说到程家,他一激灵,说自己去偷这家的时候,差点被发现,得亏他家孩子犯羊癫疯,自己才脱身。

 

没准他知道些街上的小道消息,我拉着他坐在院子里一起吃,顺便打听程家的情况。

 

程家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有羊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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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原是程家独子,是程家小妾李凤茹生的,因为这个孩子,老爷对小妾宠爱有加。

 

李凤茹得宠,正妻就嫉妒,两个女人不免有冲突,每次老爷也都向着小妾李凤茹。

 

后来,正妻也生了个男孩,这下李凤茹慌了,自己孩子还有病,保不齐什么时候出了岔子,母子二人就都没法活了。

 

盲五说,这些也是道听途说,街上瞎传的。不过那次他去偷窃,就在小妾的院子里,听见屋子里孩子犯病,呜呜呀呀出的都不是人声,还拿脑袋磕窗框,拦都拦不住,挺吓人的。

 

孩子一犯病,把老妈子和小妾都引到屋子里,盲五才得以脱险。

 

我俩在院子里聊到天黑,送走盲五,我就开始琢磨怎么能进程宅。

 

我化装成一个打小鼓的,翻出套长衫马褂穿上,又从鬼市上淘换来一个小鼓,有样学样打着鼓,在北魏儿胡同一带来回溜达。

 

观察了好几天,终于认出了李凤茹的贴身老妈子。

 

这个老妈子,凭着主子小妾的地位,在这些下人里,也是趾高气昂。

 

一次正赶上老妈子办事儿回宅,我敲着小鼓,拐进北魏儿胡同,跟老妈子打一照面。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瞟一眼老妈子,老妈子也有意无意地看我。

 

离着有几步远的时候,我笑脸迎上去,问大婶子,宅门里面有没有要收的旧货赏给小的。

 

老妈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近些时,我又低声对老妈子说,“我能治你家少爷的病。”

 

老妈子脸上变颜变色,上下打量我几眼,示意我别吱声,跟着她走。

 

拐到宅院后门,老妈子站住脚步,问我真能治假能治。

 

我拿出随身带的药瓶,在老妈子面前晃了晃。

 

老妈子见状,叹了口气,嘱咐我,进了宅院不要声张,她带我去见二奶奶。

 

从后门进到宅院,七拐八拐。来到了二奶奶的院子,这是一进独立的四合院。

 

老妈子先进了正房,和二奶奶打个招呼,不一会儿出来,抱着小少爷,示意我进去。

 

我进到上房屋,厅堂的八仙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玩具,有九连环,华容道。

 

里间屋一挑门帘,出来一个女人,披着薄纱的袖衫,里面只贴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马甲,身子白净,忍不住让人多看上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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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束胸小马甲。

 

她穿成这样见客人,着实给我吓了一跳。

 

让我觉得更不适的,还有她那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还要强装出几丝妩媚。

 

“听秦妈说,你卖治癫痫的药片,拿来我瞧瞧。”李凤茹边说,边倾过身子,胸口贴在我的胳膊上。

 

我从怀里掏出玻璃瓶,李凤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攥着我胳膊的手,抖的厉害。

 

我抽出身,告诉她,李小林给的什么价,我就要什么价。

 

她又进了一步,整个身子贴了上来,一边试着解开我马褂的纽襻,一边贴着我脖子跟我说,给李小林的价,一分不差你的。

 

说着,揪着马褂的大襟,把我往屋里领,步伐中显得有些慌乱,生怕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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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褂,民国时期的男性日常着装。图为身穿长袍马褂的胡先骕(左,中国近代植物学先驱)与胡适(右)。

 

李小林在名单上并没有写,李凤茹如何支付卖药的钱。但从李凤茹的表现,我猜出个大概。

 

马褂的纽襻解了一半,我还在琢磨怎么脱身,正准备亮明身份,门外秦妈突然低声吼着,“奶奶,少爷又犯病了,我按不住他,快拿药。”

 

没等说完,秦妈就冲进屋子,拿起桌上的一个陶罐。

 

李凤茹上去阻拦,说不吃这个,吃他的——她转过身看我,一脸紧张。

 

秦妈一失手,打翻了罐子,滚落一地黄色的药丸。

 

李凤茹慌了神,两手攥紧我胳膊,“求求你了,活菩萨,先把药借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有点懵,之前没见过抽羊角风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把药瓶递给了李凤茹。

 

李凤茹跪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胡乱在屋里找了个褂子披上,冲出了房门。

 

我眼神落在黄色的药丸上。

 

这陶罐里装着的药丸,像极了我在上海见到过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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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门外望了望,一瞅没人,赶紧拿了几粒黄药丸,揣进怀里。

 

我刚迈出正房屋的门,想趁乱赶紧离开,前院的门就被撞开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帮家工院奴冲进来,有两个下人上来就把我按住,又一个上来就是一个窝心拳。

 

领头的女人,在院子里骂开了街,看样子是本家正妻。

 

大房先是骂小妾,是个骚浪贱货,随便勾搭人,一个死了又找一个,骂的难听至极。

 

骂完小妾又开始骂我,下人还时不时踹上两脚,我一心想着怎么护着药丸安全出院,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言声。

 

大房见我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就让下人把我押走关起来。下人把我双手反剪,压着我出院。

 

临走,我看见大房揪着李凤茹的头发,拽到院子里抽打,李凤茹不敢还手,跪在地上任由大房抽打,身上的褂子和马甲也都撕了。秦妈抱着孩子,求大房高抬贵手。

 

孩子看是已经吃了药,在秦妈怀里昏睡。

 

我被下人押着从后门出来,扔进了柴房,临了脑袋上还挨了一闷棍。

 

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

 

好不容易才从毡靴里掏出把小刀,刮了半天,才把绑手的绳子切开。

 

趁着门外下人去茅房,我撬开柴房的门,溜之大吉。

 

出了柴房这进院子,我就蒙了,宅院太大,找不着出去的路了。

 

我只能先摸回到二奶奶那进院子,再慢慢回忆路径。

 

我悄悄进了院子,白天的吵闹声已经消失。只有上房屋的灯还亮着。

 

隐约有说话的声音,我贴着墙根,蹲着摸到正房门口。

 

门扇敞着,我偷偷探头往里面看。

 

李凤茹背对房门坐着,光着脊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秦妈正给她上药。

 

秦妈一边给擦药,一边絮叨着,为啥不给少爷喂那个黄药丸,那个见效还挺快。

 

李凤茹的声音微弱,“你没看那新买的药,不如原先的药,少爷吃了是能见效——但精神越来越不行了。”

 

秦妈语气很着急,说咱也没别的办法了,打小鼓的李小林一死,咱也没处买了先前的药了。

 

李凤茹叹了声气,“回不去了,打生下他,我就离死不远了,这个小冤家早晚是要带我走的。”

 

前面月亮门突然有脚步声,我赶紧闪身,绕到后面,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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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沧浪亭中的一处月亮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猫猫的日记本)

 

我不敢再多逗留,顺着白天进院子的路线,逃了出去。

 

绕回到正门的北魏儿胡同,就看见有个人,在墙根底下转悠。

 

听见我脚步声,脸转了过来,脖子使劲往我这边伸。

 

是盲五,我轻声喊他过来,问他在这儿干嘛。

 

他说他是听着声儿寻过来的。

 

白天盲五先是上我在羊肉胡同的宅子找我,见我不在家,就去问街坊。

 

街坊告诉他,我一早就往北去了。他就沿着北沟沿一路往北,挨着河边,他也不敢走快。

 

走着走着,就听见一声鼓响,盲五定住了,这鼓声他太熟了,是李小林的小鼓。

 

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又听见了几声。

 

盲人想,拿着李小林小鼓的,兴许就是凶手。他在白天嘈杂的声音里,盯住微弱的鼓声。跟着来到了北魏儿胡同的程宅。

 

鼓声消失了,盲五琢磨,鼓许是进了宅院,就在外面等,等鼓出来。

 

一直到街上没了声音,鼓也没出来,我出来了。

 

我纳闷,街上这么乱,居然能听出鼓声,还跟了一路。

 

盲五笑了笑,“你想想,你在人堆儿里,怎么就能一眼认出熟人。我的耳朵就像你们的眼睛,一瞅一个准,李小林的鼓,我听过无数次,就像你见一个人,见了无数次,不会有错。”

 

我嘱咐他, 下次听到鼓声,一定来找我。

 

夜逃程府之后的两天,我没上街,盲五也没来找我。

 

我拿着偷回来的药丸,在家做实验,想确定我的猜测。

 

我想到有种试剂能够检测,用家里剩下的一点化学原料,配出了一份马改氏试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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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把黄色的药丸捣碎,用试剂一测,是海洛因。

 

孩子一直在吃这样的药,我后脊梁直冒冷汗。

 

顾不了许多,我又回到北魏儿胡同,想提醒李凤茹,刚一进胡同口。撞见一帮喇嘛,从胡同口进来,穿着暗红和土黄的僧袍,屡屡行行往大宅门走。

 

一问,是程宅的白事,程家的大儿子,头几天犯了癫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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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死的当天,就听说李凤茹疯了,不知去向。

 

我站在门口,看着程宅出殡,找机会趁乱混了进去——这帮做毒的孙子,卖到小孩头上了。

 

正赶上一帮杠房的伙计,举着抬棺材的家伙。我顺势搭了把手,杠房伙计只顾着低头迈门槛。

 

我跟着杠房伙计进了院子。

 

喇嘛们就站在院子里,等着起灵,我站在门口定了定神,人群里有个人,总是抓我的眼神。

 

我仔细回想,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跟别的喇嘛不太一样,和本家人很亲近。他从僧袍里,掏出了一个白铁盒,笑呵呵地递给了大奶奶。

 

大奶奶也不见外,打开盒盖,点一点里面的膏,放在手背上揉搓。

 

这个白铁盒我见过,在鬼市上,挨着老道的摊,有个喇嘛,卖白铁盒装的凡士林。

 

我找到管事儿的大喇嘛,问他们在哪个寺院修行。

 

一个年长者告诉我,他们并不都在一个寺庙修行,这些人里,他们是安定门外的黄寺的,另一伙在西直门外,具体在哪儿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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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ce Beato于1860年拍摄的西黄寺清净化城塔。(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我手指了指那个站在大奶奶旁边的喇嘛,年长僧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说话间,起灵了,众喇嘛排成行,手里摇着拨浪鼓,口念佛经,朝着坟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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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玛如,藏族、蒙古族棰击膜鸣乐器。藏语又称达如、达日。蒙古语称丹不楞儿、布楞儿。 汉族称法鼓、拨浪鼓。流行于西藏、内蒙古自治区藏传佛教寺院中。旧时,藏族地区多两个人的头盖骨制作,在其底部中央钻孔,用胶粘固于木制的环形联结体上。蒙古族地区藏传佛教寺院中的丹不楞儿,则多使用紫木或红木制作。鼓体大小不等,规格尺寸不一。(图片来源:zxdl369.com)

 

喇嘛穿着的僧服,暗红色的僧袍,在队伍里十分显眼。

 

我才想起来,在鬼市见到的包人头的布料,就是暗红色。

 

当时天色昏暗,看到布的颜色似是发红,当时以为是人头上的血,浸红了布料,所以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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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佛当时制定的袈裟,一共有三件,称作“三法衣”。“三法衣”一共有三种不同款式的袈裟:五条格子的称五衣,七条格子的为七衣,二十五条格子的称祖衣(九衣、大衣),其中祖衣也有分九条、十一、十三至廿五条等九种上中下不同品等。受了男性的“沙弥戒”或女性的“沙弥尼戒”之后,可以穿其中的“五衣”与“七衣”这两款袈裟。受了“比丘戒”(男)、“比丘尼戒”(女)后才可以穿搭第三款袈裟“祖衣”,具备这三件法衣,才是真正完整的出家人。(图片来源:喇嘛图解君)

 

发现李小林头的那天,鬼市里有两个出家人摆摊,一个道人,一个黄教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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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派(黄教)是中国藏传佛教宗派。藏语格鲁意即善律,该派强调严守戒律。该派僧人戴黄色僧帽,故又称黄教。创教人宗喀巴。格鲁派产生于15世纪初。一般认为,明永乐七年(1409年)甘丹寺的建造,标志该教派的正式形成。它是藏传佛教中最后出现的教派,此后逐渐成为最大的一个教派。图为TVB电视剧《鹿鼎记》中的黄教僧人。

 

想到这儿,再抬头看,出殡的队伍已经拐出了胡同。

 

我追上去,队伍已经走远,在队尾,有个喇嘛的腰间,别着一个白色的海螺——果然是黑市上摆摊的那个。

 

我改道去盲五家。他也在鬼市摆过摊,应该知道些情况。

 

到了盲五家,连拍两下门板,没成想门没闩着,一拍就开了。

 

我心咯噔一下,心想盲五可能出事儿。赶紧进院子,屋里四下寻找,没人。

 

正准备出门问街坊,看到门框左边的墙上,戳着个火筷子。火筷子边的土墙上,狠狠地刻着几个个歪歪扭扭的字,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西北,喇嘛。

 

我又搜查了一遍房间,炉火早就熄灭了,炉子上的锅里,剩了半锅粥,已经凉透了。

 

盲五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到现在不见踪迹,可能有危险。

 

我出了门,往北走,快到西直门外的高亮桥,在这连逛了几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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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高梁桥,始建于元代至元二十九年(1292),元代皇帝忽必烈,为了满足元大都城市用水需要和南粮北运的需要,派都水监郭守敬引昌平白浮泉及西山玉泉诸水,汇流至止,转入护城河、积水潭,乃至通惠河。明清之际为北京前往西山园林风景区的水道。桥下有闸。桥西南有船坞。桥东北有绮虹堂。慈禧在此小憩后登舟。(图片来源:voodoo3_bj的新浪博客)

 

只有一座庙还有僧人,住的是喇嘛,不大的院落,前后三进院子。

 

我进院子时,几个小僧人刚挑着担子往出走,见到我,冲我微微点头。

 

进了院子,一个喇嘛正在打扫院子,见我进来,放下笤帚,双手合十,向我行礼,我也回了个礼。

 

喇嘛又扫了会儿地,放下笤帚,到后院的伙房准备生火做饭。

 

大雄殿前的院子没有别人,我走进大雄殿,看到正襟危坐的佛像,不免心生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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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教寺院中,大雄宝殿就是正殿,也有称为大殿的。大雄宝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也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大雄宝殿中供奉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大雄是佛的德号。大者,是包含万有的意思;雄者,是摄伏群魔的意思。因为释迦牟尼佛具足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因此佛弟子尊称他为大雄。图为上海龙华寺大雄宝殿 (图片来源: Chen Zhao flickr.com)

 

我拿起边上的香,在佛前长明灯点燃,眼睛却定住了。

 

佛祖前的供桌上,就在香炉边,放着一个小拨浪鼓,我一下子想到了盲五跟我说的鼓声。

 

他八成又是听到了鼓声跟过来。

 

我拿起鼓,左右摇晃一下,发出咚咚的声音。

 

一阵微弱的喊叫声,从殿里传来,听起来声音不大,听得出,是人声。

 

我又摇了两下鼓,喊声从香炉案底下传出来。

 

仔细听了听,是盲五。

 

我撩开厚重的桌围子,在地上,有一个铁块,半支着一扇厚重的木板门,声音从这下面传出来。

 

案桌上铺的桌围子,起到了隔音的效果。

 

我搬开香案,掀开木门,拿出钢笔手电,下面是土台阶。

 

一登一登地往下走,地下越来越宽敞。

 

这里像个小仓库,靠墙摆着些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密宗的法器,还有一些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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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隐约有个人影,我认出来,是盲五,他双手绑在一起,勾在顶板的铁钩上,像块猪肉,吊在地下室的房顶上。

 

他听到了地上摇拨浪鼓的声音,所以才玩儿命地喊。

 

我赶忙掏出小刀,割断绳子,把他放了下来。

 

手电一晃,里面还有个人。

 

再一照,吓得我脚底下一软。

 

一张完整的人皮凛然挂着,两条绳子穿过肋下。地洞口吹进风,人皮幽幽地飘。

 

旁边的墙上,还是一张人皮,后背用纱绷子抻开,挂在墙上,四肢的皮顺着耷拉下来,头上的皮折到后背,脸被掏空了,像一张裂开的大嘴,玩命地在喘气。

 

身边的盲五突然站起身拉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大喇嘛,拎着一个马灯,出现在地窖里。

 

他腰里别着一个白螺,手里拎着把金刚杵。

 

白螺喇嘛突然窜到跟前,扬起金刚杵猛扎过来。

 

盲五听到了声音,比我反应快,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撞倒了喇嘛,撞灭了马灯,自己的肩膀也被金刚杵戳中。

 

喇嘛后脑磕在一口缸上,有点懵,趁这会儿,我攥着小刀往前刺,喇嘛一闪身,刀刺到了他大腿根,身子一拧劲儿,直接把刀从我手里带走了。

 

盲五双手还绑在一块,听见响动也没办法帮我,喇嘛起身,冲我扑过来,手里攥着另一个法器。

 

我脚下使绊儿,想绊住他,喇嘛的手先到了。

 

我的胳膊上被划出一道血印子,我的钢笔手电弹出去,灯光也灭了。灯灭之前,我看见那是把金刚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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钺刀的形状类似古代的兵器斧,为修法用的法器。柄端为金刚杵形,下有斧状的刀身和刃口。钺刀在制作的材质上多为银、铜、木、象牙等制作,手柄和器身上雕饰著龙头、火焰、连珠、卷草等,非常精美,除了法器外,亦被视为艺术品珍藏。(图片来源:雅昌拍卖)

 

地洞里一片漆黑,我感觉有人在动,找不准方向,也不敢盲目出击。

 

身边一阵一阵的风,只感觉有东西向我这边挥,都没能打到我身上。

 

我摸到墙根,顺手拿起一根棍子,感觉到有人过来,抡起就是一下,使的劲儿也够大,棍子都断了。

 

那人大吼了一声,还没喊完,又听见砰地一声,面前一个人就好像飞了起来。

 

我听到一个人掉进了水缸,呛了两口水,没了声音,另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在地洞里回荡。

 

我喊着盲五的名字,他哎了一声,我放心了。

 

我俩爬到一块,摸着台阶,爬出地窖。

 

盲五躺在大雄殿的地上,肩膀的血哗哗地流。

 

我撕开庙里的经幡,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把他安顿在桌围子下面。

 

又掏出枪,在寺庙里检查了一下,大小僧人听见打斗声,都吓跑了。

 

确定安全了,我才拿了根胳膊粗的蜡烛,回到了地窖。

 

这回我才看清地窖里的全貌,两边墙上钉着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法器,还有我在李凤茹房间里看到的小陶罐,里面放满了黄药丸。

 

我找到了刚才手里折断的棍子,是一个人的大腿骨。

 

喇嘛倒栽在水缸里,水缸浸满了水银。

 

墙上挂着一张人皮,上面画满了佛像。

 

以前听说过,密宗的僧侣会把人皮扒下来做成唐卡,这回见到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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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房间中间晾着的人皮,仔细看了看,是李凤茹的皮。

 

她后背靠左肩的地方,有一片红色的胎记。我逃出程府的时候,偷看到过。

 

我爬出地窖,盲五已经坐了起来,靠在香案桌边。

 

他手里攥着拨浪鼓,敲了一下,“就是这个声儿,喇嘛把它改了,但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怕还有喇嘛的同伙回来销毁证据,和盲五就在庙里待了一宿,守着地窖,好在一夜太平。

 

第二天天亮,我才去报的警。

 

警察从地窖里搜出一批密宗的法器,把这些来的法器一一登记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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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骨做的法器。

 

在院子里搜查的时候,警察又从墙角挖出两具尸体,一具女尸无皮,一具男尸无头。

 

警察在后面伙房逮住一个没逃跑的小沙弥,都吓傻了。

 

后来做笔录,小沙弥告诉警察,这个喇嘛没名没姓,是个游僧,从塞外来到京城。

 

他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稀有白螺法器,庙里的人就都管他叫白螺喇嘛。

 

他善做法器,时不常带着法器去鬼市上买,换来的钱分给众僧,僧人们的生活逐渐改善,也就默许他在庙里修行。

 

但僧人们都不知道他在用人做法器。

 

小沙弥还提到了一个细节,庙里曾经丢过一批青铜古玩,有鼎、簋,都是当地居士们布施的。

 

庙里其他僧人要报警,都让白螺喇嘛拦下来了,他说他在鬼市上逛逛,说不定哪天就碰着了。

 

盲五后来告诉我,有天在院子里,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鼓声,还伴随着念番经的声音。

 

他来不及找我,就用火筷子在土墙上划出几个字,希望我找他的时候能够看见。

 

他跟着声音到了这个庙里,找到了地窖,那时候李凤茹还没死,还能在地窖里喊救命。

 

盲五说李凤茹根本没疯,是老爷把她卖给了喇嘛,也算是为了报复她,给老爷戴绿帽。

 

李凤茹在地窖里待的这几天,彻底疯了。

 

喇嘛时不时的就下来地窖,奸淫李凤茹。

 

李凤茹在地窖里撕喊,外面根本听不到。

 

后来嗓子喊哑了,没力气喊了,就低声求喇嘛放了他,喇嘛从不搭话。

 

后来,李凤茹只剩下哼哼。

 

最后,盲五只能听见喘气的声音。

 

没多久,喘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盲五听到喇嘛进来,他听见铁锹铲土的声音,刀切皮肉的声音。心里想着,李凤茹怕是死了,该轮到自己了。

 

喇嘛铲土是为了把李凤茹埋进土里,在头皮开缝,灌进水银,让皮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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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林死之前,大概也在这地窖里待过,好在他不像李凤茹那样遭罪,脑袋一切就完事儿了。

 

出家人迷信,觉得人死了,头和身子分开,魂就不会回来报仇了。

 

白螺喇嘛把人头放进寺庙后院的青铜簋,没成想,直接让人给偷了,更没想到,青铜簋盛着人头,又回到了鬼市。

 

杀李小林,也许是白螺喇嘛想抢行市,也许是因为白螺喇嘛想抢走李凤茹,也许根本不是白螺喇嘛的的主意,是程家老爷的主意。

 

盲五杀了白螺喇嘛,也算是亲手报了仇,不愿再深究下去。

 

这件事之后,我又在鬼市上碰见了那个老道,跟他聊天才知道,自打白螺喇嘛来鬼市摆摊,就有人在问人骨法器这种东西。

 

白螺喇嘛一死,本以为再没这种妖术邪器,没想到鬼市上又传出消息,有人开出高价,要买人皮唐卡。

 

没过多久,我就在鬼市里,看到了划伤我的金刚钺刀。

 

 

讲完这案子,我有种空虚感。

 

这是件没头的案子,但也好像没尾。倏忽而来,又悄然结束,只留下一种诡异的气氛——死了几个人,却就像没发生过。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讲过一个叫《鬼市》的小故事,说淄博有几个人在楼上喝酒,忽然看见远处山上冒出一座塔。

 

几个人吓坏了。

 

没一会儿,又出现一群宫殿,还有绵延的城墙,一座城市出现了,街上的景物清清楚楚。

 

原来是出现了所谓山市——也就是海市蜃楼。

 

蒲松龄写到:

 

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这个虚幻的鬼市,就像民国时候的鬼市,没人管没人问,悄摸儿地聚集,天亮又瞬间散去。

 

二奶奶和她的癫痫儿子,稀里糊涂地活在某些生存逻辑中,说风光就风光,说没了就没了,毫无意义可言。

 

一场命案倏忽而起,又悄然消失,残酷场景一晃而过,却仿佛没发生过,又可能还会发生。

 

世间人,人间事,不也大多如此吗?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